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一根。周醫生,你知道我為什麼覺得你很熟悉麼?”黃老問道。

周從文略謹慎的看著黃老的眼睛。

難道黃老也是重生的人?理論上來講不能夠啊!算了,重生都重生了,還講什麼理論。

要不是他看出來自己是重生的?也不應該,周從文疑惑的看著自家老闆。

祝軍心中百感交集,跟在黃老……和周從文的屁股後面來到更衣室。

“老闆,不能抽菸。”鄧明見周從文手裡拿著白靈芝,惡狠狠的瞪了黃老一眼,又用更兇惡的眼神瞪了周從文一眼。

周從文恍然。

是白靈芝!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一股子白靈芝的味兒,這年頭沒人抽這麼衝的煙嘍。唉……”黃老沒有伸手接煙,而是嘆了口氣,可憐巴巴的。

“自從老徐頭得了肺癌後我老伴就不讓我抽菸了,還告訴鄧明他們看著。”黃老有些憂傷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看著地面,活像是一個鰥寡孤獨的老者。

陽光無法驅散他身上的孤單和寂寞,一身落寞勁兒讓人看著心生不忍。

周從文“噗嗤”笑出了聲。

黃老抬頭,怪異的目光看著周從文。

“老闆,別裝可憐,師母不讓的話誰敢給你抽菸。”周從文笑呵呵的說道,“裝可憐是沒用的,省省力氣吧。”

天大地大,師母最大,這是規矩,周從文始終記得。

“那你抽吧,我聞聞味兒,這總該行了吧。”黃老無奈,雖然覺得周從文稱呼師母有些突兀,但並沒有多在意,只覺得自己和這孩子有緣分。

“嗯,你說點什麼吧,要不然我怕鄧主任不讓。”周從文摸出打火機,在手指間轉了幾個圈後一團火苗在手指縫中冒出來。

“咳咳。”黃老像是小孩子一樣渴求的目光看著周從文,乾咳了兩聲問道,“你知道醫生這個行業和整個人類社會一樣,都是在比誰做的不是那麼差麼?”

“嗯?”周從文笑了笑,“老闆,你的意思是比爛?”

“……”

祝軍一下子怔住。

比爛,他能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但完全無法理解。

醫生不該是精益求精才對麼?怎麼會是比爛。

周從文抽了口煙,黃焦焦的煙霧彌散,鄧明下意識的躲開,順便用滿臉的絡腮鬍子惡狠狠的鄙視了一下週從文。

“你以為你的水平夠了?其實遠遠不夠。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反正我一直覺得我的水平還差了很多。”

“最理想的治療是不管用什麼手段,手到病除,妙手回春,患者長生不死。除此之外,都是爛。我手術做的不錯,這輩子也算是救過一些人,但……”

黃老說著,頓了一下,周從文會意對著他吹了一口黃焦焦的煙。黃老欣喜的湊上去聞了一口,通體舒泰。

“老闆,二手菸……就這一口啊。”周從文警告。

“就像是剛做完手術的患者,食管癌術後24年又怎麼樣?可能在醫療圈子裡或者普通人看來這已經是神乎其技,但其實呢,我心裡很清楚。”

“還遠遠不夠啊。”

“什麼是五十步笑百步?只要不能長生不死,就還有進步的空間。和最好的治療效果相比,其他都是***的,只是哪個不算最爛而已。”

鄧明早就聽過自家老闆的這種怪異言論,並不詫異。但瞥見周從文一臉從容,鄧明有些不解。

這種比褲腰帶都要大的腦洞,周醫生第一次聽,怎麼就不奇怪呢。

“所以吧,不管手術做成什麼樣,永遠都不要拒絕接受更新的知識。把姿態放得低一點,再低一點。就算是比爛……嗯,這個詞好。就算是比爛,也要做不那麼爛的一個。”

“老闆,我懂。”周從文點了點頭。

“明白就好。”黃老笑眯眯的看著周從文,眼中似乎有千言萬語。

“小周醫生,別總弓著腰,你還年輕,就應該有點年輕人的樣子。”黃老看著周從文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周從文點了點頭。

這個習慣還是老闆去世後養成的,沒想到今天被老闆給“痛斥”不像是年輕人,人生可真奇妙。

白靈芝太嗆,只有這一老一少能享受,對鄧明和祝軍來講簡直就是遭罪。

好不容易盼著周從文抽完煙,鄧明連忙說道,“老闆,去看眼患者咱們就走?時間不早了。”

“行。”

黃老抽動鼻翼,像是清晨起來晨練的老人一樣,略有貪婪的吸了一口更衣室裡還沒散去的煙霧。

“嘖嘖,年輕的時候還是要珍惜啊。”

“等你上了歲數就明白嘍。”

周從文陪在黃老身邊,鄧明感覺這個年輕醫生比自己還要像黃老的嫡傳弟子。

老小孩可能就這樣,因為一身的煙味兒就覺得親切。

不過周醫生也的確厲害,鄧明回想起做手術時候的配合,也覺得回味無窮。

能和自己配和起來的人可是不多嘍,沒想到在江海市見到這麼一位。

周從文習慣性背手弓腰走在老闆身邊,黃老身後打在周從文的後背上,“啪”的一聲。

“直起來,剛才跟你說的話沒聽見啊。”

雖然周從文捱了打,但祝軍羨慕嫉妒的眼睛發紅。

黃老的話語裡帶著滿滿的寵溺,彷彿在和自家小孫子說話似的。

唉,周從文哪裡好呢?祝軍想破了頭都沒想出來。

鄧明則微笑看著自家老闆和周從文說話,這個年輕人還真是天生的老闆的學生。

背手弓腰、抽白靈芝,這些習慣都和老闆一模一樣,完全不像是年輕人。再有就是手術做的是真好,老闆的眼睛亮,一早就說他的水平和自己相仿,甚至還高一線。

配合過之後鄧明知道老闆說的對。

每個人都各懷心思,去看了一眼患者。

患者術後清醒徹底,疼痛不適等負面感覺很劇烈,還努力擠出一絲笑問候黃老。

手術有驚無險,但人民醫院還沒來電,很明顯這次停點“事故”有些大。

“我們走了。”鄧明和祝軍握手告別,隨後笑呵呵的拍了拍周從文,“周醫生,有時間去帝都玩的時候記得給我打電話。”

“好。”

那一天應該不遠,周從文想到。

送黃老下樓,黑色紅旗轎車停在門口,柳小別笑的陽光燦爛。

鄧明用胳膊肘懟了懟周從文,“周醫生,你女朋友挺貼心啊。”

“emmm……”周從文無言以對。

“黃老,手術還順利吧。”柳小別開啟車門,和黃老攀談起來。只是柳小別看起來精神頭有些萎靡,似乎昨晚沒睡好似的。

黃老的眼睛一亮,看了一眼柳小別,“專門給我買的?”

“嗯,沒多要,您老人家少吃點解解饞就行。”柳小別強打精神,笑眯眯的說道。

“有心了。”黃老坐上車,一個精緻的食盒擺在座位旁的扶手上。

鄧明沒聽清兩人說什麼,他去對側開啟車門,馬上就聞到了一股子熟悉的香味兒。

這兩個年輕人還真是……鄧明見自家老闆早已經食指大動,也不好說什麼。

“祝主任,我們走了。”黃老衝車外擺了擺手。

祝軍有些茫然的鞠了一個躬,怎麼自己請的教授,周從文反而像是東道主一樣呢?

所有風頭都被他一個人佔去,根本沒給自己任何機會。

目送黑色紅旗轎車遠去,祝軍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主任,買回來了!”祝軍手下一名醫生提著塑膠袋從車上下來,興沖沖的說道。

“哼!”祝軍冷哼一聲。

“主任,熱乎的雞爪子,黃老……”

“黃老已經走了,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晚。”祝軍冷著臉轉身離開,他手下的醫生拎著雞爪子無奈的看著主任的背影,小聲牢騷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