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珞寧又重新回到了原處,帶著滿身的傷痕。

她知道:無論何時,吳姨都會在分別的地方等她歸來。只可惜,她遠沒有幾小時前的意氣風發,僅剩狼狽。

“大小姐?!”吳姨正坐在公園長椅上張望,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怎麼回事!”

“沒什麼,在樓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胡說!半邊臉都腫了,他又打你了對不對?走,我們先去趟醫院……”

吳姨心疼的攬住她,說什麼也要帶她先療傷。

離得近了,她好似從母親身上汲取到溫暖,聯想到過往發生的一切,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吳姨,謝謝你,真的沒事。”梁珞寧望著眼前這雙手,老繭盤根錯節,“我們的錢本就不多,可以自行處理的傷口,就不去醫院了。”

“……他,他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女人的聲音裡帶著哭腔,“你和少爺都是他的親生孩子,為什麼?虎毒還不食子啊!”

很簡單,有了後媽,緊接著就會有後爸。

再加上樑振南是婚內出軌,嫌棄她瘋癲的生母,終究帶著點恨屋及烏的意思。

“走吧,先回去,趁我現在還能走幾步。”

“等等!”

吳姨在已經泛白脫線的棉質錢包裡翻了半天,湊出十幾塊零錢:“打車回去吧,我可以少吃一頓飯。”

尖銳的恨意從心頭蔓延,仇恨也為她的眼尾染上了猩紅。

冰涼到毫無知覺的右手蜷了蜷,她聽到自己顫抖的回應:“好。”

*

因為地方太過偏僻,司機說什麼也不願意往那條石子路上開。於是,她們最終還是互相攙扶著走了段路,抵達梁振南“賜予”的小破樓。

名義上是別墅,實則還不如爛尾樓。

門口兩三位女傭正在嗑瓜子聊天,只當她是透明人,等她擦肩而過時,還會特地啐上一口。

吳姨放下揹包:“大小姐,那些溼衣服,我去幫您清洗乾淨,然後再去準備晚飯。”

“這麼大人了,沒長手啊?”另一位女傭從廚房裡走出來,語氣刻薄,“我說吳姨,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別慣著?裡面缺人手,你趕緊過來!”

這些年來,為了幫她,吳姨前前後後將那群女傭得罪了個遍。平常在小事上,也沒少受排擠,她都清楚。

想到這裡,梁珞寧接過揹包:“吳姨,您先去忙,洗幾件衣服而已,我可以的。”

“可是……”

“去吧~我沒事。”

她不願再讓吳姨為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後,轉身進了二樓臥室。

揹包裡的衣服,盡數被她扔在浴室裡。

除了她昨天出門穿的一套,怎麼……

梁珞寧伸手將那件白襯衫勾起,盯著領口繡的英文:“貝倫斯先生做的限量款?”

她並未被隔絕通訊,有她弟弟做人質,梁振南並不怕她在網路上求援,或者動其他手腳。

因此,哪怕足不出戶,她也瞭解這位享譽全球的新晉大設計師。

近年來由他親手打磨出的男女款時裝,銷量逐年增長,名氣水漲船高之後,就多了為富人而生的售賣模式。

此刻在她手裡握著的,就是難以計數的人民幣。

“還以為是酒店提供的衣服,沒想到拿錯了?”梁珞寧喃喃自語,又研究了深色長褲的標籤,“怪不得小三母女倆這樣猖狂,還是個不差錢的主。”

但是在她這裡,再名貴的奢侈品,也只配丟洗衣機裡攪動再烘乾。

她對著鏡子,用酒精棉球擦拭傷口,透過霧氣濛濛的鏡面,莫名想起了從前。

母親起初並不是瘋子,會在她跌倒之後溫柔的替她上藥,聲音甜美,是渾然天成的旋律,慰藉她被生父厭棄的心。

“寧寧,媽媽會永遠保護你,不怕。”

“寧寧,餓了嗎?媽媽給你準備了小甜餅哦!”

……

“寧寧!大小姐?!出事了!”

吳姨突然開啟了浴室門,氣喘吁吁。

她驚愕的回過身:“怎麼了?”

“突然來了好多警察,說是找你的!”

警察?!

難不成,梁振南還跑去報警了?

人證物證都沒有,她也沒有對楊倩雲下手,是對方踩空了才弄成這樣,這也能定她的罪麼?

梁珞寧連忙擦了擦手,跟著往外走,反覆告誡自己要鎮定。

“你就是梁小姐?”

他們已經到了門外,聽到動靜後,集體看向浴室裡正在運轉的洗衣機。

一個眼神過去,有人小跑著將機器暫停,從裡面翻找出了那套男士服裝。

“找到了!”

“嗯。”為首的警員再次看向梁珞寧,“有人報警,說梁小姐偷走了價值不菲的衣物,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吳姨一聽這話,趕緊解釋:“警察同志,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我家寧寧乖得很,怎麼可能隨便跑出去偷東西呢?”

“具體什麼情況,到局裡再說。”

得知不是殺人未遂的罪名,她反而輕鬆了不少。

“吳姨,這件事的確存在誤會,你在家安心等著,我晚點再回來。”

“不會有事吧?!”

“放心好啦~真的是誤會。”

報案人除了他,絕不可能是別人。

當時她渾身被熱水淋溼,除了換套衣服出門,別無選擇。結果誤打誤撞拿走了他的私人衣物,也不知是緣還是孽!

想到酒店套房裡的接觸,她能感覺男人並非假裝,而是情動難以自制。可既然與梁悅妍情深意篤,為什麼背後又要來這麼一出?

是男人天性如此,野花更比家花香?

還是有其他不知情的內幕存在?

去警局的路上,梁珞寧一直在思考這件事,甚至忘了待會兒見面時需要準備什麼樣的說辭。

“陸先生,衣物都找到了。人,我們也帶來了。”

推開那扇門,她再次與他的眼神相撞。

英挺的鼻樑上,多了副金絲眼鏡。

他姿態慵懶的靠在椅背上,壓迫感卻未減分毫。黑色襯衫領口敞著,鎖骨處點綴著一顆紅痣,他就這樣好整以暇的盯著她,喉結微動。

“我,我不是故意的,形勢所迫。”

憋了半天,只憋出來這樣一句。

男人並未反駁,而是淡淡的瞥了眼桌上潮溼的衣物:“我知道。”

“那……能和解嗎?”

“能。”

直覺告訴她,前路必有陷阱,此人並非好說話的那一類。

“我要怎麼做?道歉,寫檢討,還是……”

“賠錢。”

她直接哽住:“多少?”

“貝倫斯出品的限量款,無法經受暴力清洗。水溫不符,洗衣流程不對,已經對它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目測是十幾萬出頭,看在妍妍的面子上,替你抹零,賠我十萬。”

他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面上挑釁的笑意,再次激起了她的勝負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