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緩緩落入杯中,暈白熱氣跟著溢了出來,橫在兩人之間,像是繚繚的煙霧。

白玉安手上接著過茶盞,淺淺飲了一口,才看向顧君九。

“顧公子為何會認為我與沈首輔之間有非同尋常的關係?”

顧君九的眼神使勁往白玉安的脖子上瞧,那裡潔白的領口整整齊齊十分規矩,貼在那無暇白玉似的面板上,即便瞧著規整無慾,卻無端能引人遐想。

只是那領口微高,他瞧了半天也沒瞧出什麼來,心底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欣喜。

耳邊又聽見白玉安清淡的聲音,顧君九連忙回了神,手上捧著杯子,看向了白玉安。

他見白玉安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窗外的天光透過窗紙落進來,淡淡在那人身上浮了一層光色,將那本就淺淡的眼眸變得更加淡泊,那眼裡好似在看他,又好似中間隔了萬重山。

顧君九看的有些痴,直到見到白玉安微微又低了頭去喝茶,這才回了神痴痴道:“我之前瞧見白大人脖子上有痕跡。”

他深深看向白玉安:“那痕跡是人咬上去的,我不可能看錯。”

白玉安臉上沒什麼表情,聽罷看著顧君九笑了笑:“莫非顧公子就是因為這個,就胡亂猜測了我與沈首輔之間的關係?”

顧君九一頓,隨即道:“上回白大人來看我,沈首輔後腳就來了,難道不是為了白大人麼?”

白玉安嘆息一聲:“顧公子,在你眼裡,是不是無論我與哪位男子關係近了一些,你都覺得是那種關係?”

“顧公子來找了我好幾回,你說別人是不是也覺得我和你之間,也有那等關係?”

顧君九一愣,隨即脫口道:“那自然不是,可沈首輔看白大人就是不一樣。”

“上回白大人落水,就是因為我要守在白大人身邊,沈首輔就讓我爹給我禁足。”

“若是一般的關係,沈首輔會這樣不許別人也靠近白大人麼!”

白玉安默然垂眉,又看向顧君九問:“顧公子,可問問你最討厭做什麼?或者最討厭吃什麼?”

顧君九頓住,實在沒有想到白玉安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他呆了呆,才低聲道:“我自然最討厭讀書了,至於吃的……我不喜食甜的。”

白玉安便看著顧君九:“我若是日日逼著你讀書,日日逼著你吃甜糕,你會歡喜麼?”

顧君九不由想起在家中,被父親逼著跟著先生讀書的場景,忙搖頭:“那自然不願。”

“一讀書我就想睡覺。”

白玉安深深看著顧君九:“顧公子,我平生最厭惡的便是禁斷之情,我身為男子,歷來只會心悅女子。”

“若有誰逼著我接受那等禁斷,與逼著顧公子每日讀書何異?那我也寧願去死了。”

“我與沈首輔不過因著我老師才有些相交,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顧君九聽了白玉安的話臉色一白,愣愣看著白玉安:“那之前白大人脖子上的咬痕是怎麼回事?”

“那個我絕對不可能看錯……”

指尖輕微的打在白瓷在,白玉安微微閒適的靠在椅扶手上,看向顧君九笑了下:“所以顧公子就萬分確定那個人是沈首輔?”

顧君九看著白玉安臉上的笑意,又見人歪歪靠著,寬袖壓在那手臂下,身後的髮絲微微垂了幾縷下來,那指尖茶盞裡的茶霧繚繚,將人襯的如在仙境裡,看得顧君九心裡一突。

他不由身子微微前傾了些,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人,他問:“那那個人是誰?”

白玉安看著湊過來的顧君九,清淡眸子對上顧君九的眼睛淡淡道:“顧公子猜不出來麼?”

顧君九一愣,迷在白玉安的眸子裡半天回不了神,怔怔搖了搖頭。

白玉安看著顧君九的眸子不動,繼續道:“我厭惡男子間的斷袖之情,自然也厭惡男子懷著那般心思靠近我。”

“我身邊這些年也只有我的侍女阿桃一人,顧公子現在還不知道是誰麼?”

白玉安的話如雨幕裡的一道驚雷,驚的顧君九一瞬間就回了神。

他坐直的身子不由看向站在旁邊的阿桃。

雖說阿桃長相還算清秀,但白玉安謫仙似的人,夜裡抱著阿桃睡,無論他怎麼想,都想象不出那是什麼畫面。

況且阿桃的身形瞧著還比白玉安要壯些,再說了,阿桃一個女子,竟這般厲害,還敢咬自己的主子?

他愣愣看向白玉安,還是說冷冷清清謫仙似的人,竟有這等嗜好?

阿桃站在旁邊也有些無語,恨不得現在就過去狠狠掐白玉安一把,她家公子到底怎麼能這樣面不改色的胡說的啊!

剛才顧君九看她的眼神怪異的很,好似她配不上她家公子似的。

阿桃當真想掐著腰站到顧君九面前,指著他,叫他別看輕了人。

顧君九還是不肯相信,不敢置信的對著白玉安愣愣:“白大人當真當我就這麼好騙麼?”

白玉安臉色不變的看了顧君九一眼:“這等事情本不該拿出來說,但顧公子一再逼著我,只得說了。”

又冷淡道:“顧公子信與不信我並不在意,顧公子且只記住,我自來沒那等嗜好。”

“不管對方是誰,都不可能。”

“也請顧公子往後也守著君子之禮,我自然與顧公子相交,若顧公子一如今日這般胡言亂語,下回我可能不會再與顧公子這般說話了。”

顧君九一瞬間呆在原地,看著白玉安半天說不出話。

他愣了半天,突然問:“那白大人昨夜在沈首輔那裡一夜,又是做什麼?”

白玉安冷眼看向顧君九:“我在翰林正在校對沈首輔主持編修出來的正德會典,我校對了幾處與新律頗有出入,昨夜恰碰見了沈首輔,說起此事便一同去沈府書房探討。”

說著白玉安眼神更冷:“難不成在顧公子眼裡,男子與男子之間秉燭夜談,便是有那等不清白的關係了?”

“且先不說我老家還有婚約,便是這想法也當真侮辱了我,堂堂男子被這樣無端猜測,像個女人一樣侍奉男子,你說我還有何男子的臉面?”

“換做是你,你能忍下?”

這話說的顧君九啞口無言,可他心裡再清楚不過沈首輔對白玉安的心思。

都是男子,他怎麼看不出來。

可現在白玉安這般冷靜的說出來,又聽白玉安說厭煩斷袖之情,難不成沈首輔也跟自己一樣,至今都沒討著人半點歡心,只得藉著國事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