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都督府大堂「公明廉威」大匾之下,李絢雙手展開一封聖旨,面色莊嚴,神色肅穆。

下面包括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竇玄德在內的一眾官僚臣屬,全部跪拜在地。

「維上元二年,歲次乙亥,九月丁亥望戊午二十四日,皇帝若曰:

任揚州都督府長史竇玄德為江南道籌軍大使,任南昌郡王李絢任江南道籌軍副使,整備江南道諸路水師援助東島事宜。

諸軍謹遵之令,但又不諧,可先斬後奏。

欽茲寵命,可不慎歟!」

李絢讀完聖旨,竇玄德立刻雙手上捧,接旨,然後沉重叩謝:「臣竇玄德,叩謝陛下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在場的眾多揚州官僚,立刻同時俯首跪拜。

「竇翁請起,諸位請起。」李絢伸手將竇玄德扶起,然後才指向一旁秘書郎薛仲璋和兵部員外郎來遂等人,說道:「此番籌軍,兵部,戶部,工部,都有員相協,一應事宜,皆需在兵部,戶部和工部備案。」

「見過諸位!」竇玄德非常客氣的和眾人拱手。

「見過竇翁。」薛仲璋等人同樣對著竇玄德拱手,隨即,薛仲璋將身後官吏捧著的兩個盒子,分別親手捧給了竇玄德和李絢。

江南道籌軍大使和江南道籌軍副使大印。

有這兩枚大印,李絢和竇玄德都可以先斬後奏。

堂下的眾人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疑惑之色。

按理說,這種事情,有一名籌軍大使便可,為何還要安排一個籌軍副使,而且兩個人都有各自的印章,也就等於兩個人都有先斬後奏之權,這有些不對。

在場眾人,都是官場老人,這裡面異樣的味道,他們都能聞的出來,但具體怎麼回事,也沒有誰會傻乎乎的直接問出來。

畢竟就連竇玄德都沒有任何質疑,他們這些人又怎麼敢輕易質疑朝廷的指令。

竇玄德接過大印之後,直接坐在了大堂之下,李絢坐在側旁,其他各府官吏站立兩側,俯首聽令。

「司馬。」竇玄德轉頭看向司馬常御,沉聲說道:「即刻行文登州水師和杭州水師,令他們即刻整修戰船,招募水兵,準備一應出海物資,各部於十月初三日,彙集登州,出海東島。」

「喏!」常御立刻拱手。

竇玄德隨後看向邗江折衝府蘭折,沉聲說道:「蘭都尉,令你從即刻起,會同工部工匠迅速整修船隻,十月初一,本督要看到整個邗江府所有水軍全部準備妥當。」

「遵令。」蘭折臉色肅然的拱手應諾,然後退了下來。

「陸司馬!」竇玄德看向揚州刺史府司馬陸元方,

陸元方立刻上前,拱手道:「請都督令!」

竇玄德肅然的說道:「即刻起,調集揚州一切糧草,木材,準備戶冊,全力配合邗江府準備出海事宜,不得有誤。」

「屬下遵令。」陸元方沒有絲毫猶豫的拱手應諾。

陸元方雖然只是揚州刺史府司馬,但實際上,整個揚州刺史府都是他在做主。

竇玄德官任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同時兼任揚州刺史府刺史。

常御官任揚州大都督府司馬,同時兼任揚州刺史府長史。

雖然在揚州刺史府任職,但這二人平日裡都待在揚州大都督府辦公。

揚州刺史府,揚州城內的一應瑣事,全部都由揚州刺史府司馬陸元方主持。

多年來,有陸元方在揚州刺史府,那裡也的確沒有發生過什麼事讓竇玄德操心。

看了陸元方一眼,竇玄德轉身看向李絢:「南昌王。」

「屬下在。

」李絢立刻站起,拱手聽令。

「令你於三日之後,急行南下杭州,督促杭州水師準備事宜,杭州刺史府一應人等全力配合,若有阻礙,可先斬後奏。」竇玄德眼中閃過一絲殺氣。

「下官遵令。」李絢同樣臉色肅然,這一次事情的嚴重性,他們兩個都非常清楚。

稍有偏差,影響到了不僅僅是安東道,甚至整個河北道和朝廷對吐蕃的戰事準備都會受到影響。

當年隋末亂世,李絢年紀還小什麼都不知道,但竇玄德卻是經歷過的。

竇家和李姓皇室一體同休,這其中的的緊要,他們兩個同樣清楚。

竇玄德臉色舒緩下來,轉頭,看向在場眾人,說道:「從今日起,都督府,刺史府,各縣縣衙,各級官府,排班值守,若有人在值守時,找不到人影,即刻免職。」

「下官遵令。」在場眾人同時拱手,竇玄德的話,他們可不敢輕忽。

如今已經是半戰時的節奏,他們如果此時被罷免的,就算是再有關係背景,也很難將局面挽回。

竇玄德深吸一口氣,側身看向李絢:「南昌王,還有其他事否?」

「有!」李絢點點頭,然後看向眾人,目光銳利的在每個人身上掃過,就聽他冷冷的喝道:「從今日起,都督府,刺史府,所商所議之事,一律不得對外隨意透漏,若是讓本王在外面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東西,諸位,到時就不是罷官免職能解決的事情了。」

李絢一句話說出,在場眾人下意識的看向了竇玄德。

竇玄德淡淡的抬頭,看向眾人:「諸位又不是第一次認識南昌王,諸位若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他的手上,本督也救不了你們。」

在場眾人的神色頓時凜然。

李絢上一次來到揚州,算起來僅僅做了兩件。

一件是重整漕幫,漕幫幫主許繼鋃鐺入獄,漕幫內部勢力大洗牌;另外一件便是誅殺了天陰教淮揚堂堂主聞冰豔和四大長老之一的安榮祥。

這件事雖然不至於直接打破整個揚州的局面,但讓人心驚不已,唯恐屠刀隨時落下。

要知道,那個時候的李絢,不過是揚州的過客,就已經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如今,他又到了揚州,甚至還有先斬後奏之權。

這下眾人的頭頂,就像是懸了一把隨時會落下的屠刀一樣。

不過還好,南昌王三日之後,就要急行南下杭州了。

奇怪,既然是急行南下杭州,為什麼不盡早啟程,非要在三日之後再啟程。

一些心思靈敏的人,已經察覺了到了一些看不到的風雨。

「諸位,本王之言,你們可曾聽到了?」李絢再度冷聲一喝,在場眾人立刻回身神,同時拱手道:「下官遵令。」

「如此,便下去忙吧。」竇玄德直接揮手,讓眾人離開。

不過就在眾人剛剛離開大堂之際,竇玄德再度開口:「徐參軍留一下,今夜準備一頓簡便的晚宴,招待中樞來的諸位欽差。」

「不敢。」在場薛仲璋等人趕緊拱手,他們可不敢自認為是欽差,也就只有李絢稍微有這個資格。

竇玄德隨意的擺擺手,然後看向李絢問道:「南昌王此番就住在都督府吧,還有諸位官使,方便居住,也方便差使。」

李絢輕吸一口氣,臉上神色逐漸舒緩,然後對竇玄德拱手:「如比,便麻煩竇翁了。」

李絢上一次來的時候,是住在揚州驛站,如今卻是直接住進了都督府。

殘月如鉤,揚州大都督府後衙之內,一排排桌案從後院花廳之下,流水般的擺了開來。

李絢和竇玄德二人坐在上首,左側是都督府司馬常御和刺史府

司馬陸元方,右側是薛中璋,來遂,周乾和崔鼎等人,他們的官職雖不算高,但卻是實在的京官。

宴席的酒菜相對樸素,並不奢華,這讓一些希望能看到揚州繁華的京官有些失望。

但是看了一眼上首正在第一時認真交談的李絢和竇玄德,在場眾人的心思迅速收斂了回來。

李絢剛將杯中酒飲盡,這個時候,就聽竇玄德開口問道:「賢侄,此番南來為何不見千牛衛丘備身!」

「竇翁想問的是關於丘中郎將之事吧?」李絢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隨後說道:「其實小侄也不知丘中郎將如今境況如何,自從在睦洲他追殺媱後而去後,小侄現在也沒有見過他。甚至就連丘備身,不知為何,回到長安之後,小侄也就再未見過他了。」

竇玄德沒有直接接話,只是側過身把玩著手裡的酒杯,輕聲說道:「有傳言說,丘神積去了草原,上一次草原部落接應頡利和突利的後人從長安逃離,著實惹怒了天后,故而將丘神積派往了草原。」

「或許是正得其用也說不定。」李絢看著酒杯之中的殘月,輕聲說道:「中郎將為人性格冷酷,聽聞當年在西域,也是一名殺伐果斷的悍將,殺戮之盛,甚有追趕平陽郡公之意。」

平陽郡公薛仁貴,未來以殺伐果斷著稱,其下手狠辣,血腥殘忍,甚至可以讓嬰兒止泣。

當初草原諸部一聽是薛仁貴調任代州刺史,伸出去的爪牙嚇得立刻回收,整個部族伏低做小,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姿態。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逃亡之事,雖有草原部落參與,但卻並無雲中定襄一代的草原部族。

薛仁貴的威名之盛,幾乎全是用刀刃一刀一刀劈砍出來的。

丘神積在這方面也不遑多讓,殘忍冷酷,兇狠嗜殺,絲毫不輸於平陽郡公薛仁貴,只是可惜……

「說正事。」竇玄德臉色瞬間肅穆起來,低聲問道:「接下來之事,賢侄如何考量?」

「首先要從那位新羅請罪使身上著手,小侄此番南來,從長安出發便一路急行,沿途訊息封鎖,有些人現在想必應該已經急的不得了了,不管是新羅還是東海王,如今正好順水推舟。」

李絢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如今的好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