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這個小結節周圍的毛刺不均勻,看著像是惡性腫瘤,但結合患者的病史來看應該是運動誘發性腦出血。”張友的手敲打在閱片器上,砰砰砰的聲音宛如李慶華的心跳。

周從文說的竟然是真的?李慶華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片子。

“當然,光看片子是不夠的。”張友抬起手,看了眼時間,“我還有半個小時,早晨沒吃飯吧。”

這句話說的詞不達意,但李慶華清楚張友的意思。他是準備給趙總做檢查,但時間有限,畢竟上面還有手術。

“我們從前做氣管鏡都要找呼吸內科,麻煩。去年科室新進了一臺,其實操作很簡單。”張友把片子拿下來看著趙總問道,“吃飯喝水了麼?”

“沒有。”趙總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要做什麼檢查,所以沒吃飯喝水。”李慶華道。

“行,做個氣管鏡看一眼就知道。這病普通人很少見,體校裡很常見,別緊張。”張友笑呵呵的說道,“一般來講很少有醫生會想到這種診斷,不怨你。不過小周挺好,竟然能看出來。”

李慶華怔了一下。

“他還說什麼了?”張友問道。

李慶華取出周從文寫“病歷”的那張紙交給張友。

“哦?”張友掃了一眼,看見了幾個關鍵詞,“診斷運動誘發性肺出血,建議氣管鏡檢查。哈哈哈,小周倒是清閒,把這些活都扔給我一個老人家。”

“真的需要?”

“當然,片子只能給出初步診斷,進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張友又看了一眼表,開啟門招呼人去準備裝置,不容分說帶著李慶華和趙總就去了處置室。

李慶華有些為難,但這時候要是拒絕張友的“好意”,怕是以後就不用來了。

還是等檢查完再找陳教授說清楚,唉,自己還以為周從文這人做事直截了當,硬邦邦的容易得罪人。

可是你看看人家,醫大二院主任和副主任勢同水火,他卻兩面的關係都不錯。

尤其是張友前後的變化,讓李慶華這種人都覺得難以接受,張友做的太露骨了,反而像是害怕周從文似的。

二十分鐘後,纖維支氣管鏡的畫面出現在李慶華和趙總眼前。

左肺下葉後基底段,lb10的位置出現局灶性出血。

紅呼呼的鮮血把整個背景染紅,像是一座血池。

“就是這裡。”張友留了一張影像資料,隨後抽出纖維支氣管鏡。

“怎麼治療會吧。”

“會。”李慶華連連點頭。

“那我上手術了,回去跟小周說,有時間來我家吃飯。真是的,在基層醫院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忙的,找他好幾次都說沒時間。他這個小醫生簡直要比我都忙!”張友嘮嘮叨叨的抱怨著。

李慶華木然。

“李主任,這事兒交給你了。”張友含笑看著李慶華,“你是主任,縣官不如現管,讓小周來我家吃飯,不吃飯就給他排一週的班。”

李慶華茫然的應了幾句,張友轉身去上手術,把兩人留在病房的走廊裡。

趙總拿著纖維支氣管鏡的影像資料反覆看了好多遍,“李主任,真是出血。”

“嗯。”李慶華點了點頭,心不在焉。

本來完美解決了趙總的問題,他應該開心莫名才對。

可是張友很“誠摯”的邀請周從文去他家吃飯,卻根本沒有順便邀請自己,讓李慶華的心思有些亂。

周從文,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李主任,你手下真是人才濟濟。”趙總拿著證據,感慨說道,“我還一直說你手下的年輕人總是胡說八道,現在想起來胡說八道的是我。”

“趙總,您看您說的。”李慶華瞬間失神,馬上醒過來,他笑著安撫了幾句趙總,前後看看沒見陳厚坤的身影。

和趙總離開心胸外科的病房,李慶華給陳厚坤打了一個電話簡單解釋了幾句。

這種尷尬的事情總是需要面對,如果假裝什麼都沒發生會更尷尬。

……

……

李慶華帶著趙總看病,周從文看病房。

這是責任主治醫必須要做的事情,尤其是主任不在家的時候。不過病房沒有重患,很快就轉了一圈,有幾個要修改的醫囑周從文都交代下去。

他坐在椅子上,左手轉著筆,心裡在琢磨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都是責醫了,還值班麼?科室的人比較少,不值班的話好像也不好意思。

“咚咚咚~”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臉色慘白,敲了敲醫生辦公室的門。

“找哪位。”周從文問道。

“急診科讓我來會診。”女人揚了揚手裡的片子。

“哦,怎麼了?”周從文站起來迎上去。

“今天一早上班,砂輪飛出來,差點沒把我切開。”

切開……周從文有點不適應這種血淋淋的詞彙,但他明白女人描述的這種情況。

工作過程中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意外,珠三角在2001年開始成為世界代工廠,稱之為血汗工廠。

這個形容並不誇張。

從醫療行業能看出來,珠三角的斷指再植手術是全國一等一的,因為那面每年有5-10萬根斷指需要急救。

而江海市類似的患者很少。

周從文沒有直接看患者,女人的臉雖然白,但身邊沒有家屬、沒有單位同事,意味著傷的很輕,有可能只是擦披傷。

接過片子,周從文看了一眼。

胸腔肺部沒有異常。

只要沒進胸就可以,哪怕是深一點的擦皮傷只要縫合就行。

“跟我來處置室。”周從文領著患者到處置室,“傷在哪裡?”

“後背。”女人已經轉過身,讓周從文看自己的後背。

工服上有一個擦傷的口子,口子不大,周圍有滲血。

“家裡人呢?單位的同事呢?”周從文問道。

“醫生,我不會死吧。”患者膽怯的問道。

“不會,放心。”周從文微微一笑,轉身開啟門,招呼進來一名護士。

“把外衣脫掉,我看看傷口。”周從文沒有動,而是靠在窗邊看著。

類似的情況男醫生最好別動手,瓜田李下,哪怕現在是白天都不好說。

周從文謹慎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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