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駒男子排球部,更衣室。

視線集中,貓又場狩規規矩矩正坐在更衣室中間的凳子上,四周圍了滿滿一圈人。

場面殘酷,直逼四方會審。

以看戲為首的黑尾、福永,以刨根究底為首的山本猛虎和夜久衛輔,兼之被拉來湊數的灰羽列夫。

還有旁邊是同樣坐著被圍觀的布丁頭前輩,孤爪研磨。

貓又場狩從未有比此刻更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宛如一隻動物園裡被旅客起鬨的嗎嘍(猴子)。

他默默舉手,“那個,請問……”

山本猛虎怒目圓睜,“包庇罪也是罪,駁回!”

貓又場狩默默放下手,“……好的。”

即使內心再寬麵條淚,面上也只能好好接受。

“……要做什麼。”

孤爪研磨動了下眼皮,表情寡淡。

夜久衛輔重重一拍灰羽列夫大腿,灰羽相當配合地“嗷”了聲充當法官錘。

“鑑於研磨你犯下的……呃率先脫離單身群體並拒不認罪、兼之浪費人力物力擾亂正常訓練等數條罪責,我們一致判定!”

“——你必須要如實陳述對方的年齡、姓名、年級!”

貓又場狩忍俊不禁,沒忍住笑了聲。

周遭一靜,抬起頭來時才發現全場視線針扎般地全數集中在他身上。

默默在嘴上拉起拉鍊,他像只刺蝟般低下頭。

“……不要。”孤爪研磨冷淡回絕。

“安啦研磨——大家也只是好奇而已。”黑尾鐵朗恰當解圍,旁人齊刷刷點頭。

“給點提示怎麼樣?不然的話這群人絕對會繼續鬧下去的。”

孤爪研磨站在原地,垂下的視線餘光正好能將坐在手側的黑髮少年一舉一動收入眼底。

貓又場狩豎起一隻耳朵,面上一副並不關心的模樣。

但孤爪研磨看得分明,他表情緊張侷促,下頜緊繃,手掌不安分地交疊置於膝上。

黑髮下露出一截雪白脖頸,在稍高的襯衫立領下若隱若現。

垂在身側的手指抽動了下,孤爪研磨移開眼,儲藏室時柔軟溫暖的潮溼觸感從掌心閃過。

“……麻煩。”微沙的少年嗓音質感輕薄,“我要回去了。”

話音落地,他避開要攔他的其他部員,皺著眉滿身低氣壓從人群空隙離開,推開休息室的門,“咔噠”一聲響,只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眾人。

“喂——!”山本猛虎還想說些什麼,福永招平一臉“我都懂”,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嘛……看來是沒辦法了。”

黑尾鐵朗抱臂,揮揮手示意大家各自去忙,“研磨不想說的話怎麼攔他也沒用,算了,都散了去換衣服吧,時間也不早了。”

摸不著頭腦的灰羽列夫餘光瞥到還默默坐在長凳上的黑髮少年,眼睛亮了亮,發出好友申請,

“貓又同學,放學一起回去怎麼樣!”

貓又場狩反應過來眨了下眼,慢吞吞應了聲。

……可惡,他也好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次日,

關於“尋找向孤爪告白の物件”一事似乎就這麼落下了帷幕,臨時成立的孤爪研磨搜尋小組也在某二傳手的死亡凝視下火速解散。

排球部的大家該訓練的訓練,該摸魚的摸魚,日子似乎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

……才怪。

部活結束,跟著大部隊回家的途中,從熱忱的雞冠頭前輩手裡接過冰棒,黑髮少年默默攥緊木棍,只感覺自己彷彿要被不遠處的孤爪研磨盯成篩子。

“誒……場狩,你不吃嗎?”灰羽列夫咬著木棍留意到他,發出疑問。

連續幾天一起回家的舉動,讓灰羽列夫認為他們已經相當親近,自然而然將稱呼改成了更加親暱的‘場狩’。

他一出聲就將其他人好奇視線也吸引來,頂著前輩們或疑惑或看戲的視線,貓又騎虎難下,只得默默咬了口。

好冰!

四月初春的冷風,混雜著冰棒的寒氣,兩相結合一齊向大腦發起衝鋒。

被冰的腦仁疼的黑髮少年情不自禁眯起眼,眼睫微顫等待緩解。

大腦刺痛感未消,身後視線存在感卻更加濃厚,明晃晃的就差直接寫著“我在看著你”。

比起轉身直面視線的主人,黑髮少年寧願選擇再咬一口冰棒。

——天知道!

連續幾日,每一天,無論在哪,背後那股如地縛靈般的視線如影隨形,越來越不加掩飾。

但是其他人卻沒有絲毫反應,談笑風生一如既往,就彷彿毫無察覺。

即使他旁敲側擊詢問前輩們來自孤爪研磨的凝視是不是有什麼特殊含義,但得到的回答卻多是“放輕鬆,習慣就好。”這樣意味不明的回答。

這讓人怎麼放輕鬆,怎麼習慣!

“啊!中了,是再來一根!”灰羽列夫捏著吃完的小木棍發出驚歎。

其他人聞言湊上去一看,

“喔!運氣真好啊列夫。”

“你小子,快去兌換吧!”

灰羽列夫嘿嘿一笑,餘光掃過身旁一本正經、認認真真咬著冰棒的黑髮少年,視線精準捕捉到他手中木棍上的小字。

“——場狩!”

平地一聲驚雷,突如其來的這一聲嚇得正神遊虛空的貓又原地炸毛,頭頂柔順黑髮猛地炸起。

“啊、在!怎、怎麼了!”

他驚疑不定,圓圓眼瞳睜大,下一秒,一雙手猛地衝出,緊緊攥住他拿著冰棒的那隻手臂。

灰羽列夫一點也不在意他自己堪稱池面的面龐,整張臉擠過來,語氣驚喜指著木棍底部的一行小字朝他道,

“你看,再來一根!”

黑髮少年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勉強敷衍道,“好好,我知道了…”

灰羽列夫興致不減,興高采烈徵集,“還有前輩要什麼嗎,我們可以待會一起帶過來!”

喂……別自顧自地就帶上我啊,貓又場狩無力吐槽。

“炒麵麵包,加個蔬菜汁。”

“我要魷魚乾,thankyou!”

“兩個咖哩包,謝咯。”

記好需求,灰羽列夫推著渾身上下寫滿抗拒的黑髮少年轉向便利店。

“好好,那麼我們就出發了——”

“……我也一起。”

貓又場狩緩緩睜大眼睛,連帶著排球部其他人,驚嚇過度般呆呆望著突然出聲的方向。

一直以來都默不作聲坐在椅子上的孤爪研磨收起遊戲機,眾人視線劇烈,他不適應般地皺了下眉。

抬起眼,無端令人悚然的金色貓瞳鎖定被推著向前的貓又場狩,他語氣平靜,

“走吧。”

***

站在便利店琳琅滿目的貨架前,黑髮少年默默拿下先前前輩們的點單。

餘光微動,就能看到孤爪研磨的衣角。

灰羽列夫早在進入便利店時就一邊說著我去幫前輩們拿東西一邊火速撤退,放他和孤爪研磨兩人獨處。

貓又場狩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對自己做出了個‘保重’的口型,一溜煙兒竄進貨架裡。

便利店透明玻璃外,一堆排球部的腦袋排排並列,只露出數雙眼睛齊刷刷望著便利店內。

“我說……果然很奇怪吧?”

“研磨居然主動要幫忙,難道晚上要下雨了嗎?!”

“噓——!!”

…炒麵麵包,果蔬汁,加上魷魚乾,還有這個——結束。

貓又場狩拿好東西默默轉身,果不其然,布丁頭前輩的視線就從未從他身上移開。

孤爪研磨垂眼,視線一動,瞥過黑髮少年懷中熟悉的鹹魚外包裝。

……布丁。

他迅速撤回目光,垂下的髮絲遮住面上神情。

貓又場狩抱著懷裡的東西,看著立在原地不動的孤爪研磨,猶豫了下,“那個、要一起去結賬嗎,研磨前輩?”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面前的布丁頭似乎很在意他懷裡的東西。

哪裡出了什麼問題嗎?

並沒有什麼不尋常的,除了……

大腦一瞬靈光閃過。

貓又場狩迅速get到可能存在的分歧點。

——是布丁啊!

因為上次買的那隻鹹魚風味の布丁送給了面前的布丁頭,他錯失品嚐新品的良機。

剛剛掃到這裡正好也有,他還想著可以給自己再買一隻,補全之前的遺憾。

貓又場狩默默向上看了眼,

現在看來,估計計劃得慘告失敗。

手指微動,他猶豫著是否要取出懷裡的布丁再一次遞給面前的前輩。

孤爪研磨視線微動,身高的便利能讓他將面前黑髮少年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秀窄修長的手指微曲,輕微顫動著,順著主人的心意遊移,緩緩探向懷中深處——

孤爪研磨兀地收回視線,

“你……”

黑髮少年發出一聲疑惑的鼻音,“怎麼了,研磨前輩?”

孤爪研磨移開臉,神情不明。

良久,他彷彿終於思考結束。

“……明天中午。”

貓又場狩在心底緩緩敲出個問號,但還是認認真真應道,“好的前輩,明天中午。”

不知是不是錯覺,貓又感覺孤爪研磨似乎有些猶豫。

為什麼猶豫……又在猶豫什麼?

“排球館的後面,那裡……很少有人。”

孤爪研磨語氣停頓,望著有些茫然的黑髮少年,不動聲色抿了下唇。

在心底嘆了口氣,但想起那張壓在布丁包裝盒下的字條,他還是沉靜述道,

“那個時候……我會給你回覆。”

貓又場狩現在是一個大寫的迷茫。

——啊?

他錯過了什麼嗎?

還是說,他的記憶出現了問題?!

一步距離內的黑髮少年面色蒼白,黝黑的眼珠不可置信般微顫,似是已提前知曉答案,面上是掩不去的失落黯淡。

整個人縈繞著一抹寂然沉重的灰。

不、不對,他的大腦條理清晰,一定是其他、其他的——

貓又場狩眼神一定,回憶起面前的孤爪研磨三番五次向他懷中瞥去的視線。

他的懷中有什麼?

除了前輩們的點單……唯一剩下的,就是那隻布丁啊!

越想越對勁,越想越覺得猜測沒錯,一定如此。

黑髮少年的眼神愈發堅定,聯想起先前在排球館儲藏室的那段對話,他茅塞頓開。

果然……是前幾日中午的謝禮兼賄賂(布丁)的口味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