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跨洛河兩岸的天津橋上,不知何時,已經擠滿了來自各處的官吏。

李絢站在橋邊上,遠遠的能眺望到發生爆炸的地方。

一隊金吾衛已經將那一片和外界徹底的隔開,遙遙的也看不到什麼。

不時的能看到一些官員上前去和那些金吾衛士卒搭談,但那些金吾衛士卒根本理都不理他們!

「那裡根本就什麼都沒剩下,所有殘留的痕跡全被人搜刮走了!」熟悉的聲音在李絢身後響起,他轉身,立刻就看到了穿著一身緋色官袍,身後帶著幾名小醫官的周淮。

「福漾兄!」李絢恭敬客氣的行禮,低聲詢問:「聽說這裡當時的陣勢鬧的挺大,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朝中煙火是歸工部少府監管轄吧,怎麼,這妖人弄出來的東西,比朝中的威力還大。」

「這個?」周淮略作遲疑,稍微向後看了一眼,擺擺手,幾名小醫官立刻躬身離開。

只剩兩人,周淮這才嚴肅的說道:「煙火的管轄涉及的部門繁多,但有三個部門是繞不過的,第一個就是少府監,少府監負責煙火的生產,但煙火生產出來之後,要歸入武庫,這就是衛尉寺的職責了!」

李絢微微一愣,隨即點頭,的確,武庫是歸衛尉寺該管。

李絢的舅父歐陽通,就是下一任的衛尉寺卿。

李絢沒想到事情竟然又繞了回來。

「然而……」周淮看著遠處的爆炸現場,眼睛一眯,輕聲說道:「然而,少府監只是負責生產,武庫只是負責儲存,但真正負責煙火研發的,要歸將作監管。」

將作監掌天下一切土木工匠之政,建築,配飾、梓匠,版築、塗泥,丹堊,舟軍、兵械、雜器,琢石、陶土皆歸其管。

「從將作大匠宇文愷開始,到前任將作大匠劉工部,如今的將作大匠楊務廉,都是各中好手,都是一方宗師,至於其中煙火的研發進度,則是將作監的機密,外人難以知曉,我等平常所見不過是從武庫拿出來的成品,可像如今此種,頗有些像將作監之物。」周淮三言兩語將這一切說個清清楚楚。

「福漾兄都知道此事,宮中更是如此,如今怕是已經有人前往將作監詢問了吧?」李絢說話的同時,壓下了自己立刻前往將作監瞭解的想法,此時還是不涉嫌疑的好。

「王爺若有興趣,可詢問太子家令閻莊,其父立德公,其叔立本公,都曾任將作大匠,就是另外一位立行公,也曾任少府監,後轉衛尉寺卿,閻家承繼將作大匠宇文凱之能,至今已經數代,太子家令閻莊亦是各中好手。」說著,周淮又向李絢介紹了閻家和宇文家的關聯。

原來,閻立德,閻立本,閻立行三兄弟的母親本就是宇文氏之女,從宇文愷手中繼承將作之道。

李絢臉色頓時一緊,

閻莊,火藥,火藥,閻莊。….

此刻的閻莊早已經被千面佛替代,他本人恐怕已經出事。

李絢猛然轉身,看向遠處的煙火之地,眼中露出一絲驚駭!

閻莊,他真的死了嗎?

火藥,天陰教,千面佛,閻莊,火藥。

天陰教究竟想做什麼。

「王爺,另有一事需通報王爺,就在今日辰時,宮中傳旨訓斥,說我等在診查諸王病患時疏忽大意,導致莊王病逝,王爺,下官被罰俸三月!」周淮的臉上一下子滿是苦笑。

「什麼?」李絢不由得一愣,但隨即反應了過來,立刻拱手致歉:「在小弟的錯,做事未能考慮周全,導致福漾兄無辜受此責難,等過些時日,小弟親自擺席,向兄長致歉!」

說到這裡,李絢稍微一頓,然後才苦笑著說道:「只是福漾兄都受此呵責,在下恐怕更要嚴重,此時

府中說不得了已經有天使降臨,若是將小弟斥責免職,那小弟恐怕等不到向福漾兄擺席那一日了!」

此時為太子喪期,百官居喪,吃穿用度,一律需簡樸素雅,不得靡費鋪張。

請客吃飯,恐怕也只能等到太子喪期結束之後。

「這王爺倒無需擔心,此時你我雖有責任,但也僅僅是下官被罰俸三月罷了,真正被免職的不是你我,是孟老!」周淮搖搖頭,神色黯淡的說道:「真正為莊王診查身體是孟老,宮中已經傳旨,免去他的侍御醫之職,停罪免職。」

「什麼?」李絢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要知道,當日察覺到莊王身體有恙,他和孟藉立刻就前往宮中進行奏報。

之後,兩個人便同時被排除出這件案子的調查之中,李絢被趕回了府邸,孟藉被留在了宮中……

他們兩個被背鍋了。

李絢還好,除了他有一個郡王的身份以外,昨日的一番動作,也徹底讓他洗清了嫌疑!

所以他沒有被罰俸,也沒有被免職,反而是孟藉,被免掉了所有的職司!

「在下有個冒昧之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周淮稍微後退半步,見到李絢臉上升起一絲疑惑,說道:「孟老醫術精湛,這一次被宮中免職,未來恐再難出仕,聽聞王爺即將出任婺州,還請王爺幫忙,在府中給孟老留個位置。」

李絢這一次就職婺州之後,就開始為自己的成年禮,自己的婚事,還有南昌王府正式開府做準備。

王族開府,大多在成年及冠之後,就像英王李顯,在去年成婚之後,才及冠開府。

但雍王李賢,他在十七歲就任雍王牧時,就已經正式開府。

李絢這一次雖然將出任婺州,但區區一個婺州長史,哪裡說得上什麼開府。

「福漾兄,這是孟老的意思嗎,且不說小弟這次就任婺州還未有定,就算是小弟就任婺州,府中的醫官也只是本王的私人醫官,若要有職,也恐得一段時日?」李絢把話講的很清楚。….

「此事倒非是孟老意思,是在下自作主張。」周淮轉過身,看向尚藥局的方向,嘆聲說道:「在下這一次雖只是被斥責罰俸祿,但基本無望再往上一步,在下倒也罷了,只是孟老的醫術……太過可惜了?」

「哦?」李絢眉眼頓時一挑,之前他以為周淮將孟藉塞入到他的府中,是孟藉主動請求,甚至他還在想,這其中會不會有秘衛的一些手腳,但現在看來,這裡面更多的是周淮的個人想法。

而且不止如此,孟藉的醫術李絢平時也見過,雖然出色,但並非頂尖,但現在看來似乎別有隱情。

李絢稍微思索,說道:「如此,那麼小弟就去拜訪一下孟老,看看他是怎樣的想的。」

「拜託了!」周淮微微的鬆了口氣,苦笑的說道:「孟老此時可能剛下值,也不知道聽到了訊息沒有。」

李絢一問,才知道,孟藉昨晚竟然又被叫做皇帝身邊值守去了,今天又因為突然發生的爆炸事,所以很可能還被困在宮中,反正周淮是一天都沒見到他。

可這是怎麼回事,孟藉明明已經罷職了,為什麼還要留在宮中?

李絢有種感覺,孟藉這個人看似很親近,但仔細一想,你就會發覺在他的身上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迷霧。

醫術,孟藉這個人最核心的,還是他的醫術。

李治依賴,周淮敬仰,而李絢一無所知的醫術是什麼?

不過哪怕孟藉有再出色的醫術,但也敵不過政治權謀,說免職就免職了。

就像李絢和周淮一樣,在這件事情上,替皇帝背了鍋。

雖然都說替上司

背鍋是好事,但遇到某些特殊的上司,如果他欠了別人人情,想的不是怎樣去還,而是改如何將這個人趕的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我等還是回去吧,回去等一等孟老!」

李絢伸手,周淮拱手,兩人相攜下了天津橋,朝尚藥局而去。.

太清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