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灑落在整個婺州州城門前,乾淨筆直。

一陣陣車軲轆響中,一輛青篷馬車停在了州衙門外。

車簾掀起,錢喆,錢燁兩兄弟同時從車上下來。

一眼,他們就看到了一連排的馬車停在了州衙之前。

沈家,羊家,騰家,賈家,駱家等等,婺州大小世家的人都來了。

後面的一名護衛從後面趕了上來,一張紙條塞進了錢燁的手裡。

錢燁看了一眼,然後將紙條捏在手裡,捏碎,然後貼近錢喆,低聲說道:“大兄,暗線來報,張參軍昨夜一夜都未歸家。”

錢燁在李絢和張益之間,選擇了靠攏張益。

畢竟張益是吳興張氏出身,又是本州如今除了南昌以外的第二號人物。

再加上大家都是世家,雖然大小有別,但根本利益相同,做事手段底線相似,更容易走在一起。

錢喆掃了錢燁一眼,微微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錢燁年紀還輕,又剛從蘇州求學歸來,對於各大世家在吳越之地的權利相當迷信。

一時半會想要說的他清醒過來,根本就不可能。

“不用急,他們昨夜肯定忙了一夜,我家的事情昨夜之後,一切就了結了。”說完,錢喆大踏步的向前。

昨夜李絢之所以能夠成功伏擊天陰教的人,最重要的,是那間錢灼留下來的秘密兵械庫。

章婉玉他們自以為找到了真正的秘密兵械庫,但他們根本不知道,那座密庫,至始至終都在錢家人的手中。

如果不是為了讓天陰教上鉤,她們根本就不會找到那座密庫。

甚至她們都沒有發現,那裡的兵械,關鍵部位早已經被人換掉了。

不過這事沒法拿出來說,畢竟這裡面牽扯到錢家通敵之罪。

但此事也徹底了了,錢家不可能再和天陰教勾連,身上的罪責徹底洗清了。

如今,更好輕裝前行。

錢燁派人等張益,不過是從他嘴裡求個結果罷了。

……

前方不遠處,就看到以錄事參軍張益為首的婺州官吏等在了州衙門口。

“見過張參軍,見過諸位!”錢喆拱手平揖,在場的婺州官吏,還有世家族長都客氣的回禮。

錢喆下意識的問道:“諸位,不知王爺將我等召喚而來,可有他事,為何又要等在這裡?”

“錢司寇的等著就好,不必多問。”張益臉色冷淡的回了錢喆一句。

“喏!”錢喆能順從的拱手回禮,絲毫沒有因為張益的臉色不好看,而有絲毫的不悅。

一旁的錢燁微微皺起了眉頭。

前些天,他們去張家拜訪的時候,張益可不是這樣的態度。

在場的眾人將這一幕全部看在眼裡,有的嘴角冷笑,有的一臉淡漠,有的則是充滿了疑惑。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黑架馬車在數名千牛衛的護衛下,從遠處而至。

馬車停下,李絢掀開車簾從裡面走了出來。

看著等在州衙前的眾人,他微微拱手,溫和的笑道:“抱歉諸位,本王連夜寫了幾份奏表,耽擱了一點時間,還請諸位見諒。”

“王爺辛苦!”在場眾人,趕緊躬身行禮,絲毫不敢怠慢。

南昌王每隔三日,就會往太子宮送一份奏表。

這事,李絢剛到婺州時,眾人還不大清楚,但到了今天,誰還不知道南昌王的奏章不僅會送到太子宮,甚至還有到聖人和天后的案頭。

對於這位深受聖人和天后同時寵信的皇室郡王,本州別駕,誰人還敢怠慢。

更別說,這短短的十餘日間,天陰教在婺州的根基被他打的七零八落,一塌糊塗。

甚至在昨夜,天陰教的數百精銳,近乎被南昌王全殲。

城內呼應的上千教徒,也被死死鎮壓。

這種手段,這種功勞,誰還敢當面扎刺。

“本王今日就要北行蘭溪,今日是刻意來和諸位告別的。”李絢的話音未落,在場眾人忍不住同時抬頭,滿臉詫異的看著李絢。

其中的一些人,眼皮直跳,一陣陣不安出現在他們臉上。

他們已經猜到了什麼。

“至於州城的事務!”李絢轉過身,揮揮手,示意李竹將黑架馬車拉到一旁,這才望向西側的長街上,然後輕聲說道:“自然是由使君處理。”

使君,刺史,婺州刺史王方鱗。

李絢一句話,如同炸雷一樣的在眾人響起。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長街盡頭,一陣馬車聲再度響起。

隨後,在一群紅衣金甲的千牛衛的護衛下,一輛深緋色的馬車從遠處緩緩駛來。

眾人臉上頓時滿是驚愕,隨即,立刻拱手肅立。

李絢站在眾人之前,目光平靜的看著馬車駛到了州衙之前。

李絢親自上前,親自將車簾開啟。

隨即,穿著一陣深緋色官袍,帶著黑色璞帽,臉上略帶一絲蒼白的王方鱗出現在眾人眼前。

在場眾人,沒有一個敢絲毫怠慢,同時拱手低頭:“下官拜見使君,不知使君歸來,未及遠迎,還望使君恕罪。”

“無妨,諸位請起。”王方鱗溫和的點點頭,緊跟著,另外一人從馬車裡探出身來,然後和李絢一起,將王方鱗扶下馬車。

這人,赫然正是婺州司馬秦明。

王方鱗穩穩的站在地上,李絢站在他的左側後,秦明站在他的右側後。

婺州州衙,最上的三位大官,同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錢喆面色平靜,反倒是後面的錢燁,臉色不由得有些難堪。

原本還指望南昌王北上之後,錄事參軍張益就能成為一把手,但沒想到這下刺史王方鱗又回來了。

還有司馬秦明,別駕南昌王,張益的地位一下子就降到了第四。

而且最麻煩的,是錢家的恩怨又來了。

錢家剛剛了結了私賣天陰教軍械罪,現在刺史王方鱗一回來,當初的刺殺刺史案,立刻重重的壓在了錢家身上。

……

“諸位,進去吧。”王方鱗很客氣的點點頭,然後率先邁步朝州衙之內走。

李絢走在王方鱗身後最左側,秦明跟在最右側。

倉曹參軍李元一,士曹參軍馮華,檢校兵曹參軍徐劍,跟在李絢的身後。

錄事參軍張益,戶曹參軍韓江,功曹參軍王勤,跟在了秦明的身後。

其他的郎中,屬吏,都跟在各自長官的身後。

看到這一幕,錢燁眼睛一陣狂跳。

整個婺州所有的權力格局,這一刻清晰的展現在他的眼前。

片刻之後。

王方鱗面色肅穆的坐在了明鏡高懸牌匾之下,刺史大印被秦明莊重的放進了印盒之中。

霎那間,李絢,秦明,還有在場的眾多官吏,還有世家大族的族長,同時對著王方鱗行禮:“下官見過使君。”

“諸位請起!”王方鱗很溫和的拱手。

然而在場眾人,沒一個敢隨意失禮。

這樣一位逼的婺州各大世家,不得不用刺殺手段來解決的刺史,方方面面的手腕十分可怕。

如今他重新歸來,不僅是錢家,當初但凡牽涉到算計擊殺他的人,每個心底都感到一陣陣的不安。

王方鱗根本沒有給眾人多說多想的時間,直接開口:“此次能以對本州百姓損傷最小的方式平定州內天陰教叛亂,別駕功勞甚大,本州已經上書中樞,為別駕請功。”

“多謝使君!”李絢上前一步,面色肅穆,拱手上揖!

“不過有件事,本州還需要提點一下,郎君在處置蘭溪事務上,還是有些失當了……蘭溪也是婺州百姓,應當一視同仁才對,何至於差別對待。”王方鱗一臉告誡的看著李絢。

李絢立刻誠懇應道:“使君所言甚是,蘭溪之事的確是下官考慮不周,還望使君恕罪。”

“哪有什麼罪的,郎君已經在自己能做的範圍內做到最好了,本州也不過是稍微查缺補漏罷了。”王方鱗溫和的笑笑。

“多謝使君提點!”李絢再度躬身一禮,退回到了眾人之中。

王方鱗的目光落在了張益的身上,感慨一聲,說道:“張參軍辛苦了,本州在山中養傷,南昌王又征伐在外,這段時間州務不亂,多虧了參軍辛苦。”

“不敢,這是下官份內之事。”張益趕緊上前一步,拱手施禮。

張益的功勞,其實很多人都看不出來。

一州的軍政要務,又豈是僅僅圍繞天陰教而為。

李絢在婺州的這些天,針對天陰教的那些舉動,不知道破壞了州內多少的正常事務。

如今這些事情能不出問題,甚至反過來極大的支援了李絢在婺州的作為,這裡面張益的功勞很大。

李絢這個時候,很利索的側身,對著張益拱手施禮,誠懇言道:“多謝參軍辛勞。”

“不敢,不敢。”張益趕緊側身站在一邊,對於李絢這位當朝郡王,兼職上官的禮,他還不敢接。

王方鱗擺擺手,說道:“二位不必如此,日後還要相互共事,做彼此相幫,相互容忍便可。”

說完,王方鱗的目光落在了韓江的身上,沉聲問道:“曲觴兄,如今州內稅糧收繳,到了哪一步了?”

“回稟使君,金華縣稅糧收割已經全部完成,義烏縣已經完成了一半,武義也差不多一半,其他各縣要稍微差點,不過大體也都比往年快了十天之上,只有蘭溪,蘭溪稍微慢了一些,不過也比往年快了有兩三天。”韓江前些天剛剛從靈洞回來,對於蘭溪的資料他掌握的很全面。

如今的蘭溪,雖然方方面面都已經被天陰教所掌控,但表面上還是蘭溪縣令作主。

雖然下面有不少多少的天陰教徒,但這些人終歸沒有起兵作亂。

唯一能夠顯示蘭溪出了問題的,就是蘭溪的稅糧從不運往州城。

也就是李絢前段時間開始從靈洞往北收割蘭溪的稅糧,否則的話,蘭溪的稅糧他們一點也收不上來。

“嗯,知道了。”王方鱗點點頭。

他的目光隨即落到了檢校功曹參軍杜必興的身上:“杜先生,你這檢校司法參軍雖是南昌王舉薦,但本州也是同意了他,只是最近關於民間的一些案子積壓了不少,你需要儘快將注意力放在這上面。”

“下官遵令!”杜必興恭敬的行禮。

李絢站在一旁,面色平靜的看著,沒有因此有絲毫的臉色變化。

杜必興是皇帝的人,這一點王方鱗和李絢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他們兩個所料不差的話,將來婺州長史這個位置,恐怕就是留給杜必興的。

別駕和長史兩個位職並存,一旦天陰教事了,真正的實權,最後還是要向長史轉移。

這也是為什麼,餘澤他們篤定,李絢在婺州時間待不長的原因。

而且李絢這把好用的刀,皇帝可不會放著任由它生鏽。

正是因為如此,李絢在這段時間裡,才敢大刀闊斧的進行自己施政。

以後就沒這麼好的機會了。

如今王方鱗回來,一切權利,自然要回到王方鱗手裡。

然而奇怪的是,李絢根本沒有絲毫的不悅。

站在稍後的錢喆看著這一幕,心裡疑惑頓起。

這究竟是為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