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士們出京赴任之後,瞬間就無聊許多,平時也沒啥朋友聚會。

白崇彥和閔子順二人,整日窩在出租屋裡。他們全天候學習律法、公函、判令等內容,等著接下來的關試,就跟備考公務員一樣。

朱銘騎馬出門,第一次去上班。

白勝和石彪要跟來,朱銘吩咐說:“你們再回去睡會兒,起床之後,去石炭場弄點炭灰回來。”

白勝疑惑道:“碳灰家裡就有啊。”

“不是那些燒剩下的碳灰,”朱銘解釋道,“是堆放石炭時,散落於地面的炭灰。這東西無用,還要定期清理丟棄,你們每人提一桶回來便可。另外,再去郊外取來各種沙土。”

交代完畢,朱銘牽馬來到街上,藉著熹微晨光往太學趕去。

太學隸屬於國子監,校址原本就在國子監內。

國子監下轄的學校非常多,除了太學之外,還有武學、律學、京城小學、辟雍(太學預科班)等等。

由於招生規模擴大,太學還有分校區,就在御街附近,拆了不少民居修建。

如今的太學生,一些住老校區,一些住北校區。

但宿舍還是不夠,正在南郊修建第三校區。已經修了好幾年,等完工之後,所有學生都要搬過去。至於城內的北校區,會騰出來改為道學,專門用以培養道士。

朱銘來到老校區,沒有前往太學,而是直奔國子監的校長室。

“學正快請進,大司成已等待許久了!”校長的隨從熱情迎他入內。

國子監祭酒,又叫大司成。

年初的時候,還是蔡京的心腹劉嗣明擔任。

如今,劉嗣明被貶為知州,換成了經常彈劾蔡京的陸蘊。

“哎呀,總算把成功等來了!”

兩人一見面,陸蘊就熱情拉住朱銘的手。

這位國子監祭酒,手下全是蔡黨,根本無法展開工作,迫切希望多來些新人。

朱銘被拉著手無法作揖,只能鞠躬道:“銘拜見大司成!”

陸蘊笑著牽他入內:“快裡面坐。”

“多謝。”朱銘進去坐下。

陸蘊毫無顧忌地說道:“國子監與太學多奸黨,成功正直剛烈,正是我輩中人。此來上任,莫要顧忌,也不要怕遭奸黨嫉恨,出了什麼事我自會擔著!”

這老兄也太直接了吧,朱銘拱手說:“謹遵大司成教誨。”

陸蘊屬於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噴子,好幾年前,就已經做了太常少卿。因為彈劾蔡京,被貶為瑞金知縣,聽這縣名便知道是窮鄉僻壤。

正因為有如此事蹟,宋徽宗才令其主管國子監和太學,震懾這裡的一大堆蔡京黨羽。

陸蘊直截了當地說:“太學博士張綱,以前是我的學生,你們可以多多溝通。”

“是!”朱銘說道。

張綱是去年的太學畢業生,頗受宋徽宗喜歡,賜狀元及第出身。

歷史上,此人先噴蔡京,後劾秦檜,被罷官二十年之久,復官後歷任吏部尚書、參知政事、資政殿學士。又因觸怒趙構,被貶為知州,憤而辭官。

交談一陣,陸蘊親自領著朱銘,去國子監丞高述那裡辦理入職手續。

“可有吏部文書?”高述沒給啥好臉色。

朱銘拿出檔案:“已領了吏部文書。”

高述扔給手下:“知道了,且等著吧。”

陸蘊輕拍兩下桌子:“簽名落印!”

高述等人雖然想架空陸蘊,卻又不敢公然破壞程式,只得老老實實簽署名字,然後讓手下蓋上大印。

陸蘊領著朱銘出去,剛剛跨出門檻,就說道:“些許宵小,不必在意,皆跳樑小醜耳。”

高述在房裡聽得清清楚楚,也猛拍桌子大吼:“老賊!”

陸蘊並不理他,反而笑著對朱銘說:“我還沒到天命之年,這老賊恐怕罵的另有其人。或許姓蔡,或許姓王。”

朱銘撓撓頭,這裡的鬥爭很激烈啊,已經完全撕破臉了。

不過嘛,既然是皇帝的安排,而蔡京又是強勢方,自己鬧得越大越好。不管鬧成什麼樣子,都有宋徽宗在後面兜著。

陸蘊邊走邊介紹:“國子監這邊,只剩太學的上舍、內舍,外舍已搬去北邊了。最遲今秋,三舍全都要搬去城外南郊。”

朱銘問道:“南郊挺遠吧。”

陸蘊說道:“是很遠,從南燻門出去,步行至少兩三刻鐘。”

朱銘現在住的房子,前往南燻門就要兩三刻,也就是說,今後上班得走一個多小時。

幸好,他把聚寶盆帶來東京,否則每天的通勤費都是一大筆。

陸蘊又說:“南郊新修的太學,屋舍有一千多間。若是不嫌寒酸,成功可住在那裡,不收食宿錢的。”

朱銘聽了頗為高興,等白崇彥、閔子順外放,自己就能轉租掉現在的房子,直接搬到南郊去住學校宿舍。

至於陳淵,也可以在南郊租房,正好在太學附近講學,因為城內已經不讓講了。

又囑咐一番,陸蘊回到國子監,朱銘騎馬前往北校區。

太學滿額有4000學生,外舍就佔3000人,內舍600人,上舍400人。

太學司業和太學丞,由國子司業、國子監丞兼任。

設有太學博士十人,負責講經。

太學學正五人,主抓校規學風、學業考試。

又有學錄五人,作為學正的副手。

再下面就是普通老師。

還有職事人,類似學生會主席,兼學生自治會主席。

太學當中有齋(班)舍(級),採用學分制,季考、年考都可獲得學分。學分累積到一定程度,即可升班升級,修滿學分就能畢業了。

朱銘作為新任學正,只負責太學外舍下等,類似大學一年級的年級主任。

騎馬來到北校區,朱銘喊住一個校工,把自己帶去辦公室。

“拜見學正!”

他的副手學錄叫謝倫,是由太學畢業生留校升任的,成分為蔡京黨羽麾下的小嘍囉。

朱銘拱手回禮,說道:“把各種簿冊拿來!”

一個蔡黨小嘍囉,頂多陽奉陰違,還不敢公然唱反調,謝倫很快帶人拿來相關檔案。

朱銘管理的學生挺多,足足1500人,其中還有200個自費生。

他花費大半天時間,翻看學生名冊,裡面記錄了包括家庭三代的詳細資訊。

至少七成以上的學生,都出自官宦家庭!

還有兩成,出自地方望族。

剩下一成,才是真正的貧寒子弟。

再看升班和考試情況,找不出任何錯漏。蔡黨用不著在程式上違規,直接洩題作弊即可。

半下午時分,太學博士張綱前來。

兩人現在屬於同一陣營,都要對抗學校裡的蔡黨勢力。

張綱在簡單交談之後,說道:“學錄需要吏部任命,蔡黨掌控吏部,除非抓到重大把柄彈劾,否則學錄是不可能換掉的。須從職事人下手,換上真正勤奮向學的好學生。”

張綱只負責教學,沒有人事權力,現在建議朱銘換學生會長。

朱銘問道:“除了我們兩個,博士、學正、學錄都是蔡黨?”

張綱說道:“也有幾個太學博士,並不過問俗事,每日只是講經。他們厭惡蔡黨,又不敢得罪蔡黨。”

朱銘再問:“考試舞弊嚴重嗎?”

張綱回答:“有點嚴重,但真正的好學生,也能升齋升舍,無非多等一兩年。”

那就是蔡黨還留有餘地,給正經學生一個上升通道。

太學還好,國子監那邊更嚴重。

國子監全是七品以上京朝官子弟,而且數量還少,每年能獲得進士身份的,就那麼一兩個而已。蔡黨子弟優先升學,還要拉攏朝中權貴,導致中下層官員的孩子無法畢業。

所以才會激起眾怒,無數京朝官上疏彈劾,皇帝趁機懲罰教育系統的蔡黨,順帶把國子監祭酒都給換了。

朱銘問道:“外舍下等學生當中,誰最為優異?”

張綱說道:“陳東最具才學。這個學生,早就可以升內舍了。卻因多次公然怒罵蔡京,至今連外舍上等都進不去。他的學分已夠,無法升舍的原因是品行不端。”

兩人一番交流,朱銘掌握更多情況。

上班第一天,朱銘沒跟學生接觸,臨近傍晚便騎著馬兒回家。

白崇彥和閔子順,還在看書備考,不知何時才能考公上岸。

“相公,東西都搬回來了!”白勝已經不再叫哥哥,他覺得稱呼相公更有面子。

朱銘喚來陳淵等人的親隨,一起把各類砂石錘成粉末。家裡燒盡煤炭渣,也捶碎了堆放在廊下。

朱銘又寫了幾張紙,標明這些原料的型別。

他需要做實驗,找出蜂窩煤的最佳用料配比。

接著再畫幾張草圖,都是製作蜂窩煤的模具,交給白勝說:“明天去請木匠,把這些東西做出來,再弄一桶鋸末回家。”

白崇彥好奇問:“成功這是要作甚?”

朱銘解釋道:“研製一種可以燒火煮飯的炭料,兩位要不要合本做生意?”

白崇彥搖頭:“還不知關試考得如何,也不知能外放到何處,合本做生意還是算了。”

閔子順說:“合本之事不談,成功若是缺錢,俺可以借出一百貫。”

白崇彥也說:“俺能借五十貫,再多就拿不出來。”

“多謝二位兄弟慷慨解囊!”朱銘已經不愁啟動資金,算上陳淵的承諾,他能借來350貫錢。自己再補點,足夠在城外租一家小鋪子。

那朵靈芝,就賣了180貫,被一個冤大頭藥商買走。

(推薦一本歷史文:《農家狀元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