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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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箭沒入掌心的一瞬,霍文鏡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那箭似乎穿透了他的骨頭,血肉撕扯著周圍的肌膚。
霍文鏡臉色發白,身形搖搖欲墜。
殷羨之驅馬回到李凌萱身側,他揮起鞭子,朝著駿馬身上笞去。駿馬吃痛,徑直地朝前奔去。殷羨之催促身後的高羿:“阿羿,快些。”
高羿當即俯身彎腰,把掌心汩汩流血的,僵在原地的霍文鏡拉至馬上。待霍文鏡一落在馬背,殷羨之雙腿一夾馬腹,便要離開。
霍文鏡抬起頭,心有不甘地朝著箭矢來的方向望去,他要瞧上一瞧,究竟是何人傷他。
在觸及到那抹身影時,霍文鏡的眼眶顫抖,他甚至無暇去顧及,掌心劇烈的疼痛。
只因為他看到了嫋嫋婷婷的元瀅瀅,她模樣溫婉,靜靜地站在月娘身側。元瀅瀅自然不是射出弓箭的人,但霍文鏡的目光,只在弓箭手身上停留一剎那,便被元瀅瀅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元瀅瀅眼睜睜地看到,霍文鏡受傷流血,那雙安靜漂亮的眸子裡,卻盡是平淡,沒有絲毫關切。
——她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白光在霍文鏡腦海中閃過,如同電光火石般,他瞬間想通了一切。為何他們如此小心翼翼,沒有發出半點動靜,卻還是會被花樓中人察覺。
若不是元瀅瀅將此事告訴月娘,這些人因何會知曉。
霍文鏡絲毫不顧慮掌心的傷痕,他緊握著拳,面上素日偽裝出的溫和,於此時消失不見。他朝著元瀅瀅,露出了一個滿是諷刺的笑,唇角微扯的弧度,額頭鼓起的青筋,都在彰顯著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看著幾人的身影,逐漸在視線中消失,元瀅瀅淡淡地收回視線。她固然可憐殷羨之他們,但卻不會因為憐憫而違背月娘的話。畢竟,人有親疏遠近之分,月娘在元瀅瀅心中,顯然比花言巧語的霍文鏡之流,更為可信。
見月娘催促僕人去尋幾人後,便攏緊眉心,元瀅瀅柔聲開口:“月媽媽……”
月娘轉身,眉心稍微舒展,像是在寬慰元瀅瀅,也是在安撫自己:“無事,跑了就跑了。若是丟了銀子已成了定局,便不該再為此事傷了心情。”
元瀅瀅輕聲應是。瞧著她這幅乖順模樣,月娘心中滿意,暗道若不是有元瀅瀅的稟告,恐怕待殷羨之一行人離開後,她才會發現。
若是連人逃之夭夭,花樓中人都毫無察覺,難免讓人背地裡說月娘管教無方,折損了月娘的面子。
如今,人雖然逃了,但月娘帶來的弓箭手,起碼傷了其中一人,也算給了他們些教訓,彌補了月娘的臉面。
元瀅瀅回到閨房,丫頭們正在收拾殷羨之他們留下的被褥衣裳。聽聞月娘吩咐,要把這些東西都燒掉,眼不見心為淨。元瀅瀅沒說什麼,只柔聲叮囑兩個丫頭,待燒火時,莫要離的太近,燻上火氣可要幾日才能消去。
丫鬟們齊聲稱好。
元瀅瀅褪去衣裙,躺在床榻上想起了霍文鏡臨走前,看她的神色,好似要將她剝皮抽骨,才能解恨一般。
點燃的薰香,逐漸在屋內升騰起繚繞的霧氣,這香有安神的作用,元瀅瀅很快便忘記了霍文鏡的兇狠眸色,沉沉睡去。
李凌萱單人騎著一駿馬,坐在馬上哭哭啼啼。
但殷羨之他們,此刻分不出心神,去寬慰李凌萱。
高羿扶著受傷的霍文鏡,殷羨之不僅要馬不停蹄地向前趕路,還要時不時地關心李凌萱所騎的那匹駿馬的腳步。
一行人哪裡敢停下,他們唯恐稍慢下腳步,就會被重新抓回花樓去。只看今日,花樓興師動眾地派出許多人來捉他們,更有弓箭手出手傷了霍文鏡,便知道一旦被抓,勢必要嚐盡苦頭。
直到駿馬沒了力氣,前腿一彎,倒在地面,殷羨之幾人才下了馬。霍文鏡已經昏厥過去,他手上纏繞的是,高羿扯下衣角,用來包紮的布帛。
殷羨之拆開被浸透了的布帛,裡面悽悽慘慘,李凌萱更是不敢直視。
殷羨之和高羿,各自又扯下許多長條,將霍文鏡受傷的掌心繫緊。
李凌萱將髮帶解開,遞了過來。
高羿隨口道:“你收著罷,太窄了他用不上。”
李凌萱立即紅了眼眶。
不知行走了多少日,一群富貴子弟,不識路也不擅問路,兜兜轉轉地走了許久,終於來到了丞相府前。
門房見到渾身狼藉的幾人,走上前來想要驅趕。但當他看到了殷羨之的面容時,失聲喊道:“大公子?”
殷羨之疲憊地點頭,要門房帶人來,把霍文鏡他們領進去。
丞相府忙成一團,丫鬟們燒熱水沐浴、準備乾淨的衣裳,小廝去請大夫,稟告殷丞相。
看著空蕩蕩的廳堂,殷羨之知道眾人都被妥當安置,他終於鬆了身子,任憑自己跌坐在圈椅中。
日光灑在他臉頰,殷羨之緊閉眼瞼,竟是坐著睡著了。
過了片刻,陰影投在他臉龐。殷羨之沒有醒來的跡象,只聽得幾聲清咳。
“羨之。”
彷彿身子有了本能反應般,殷羨之下意識地睜開眼睛,他看到來人,站起身來。殷羨之輕撫著身上的衣裳,以使周身整潔。
“父親。”
縱然殷羨之在風塵僕僕中,也盡力做到了最好,但殷丞相看他的眼眸中,還是透露著幾分不滿。
“你這些時日,去了哪裡?”
殷羨之稍做猶豫,便把前因後果娓娓道來。其中,他隱去了李凌萱貪玩,而使得他們偏離僕人的視線的事情。
殷丞相沉聲道:“無用。”
殷羨之默不做聲。
殷丞相走到他身前,問他:“你可知,我為何說你無用?”
殷羨之盡力忽視額頭的抽痛,聲音平穩道:“父親,孩兒不知。”
“一是你失蹤數日,被困在小小花樓中,卻直到今日才能脫逃出來,還將同伴弄得滿身是傷,這是你無智。二……”
他打量著殷羨之明顯消瘦許多的身子,嗤笑一聲:“二是你有意隱瞞實情,你以為你不說,我便不知你們是為何被人伢子拐了去。簡直愚蠢!三則,你與高家,霍家,皆是名門出身,卻偏偏被一個小丫頭頤指氣使,簡直丟盡了殷家的臉面!我叫你進學明智,是要你明白,男女之情乃是身外事,你若是想要,動些腦筋便可以得到,不是讓你像個農夫的毛驢,被人拿著一根胡蘿蔔垂在面前,就被耍的團團轉。”
殷羨之不做解釋,只道:“父親說的是。”
殷丞相說罷,便甩袖離去,只留下殷羨之修長的身影,被日光拉長,投映在地面。
……
元瀅瀅把新學的小曲兒,吟唱給月娘聽。一曲罷,月娘滿意地點頭:“大有長進,只錯了七個字。”
元瀅瀅垂首,臉色羞赧。
有僕人進來,低聲稟告了幾句。
月娘的臉色當時變了,她詫異問道:“果真?他們既是權貴人家,為何會被人伢子領了來?”
月娘固然貪慕富貴,卻也不會故意使些手段,去拐旁人清白人家的孩子。來這花樓裡的,哪個不是父母親戚,或者是大戶人家的丫鬟犯了事,簽了賣身契,才進了花樓的。月娘思慮起那些人伢子的模樣,幾乎快要咬碎了銀牙。
“竟叫鷹啄了眼睛,吩咐下去,若再看到那日的人伢子,不論耗費多少力氣,也要把他們綁了送過來。”
“是。”
月娘心中籌謀,這惹怒了丞相將軍之流,可不是輕易就能了事。她隨即吩咐:“把我的首飾匣取來。”
月娘抱著首飾匣,要去尋人,她對著站在一旁的元瀅瀅道:“瀅瀅,若是我三日不歸,你便去報官。”
“月媽媽……”
月娘輕拍著元瀅瀅的肩頭,她便不再說話。
三日後,月娘醉醺醺地回來了,離開時拿走的首飾匣,也不見了蹤影。
待月娘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花樓賣掉。她只挑了十幾個資質好的,便攜著她們,往南邊去了。
不同於其他人的試圖打探,元瀅瀅和月娘同乘一輛馬車,模樣安分。
賈苒也在被帶走的人群之列。和剛到花樓裡的心境不同,她無比慶幸能被月娘帶走。留在原地的,不知日後要面對些什麼豺狼虎豹,跟著月娘離開,她好歹有一技傍身,若是她不願,便不用去陪笑。
賈苒想要透過元瀅瀅打聽,她們要往何處去。元瀅瀅看了她許久,忽然道:“你怎麼會來問我?”
她眸子純淨,倒映出賈苒赤紅的臉蛋。
賈苒氣極:“不說便不說。”
元瀅瀅笑道:“我仍記得——當初你說過,你我之間的情意斷絕,此生不會再同我講一句話。”
她聲音軟綿綿的,渾身透著淡雅的香氣,讓人分辨不清,她言語中究竟是諷刺,還是當真疑惑,才這般詢問出聲。
賈苒幾乎是落荒而逃。
元瀅瀅揚起頭,有一群南歸的大雁,整齊地向遠處飛去。
她聽到孫方的呼喚,便應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