驟然加速的手術進度說是加速,但那只有陳教授本人和周從文才能感覺得到。

無論是王強還是器械護士都沒看出來,在他們看來手術依舊慢的像是烏龜在爬,下臺遙遙無期。

幾分鐘後,王成發回來。

重新刷手、換衣服上臺,王成發人高馬大,用肩膀把周從文擠到一邊。

周從文也沒說什麼,繼續著自己的小透明,手術檯上摸魚。

可是周從文能摸魚,陳教授不能。

換了王成發當一助後,手術重新回到那種生澀、難受的模式裡,之前的超神狀態蕩然無存。

如果沒感受到過那種順暢也就算了,但陳教授食髓知味,和周從文搭過臺,誰還願意和王成發搭臺。

吃過山珍海味,誰還願意去吃土?還是觀音土!

陳教授的動作開始有些遲疑,他在思考,為什麼會有這種古怪的感覺。

過了十幾秒,王成發忐忑的要犯心臟病,他生怕陳教授說手術做不下來直接關胸。

要是那樣,再加上一考慮患者家屬的情緒,王成發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對付。

心胸外科成立以來面對的最大危機!

可是陳教授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道,“王主任,要不您再下去歇會?”

“……”

王成發怔住了,他看著陳教授,完全搞不懂陳教授是什麼意思。

這是嫌棄自己?還是自己已經老的手都開始抖了?不能夠啊,王成發疑惑的看了一眼陳教授。

但只一句話,陳教授似乎摸到了什麼線索,他眯起眼睛笑了笑,“老王,你年紀大,站了好幾個小時也累了。歇一歇,歇一歇,等一會上來你還要幫我把關。”

百樣米養百樣人,上級醫院的專家、教授也不都盛氣凌人。甚至和藹可親的教授佔大多數,陳教授就是這種人。

只是他的話說的溫和,意思卻著實讓人回味。讓自己下去歇歇?為什麼?王成發瞬間想了無數種可能。

見陳教授說的和藹,王成發也很無奈,只能點了點頭,“那好,我歇半個小時。身體倒是沒事,眼睛花的厲害。真是人老不以筋骨為能,老嘍。”

王成發轉身去找了個僻靜地兒坐著休息,周從文再一次站到一助的位置上。

隨著一助換成周從文,手術終於再次快起來。

陳教授知道問題出在對面周從文的身上,他詫異的抬起頭看了周從文一眼。

“陳教授,你的手要小心。”周從文淡淡的提醒道。

“呃……”

“下面是刀鋒,離得稍微遠點,別受傷。”

“哦哦哦。”

王成發、王強、麻醉師、護士們都傻了眼。

誰才是術者?

陳教授雖然和藹,但也不會任由一名小醫生這麼說話吧。

“周從文,你老老實實做手術,說那麼多……”

“閉嘴,好好做手術。”陳教授一改自己溫和的脾氣,眼睛看著術區,低聲訓斥王強。

眾人啞然,面面相覷。

到底發生什麼了?

陳教授為什麼支隊周從文一個人這麼客氣,卻一點情面都不給的把王強給罵了?

周從文沒理會發生了什麼,他用腳尖踢過來一個腳凳,站上去後視野更好。雖然周從文一米八七大高個,但患者偏向陳教授,有些細節想要看清楚還是需要一個腳蹬。

一手止血鉗,一手闌尾拉鉤,周從文安心給陳厚坤做一助,手術再一次回到了順暢的路上。陳教授做的酣暢淋漓,每一步都是那麼的順利。

在陳教授的視野裡,並不是周從文做主導,而是他能準確的抓住自己的想法,甚至有些念頭自己都不是很清晰,對面那個寧醫生就已經開始有動作協助自己手術。

真是天才,絕對是天才中的天才!

陳教授做的酣暢淋漓。

王成發越看越不對勁兒,他沉著臉、皺著眉,違反無菌規定站在周從文的身後看手術。

手術的確相當順利,可越是順利,王成發的心就越是不舒服。

特麼的,難道陳教授讓自己下臺是為了要讓周從文配臺?

這怎麼可能!

王成發捫心自問,兩年來雖然把周從文從家叫來無數次做急診手術,但他絕對沒有主過刀。

甚至連自己下臺之後他進行的縫合都極少,王強也不肯給周從文一點點機會。

就這?

憑什麼給醫大的教授搭臺?

而且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在周從文的配合下陳教授的手術做的愈發順利。

不行,不能再這麼下去。王成發馬上說道,“陳教授,我歇過來了,這就上。”

“不用。”陳教授頭也沒抬的說道。

他拒絕的很乾脆,壓根沒琢磨要怎麼照顧王成發的顏面。

開什麼玩笑,手術做的正順利,王成發上來又要龜速做,陳教授只要不傻就不會做出這種“弱智”的選擇。

“……”王成發萬萬沒想到陳教授竟然拒絕的這麼幹脆,連一點點回旋的餘地都不給留自己。

陳教授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心中如飲甘泉,這時候就算是地震樓塌也不在意。

天大地大,手術最大。

當那把刀被周從文用卵圓鉗子夾走的一瞬間,陳教授心裡竟然有淡淡的失落。

手術,

已經做完了。

“溫鹽水沖洗。”周從文淡淡說道。

器械護士遞過來水盆,周從文卻沒有接,而是轉身離開。

所有人都怔住,一名小醫生竟然會這麼做?!他要幹什麼去?

滿屋子的目光落在周從文的身上,他也怔了一下,隨即苦笑。

自己不是帶學生做手術,而是配臺,術者、主角是陳教授。

“不好意思啊陳教授,我……上衛生間。”

……

……

夜幕下,一臺桑塔納靜悄悄的開到江海市三院住院一部樓下。

一個修長的身影下車,夜幕中身影隱約散發出溫潤的光澤,讓人見之心喜。

他沒有直接走進住院部,而是站在外面抬頭,看六樓手術室亮起的燈光。

過了半晌,他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小孫,我,李慶華。”

“我到了,你幫我開下門。手術做到哪步了?”

“不,我不去手術室,在更衣室等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