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朱茗的時候,陳盛就特別喜歡。

她一看就是那種乖乖女。勻稱的身段,穿著白T恤牛仔褲,頭髮中分,還是黑長直。

在此基礎上,她還天然長著一張有點肉肉的臉,因為氣色好的緣故臉頰總是粉撲撲的,像是無時無刻不在害羞。嘴唇也飽滿嫣紅,畫畫時因為太投入的緣故,嘴巴總是無意識地微微張開。

典型的又純又欲。

他一般是不會向同校女生下手的,要是鬧起來容易沒完沒了,但這個他是真沒把持住。

他在畫室外等到下課,果然又是輕而易舉地就要到了聯絡方式,再之後的聊天過程也一如既往——二人聊得有來有回,看得出這姑娘對他也非常感興趣。

這是當然的,這世上就沒有看不上他的。

陳盛可太知道自己長得有多招人稀罕了,更別說他還堅持運動,身材姣好,待人謙和,成績優異,品行高尚,家境優渥。

他這樣的男人主動示好,誰還能不被愛情衝昏頭腦?

這個備註為“藝術系白幼瘦朱茗”的甜妹也一樣,三下五除二就聊到了能約的程度。

*

在第一次和朱茗約會時,陳盛就覺得這姑娘有點不對勁兒。

她好像腦子不太好使,有點傻乎乎的。不僅聽人說話要頓兩秒才能接上話茬,而且總是習慣性地摳手指、皺眉,稍一緊張就臉色漲紅,還咬嘴唇……

陳盛“轟”一下就上頭了,他幾乎要懷疑這姑娘是裝的——這麼挑逗性的表情都能做得這麼自然,高手,這是高手。

他不動聲色地繼續試探:“所以我是除了你爸爸以外,第一個和你這樣面對面吃飯的男生嗎?那我太榮幸了。”

對面貝齒刮一下下唇,讓那下唇卜靈靈地彈出來,晶瑩剔透彷彿好水果:“其實就連我爸也很少……我爸坐我對面吃飯我也會覺得不自在。”

陳盛眼神愈發深邃,說話時撥出的氣流都在升溫:“啊,是因為他工作很忙嗎?”

“不是吧,我媽說他不忙。”姑娘搖搖頭,說出的話又過於實在,“我媽說,他就是下班後不愛回家,他更喜歡和朋友在一塊兒。”

*

太真實了,陳盛覺得所有男人應該都是這樣——這不是選老婆還是選朋友的事兒,主要是是個人都會想和更瞭解自己的人待在一起。

他覺得男人和女人天然就不是一類人,倆人在一塊兒純拼演技,那當然令人窒息。

如果對方的身子對他還有一定的誘惑力,那他當然願意再演演,而一旦膩了,那真是連演的價值都沒有。

他一度不明白,“膩了、不感興趣了”,這是什麼很難理解的話嗎?為什麼每次分手對方都是要死要活的,還長篇大論給他發小作文,他一個字兒也沒看過。

直到前不久談了個文學系的,語言表達能力比較牛,給他發了一句:【我總覺得我們之間有壁,不管我說什麼都無法傳達到你那裡。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向你傳達我的愛意,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為什麼突然就不再愛我了。直到後來我發現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你只是想和我睡覺。】

她說:【我當然沒法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因為你什麼都沒有想。我無數次想走進你的腦子裡,看看裡面有什麼,現在我才知道其實那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他覺得特別可笑,一個腦殼裡只有風花雪月、情情愛愛的人,說他的腦子裡什麼都沒有?

但是他捕捉到了他覺得很有道理的一句話——他們中間是有壁的。

對他來說女人只是消遣,是他生活中的一點調味劑,真正重要的是他家的公司,是他的事業。這些東西兄弟不僅懂,還總能給他一些幫助,但在女人眼裡,這就是所謂的“空空如也”。

這是真沒必要多說什麼。陳盛回:【有事打下面這個號碼,我這邊拉黑了。】

*

被推出去擋槍的林禹成每次都要和他鬧一回絕交,但又總能被他牛皮糖一樣勸回來。

自打小時候受欺負被林禹成護下之後,林禹成就是陳盛心目中的“宋江哥哥”,往後歲月唯哥哥馬首是瞻。

他們小學在一塊兒,中學在一塊兒,大學、讀研也是陳家找了些關係,讓他能和林禹成一個宿舍一個班。

雖然林禹成總是不耐煩地問他能不能滾,但是陳盛很確定林禹成還挺喜歡跟他玩的——在林禹成死板固執的人生中,陳盛向來是能帶他跳出框架的一抹亮色。

比如小時候陳盛來找林禹成一塊兒寫作業,林禹成真就是寫作業,陳盛卻會問他:“哎,你爸天天盤的那串核桃裡是真有核桃仁嗎?”

林禹成怔住片刻,然後還算理智地回他:“關你屁事。”

陳盛看看核桃串又看他:“可你就不好奇嗎?”

*

那天林禹成是被他爸綁起來拿皮帶抽的。

這個事兒非常蹊蹺——但凡陳盛和林禹成一起幹壞事,所有人都會預設林禹成是主謀。

甚至有時陳盛單槍匹馬闖了禍,他爸媽也是找上林家來,說都怪林禹成把他們兒子帶壞了。

那林家父母也是體面人,總是不由分說把兒子教訓一頓,然後客客氣氣跟陳家父母賠禮道歉。一來二去兩家熟絡了,生意往來也拉了起來,反而感情越來越好。

只有林禹成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但林禹成其實並不是個受了委屈往肚子裡咽的主兒,他也曾拼命辯解那都是陳盛的主意,而陳盛就清清白白往那一站:“是的林叔叔,都是我不好,您就別為難禹成哥了……”

林禹成氣得兩眼通紅,掙扎著衝他咆哮:“陳盛!你怎麼不去死啊——!”

*

反正,也就這麼長大了。

兩人都沒有兄弟姐妹,好賴是個伴兒,而且陳盛這人除了一遇事兒就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以外,對林禹成還是不錯的。

他是真的有啥好事都想著他禹成哥。吃到好吃的就想著給林禹成帶,球鞋上新自己搶不著也得給林禹成帶一雙,剛買的球拍林禹成多看兩眼,他轉手就送掉了。

高中時林禹成一度對他的取向存疑,直到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這球拍你不想要好久了嗎?給我幹嘛?”

“裝什麼啊,打從進我屋你都瞅好幾眼了,喜歡就拿著唄。”

“我喜歡你就給我了?”

“嗯啊,咱倆啥關係啊。”陳盛躺在床上一點兒人樣沒有,“咱倆這輩子,除了我老婆不能給你睡,其他的你隨意。”

*

那看來取向還是在女。

很快林禹成就更不擔心了,因為大一那年,陳盛這小子談起戀愛了。

兄弟搞物件嘛,肯定得全力支援。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即便在熱戀期間,陳盛還是可以高強度地和林禹成待在一塊兒。

林禹成眉頭都快擰成川字了:“你不正談戀愛呢嗎?不用陪你女朋友?”

陳盛啪啪地按著手機:“這不正陪著呢嗎。”

“就光聊天?”

“對啊,這會兒見面也沒用,沒到那步呢。”

“怎麼著,你談個戀愛面兒都不能見?網戀啊?”

“哈哈哈,我是說沒到睡覺那步呢,見面幹嘛啊,怪沒意思的。”

*

《從小處到大的兄弟是個人渣怎麼辦》。

林禹成這輩子已經替陳盛捱了不少打了,所以收拾起他一點兒不手軟:“陳盛你是不是有病?你不喜歡你跟人談什麼戀愛?”

“臥槽疼疼疼!你才有病呢你,你哪隻眼睛看我不喜歡了?!”

“你喜歡你能說出這種話來?”

“那我不喜歡我會想和她睡覺嗎?”

“你那是喜歡嗎?你那是……”

“我就是饞她身子怎麼了?”陳盛在他面前是真不裝,“有種你談戀愛你別饞,你柏拉圖!”

氣得林禹成又把他的胳膊往上扭了一截。

陳盛光速服軟:“哥!你是我親哥!你鬆鬆手,我胳膊快斷了——好好好,我明兒就跟她求婚後天就領證,我認認真真談我跟她一生一世行不?”

這明顯的奚落讓林禹成心裡不爽,但這胳膊也是真不能再扭了。

他索性把陳盛往前一推,罵道:“真是個腦殘!滾,不想看見你!”

“瞅你那樣吧,我還懶得理你!”陳盛逼急了也是會還嘴的,一邊出門一邊嗤笑,“你最好是談一個就結婚,但凡敢分手看我怎麼罵你,傻屌!”

*

那天打完架林禹成其實挺後悔的。

他和陳盛那麼多年朋友了,對小盛的為人他還是有數的。他知道陳盛大機率只是口嗨,不是真的玩弄人家感情,他當時就是被噁心著了,竟不由分說直接動了手。

但是這些年來每次吵架都是陳盛求和,現在要他主動去找陳盛和好,他還真有點拉不下臉子。

偏偏這回陳盛似乎是真給委屈住了,還真就一連半個多月沒訊息,搞得林禹成心裡嘀嘀咕咕的。

不會是真把他胳膊扭斷了吧?不能啊,也沒聽骨頭響啊。

就在林禹成琢磨著要不要給他發個資訊問問的時候,一通陌生電話打了進來。

他皺皺眉頭接起,便聽見對面女生的啜泣聲:“陳盛,我決定要跟你道別了。”

林禹成感到迷惑:“你打錯了,我不是陳盛,我是他朋友。你要找他,我把他號碼給你。”

“不用了,這是他把我拉黑前最後給我的號碼。”對面寒風嗚嗚地吹,聲音也淒厲,“我在護城河大橋上,現在就要跳下去了。請轉告陳盛,我下輩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

林禹成:???

林禹成:“你等等!護城河大橋是吧?我馬上過去!”

對面電話就已經掛了。

他趕緊給陳盛打電話,您撥的號碼已關機。

林禹成實在沒忍住,一拳捶在學校食堂的不鏽鋼桌上:“陳盛!你怎麼不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