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黃老去刷手的中年醫生微微一怔,“黃老……”

“你歇著,我帶他上。”黃老沉聲說道。

那名中年醫生疑惑的看了一眼周從文,雖然有些詫異與不解,但還是乖乖的聽黃老的話去旁邊拎起一件鉛衣幫黃老穿上。

在黃老洗手的時候,他又拿了一個鉛裙蹲在黃老身邊繫上。

當他要給黃老圍鉛領的時候,黃老刷完手,“不帶那些勞什子,太沉。”

“黃老,您身體……”

“沒事。”黃老大步走進手術室。

周從文也刷完手,搶先一步進去再次手消,隨後鋪置無菌單。

剖腹產的手術幾乎已經結束,縫合已經到脂肪層,估計是縫到這裡的時候心電監護提示患者出現問題。

周從文用最快的速度鋪置無菌單,隨後關閉鉛門,站在助手的位置上。

……

……

暫時沒事兒的人都去了操作間,隔著厚厚的鉛化玻璃看見黃老站在手術檯上,有人嘆了口氣。

“黃老都多大年紀了,還要穿鉛衣上去搶救。”

“院裡面最早開展介入手術的是黃老,下食管支架什麼的。

介入還沒成立科室,能做手術的只有老徐,手術做的也就那麼回事。要我說,還不如直接切子宮。”

“瘢痕妊娠出血還不如直接切子宮,介入栓塞的時間太長了,患者還有羊水栓塞。估計黃老也是趁著上ecmo的時候想要試試,能保住是最好的。”

正說著,中年醫生走進來。

“小劉,你……”有人看見他,像是見了鬼一樣,“你沒上手術?那誰和黃老做介入栓塞呢!”

“我也不知道。”中年醫生無奈的說道,“一個年輕人,我不認識,看樣子好像不是咱們醫院的。”

“……”

操作間裡眾人無語。

怎麼會有陌生人進入手術室,而且黃老竟然把放射科搞介入的醫生給“攆”下來,換一個年輕人上。

2002年的時候介入手術剛開展,無論是血管、心臟還是內臟,都屬於嶄新的技術。

這時候手術歸誰做還沒有明確的定論,誰先學會就誰去做。

放射科的徐醫生是從德國留學回來的醫生,在德國他學了介入栓塞技術,在912率先開展。

但介入栓塞技術開展的並不順利,有肝膽外科強力壓制,手術量非常小,而且即便有手術也是一些急診術式。

中年劉醫生是徐醫生的助手,按說做子宮動脈栓塞他去給黃老配臺是最合適的,行不行先嚐試一下。

可是黃老……老小孩的脾氣上來了?非要帶一個年輕人做手術?!

現在是急診大搶救的時間,帶新人並不適合。

“唉,我準備刷手,等鄧主任做完ecmo,我把子宮切掉。總出血肯定不行,哪怕上了ecmo,用高階心肺心肺支援也抗不出……唉。”產科醫生又嘆了口氣。

羊水栓塞併發子宮大量出血,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切除子宮,一了百了。

留給黃老的時間並不多,而他還像是小孩子一樣拒絕院裡面唯一的介入助手,用了一個年輕人配臺。

大家心裡都清楚現在的局面,但沒人敢當面說黃老的不是,連腹誹都小心翼翼的。

在操作間裡的眾人各自做著準備,隔著鉛化玻璃忽然看見給黃老配臺的年輕人對護士說了一句什麼,隨後穿著鉛衣的護士開始忙碌起來。

“他說什麼了?把對講器開啟。”

“是不是要小劉進去?我就說吧,年輕人看見大搶救早就慌了神。”

“不是吧,手術好像已經開始了。”

技師按下對講器的開關,所有人一瞬間都變成了啞巴,沒人敢打擾黃老的手術。

黃老屬於一朵奇葩,那麼大歲數的人了,對新技術竟然一點都不排斥。

不光是胸科的胸腔鏡,甚至對食管支架、介入栓塞都有研究,而且手術做的據說還不錯。

只是他的年紀不允許,快八十的人披著一身鉛衣,大家都擔心幾十斤的重量把老人家壓成骨頭渣。

“準備腎上腺素,一支1mg,一支2mg,間隔2分鐘靜脈推注。”

“去甲腎上腺素的速度再快一點,改成0.05~0.4μg·kg-1·min-1持續泵注。”

“5%碳酸氫鈉12.5g緩慢靜滴糾正酸中毒。”

“葡萄糖酸鈣1g靜注降鉀。”

“5分鐘後複查一個血氣分析。老闆,您看還有什麼補充的?”

對講器裡不斷傳出年輕人的聲音,要不是他最後補充了一句詢問黃老的話,大家恍惚中都以為是年輕時候的黃老在指揮搶救。

黃老沒說話,而是開始踩線。

導絲已經順進去,位置剛剛好,隨後把導管也順進去,年輕人開始操作術間裡的面板推注造影劑。

“黃老水平夠高的!”

“我聽說黃老一直想開展心臟介入手術,但心外科下面都很牴觸,畢竟吃線麼。”

“唉,誰沒事兒願意吃線?黃老也不敢強推,真要是強行推動整個心外科就得散架。”

雖然開著對講器,但大家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黃老一直“覬覦”冠脈介入手術根本不是什麼秘密,只是心外科的搭橋、瓣膜手術做的順風順水,沒人願意吃線。

那玩意會致癌,有活幹就幹著,誰都不想自己年紀輕輕就一身的病。

沒想到黃老自己偷偷研究,介入手術的水平竟然已經這麼高了,老人家寶刀不老!

可越是如此,圍觀眾人的心裡就越是不舒服。

寶刀不老是真的,可是讓一名將近八十歲的、國寶級的老人家披著鉛衣上臺真的合適麼。

造影后發現三根血管供血,出血量不小,很快就看見患者宮腔內綻放了一團煙花。

黃老開始進行超選。

所有人屏氣凝神,仔細看著黃老的操作。

微導絲輕輕搭在一根分支血管上,所有人剛剛鬆了口氣,但轉瞬微導絲一個輕輕的顫抖就從血管壁裡“滑”出來。

唉。

黃老年紀大了,手多少有些抖。要是外科手術,除了一些極精細的操作外,這種程度的抖動不算什麼,可……

還是老了。

“小周,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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