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夫人趙氏不過遲疑片刻。

最終還是淺淺嘆了一聲,眼尾餘光朝著裡間的榻上看去,想起自家兒子現下的狀況。

趙氏低低嘆了一聲,心道,罷了罷了。

一切都是命數。

至於日後如何,且走一步瞧一步就是了。

“昭昭,宗兒就拜託你了。”

葉景昭微微搖頭。

獨自入了裡間。

恰在此時,大夫從裡頭往外走了出來。

葉景昭微微側過身子,將路讓了出來,又朝著大夫行了一禮,道了一聲謝,這才大步朝著裡間的榻上走了過去。

她心緒複雜,一步步朝著裡間走了過去。

心中想了無數種可能。

可當穆延宗面如死灰出現在面前時,她心下還是萬分震撼。

只見穆延宗眉心緊蹙,雙眸緊閉。

右側的腿被紗布用木板固定著。

他整個人的氣質,不見從前半分恣意。

叫人怎能不唏噓。

可葉景昭心下瞧著他這般狼狽的模樣,叫她怎能不心疼。

心底密密麻麻針刺一般。

她只覺得喉頭一哽,眼底霧濛濛一片。

沒有片刻遲疑,她快速走到他身旁,看著榻上的少年,沒有半分醒轉的跡象。

葉景昭煩躁的心緒,漸漸平復了下來。

她緩緩坐下,眸光片刻都未曾從少年的臉上移開片刻。

他清瘦了許多,即便已有丫鬟為他梳洗過,可眉目之間的滄桑,還是深深嵌入了骨裡一般。

整個人瞧著,彷彿蒼老了十來歲一般。

不知不覺間,葉景昭的手已緩緩抬起,纖細白嫩的手指落在少年的眉骨之間。

原本緊閉著眸子的少年,一陣冰涼又透著濃郁愁容的氣息撲面而來。

叫他本能又將眉頭蹙緊了幾分。

感知著落在自己眉骨間的手指並未有離開的跡象,他努力睜開眸子,想要看看在自己身旁的是誰。

他原本想要抬手將人給推開。

可他卻使不出半點力氣來。

最終只能想著,看一看,到底是誰在冒犯自己。

他要叫侍衛來,將人丟出去。

畢竟他心中,只有未婚妻葉景昭一人。

怎能叫旁人同自己有肌膚之親。

他膽小葉景昭知曉此事會不開心,恨不得命人取了劍來,將那冒犯自己的手給一下砍了下來。

“醒了?”

耳畔迴響起熟悉的聲音,叫他莫名有幾分失神。

在瀕臨死亡之際時,他能挺過來,全是夢裡葉景昭的音容笑容。

出發時,他答應過,會回來娶她。

穆延宗不想叫葉景昭失望。

“穆延宗?”

耳畔再度響起熟悉的聲音,只是這一次,少女的語氣明顯有些著急。

好不容易睜開了眸子,他原本混沌的視線,一點點變的清明。

待看清了守在身旁少女的容貌,他心下歡喜,隨後又滿是焦急,“你……”

沙啞的聲音想起,他心中還有許多話想問。

可喉間彷彿被鋒利的刀鋒打著旋,劇烈絞著,他疼地蹙緊了眉頭,額間冒出一層薄薄的細汗來。

“不急,你且好好養著。”

葉景昭從榻邊取了茶盞,倒了一杯清水,再用勺子,小心翼翼試了溫度,才一點點親手喂他喝下。

“等你病好了,再說話。”

“現下,你就安生養著,我每日都會來瞧你。”

因著穆延宗也算是大病初醒,整個人還是沒有多少精神。

葉景昭才餵了半杯清水,穆延宗便再度昏睡了過去。

穆大夫人趙氏得知她每日都要來,本想勸的話到了嘴邊,到底還是嚥了回去。

葉三夫人江氏帶著女兒離開肅穆侯府後。

馬車內,江氏長嘆了一聲,望向女兒,心下滿是複雜的情緒。

可見女兒眉頭深鎖,不知在想著什麼事情。

“哎……”江氏輕輕嘆了一聲,牽起女兒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中。

似乎想要為女兒擋下所有不好的事情。

葉景昭猛然回過神來,抬眸對上母親那擔憂的眸光。

扯了扯唇角,安慰起母親來,“母親,女兒無事的,穆大公子也會沒事的。”

她雖是同母親說著,卻更像是在同她自己說一般。

“昭昭,穆大夫人說、說延宗那孩子……”

江氏想說的話,在心底轉了好幾個彎,最終還是不知如何開口。

不過想起穆大夫人說的那些話。

叫她這做母親的又怎能不為女兒將來所擔憂。

大夫說了,穆延宗的腿,只怕是徹底廢了。

京都裡的時間,養出來的,各個都是人中翹楚。

就算穆延宗是肅穆侯府的大公子,可如今斷了腿,這前程,只怕是徹底無望。

且這侯府的爵位,穆延宗只怕也是掙不到了。

穆大夫人辛苦籌謀了許久,可最終,到底只怕還是要落一場空。

“母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拋下他。”

葉景昭神色鄭重,當今日瞧見穆延宗那般模樣的時候。

她在心底,就默默堅定告訴自己,她要陪著他,陪著他一步步走出這一段不知何時才能走到盡頭的陰暗時光。

葉三夫人江氏面色微僵,瞧見女兒這般認真。

又不忍心再勸。

之後一連數日,葉景昭每日都往穆家跑。

葉三老爺同夫人,倒也未曾多說什麼。

自打穆延宗醒來後,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轉了一些。

許是有著葉景昭的陪伴,穆延宗每日的心情都極好。

從開始的食不知味,道後來每日在她陪著之下,他也能吃下一整碗米飯來。

葉景昭每日都會抽出一些時間,陪著穆延宗在院子裡曬曬太陽。

她一面為他繡著荷包,一面同他閒聊著。

每每這時,穆大夫人趙氏就在不遠處的廊下靜靜瞧著。

這樣溫馨的場景,趙氏在心底暢想了無數回。

可她從未想過,會是這種情形之下。

穆家大房院子裡沉悶的氣氛,一點點,被葉景昭的笑聲驅散開來。

穆延宗似乎也被她感染。

整個人的精氣神似乎又恢復到了從前。

只是每每視線落在斷腿上時,他眸色難免黯淡了些許。

“不必擔心,日後,我們再去尋些大夫來,總能治好的。”

每每瞧見穆延宗望向自己的斷腿流露出來的暗淡眸光。

葉景昭總是及時開口,在一旁鼓勵著他。

穆延宗無奈搖搖頭,“就連宮裡的太醫,都說了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