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生明,廉生威。

熟悉的黑底金漆匾額之下,李絢端坐在縣令正座之上,目光難得溫和的看著公堂下的眾人。

東陽縣丞顧潭,縣尉康堯,司兵,司倉,司功,司士四曹參軍,縣學教諭,祭酒,一眾人全部恭敬的站立其下,臉上都帶著一絲喜意。

其他的捕頭佐吏,在站在公堂下的大院正中,所有人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

三個盒子被擺放在公堂的桌案上,李絢的目光一直在這三個盒子上不停的流轉。

婺州刺史令箭,婺州別駕官印,還有東陽縣令官印。

「從前日開始,兩天兩夜,諸位都辛苦了。」李絢有些感慨的抬起頭,神色之間百感交集。

這一次他好不容易抓住天陰教行事的節奏間隙,一動手,立刻就摧毀了他們在東陽的幾乎所有佈置。

「王爺辛苦。」在場的眾人,同時對李絢拱手行禮。

「諸位辛苦!」李絢輕鬆一口氣,說道:「這一次之事,本王已經記下,等到天陰教之事了結,必定上奏中書會大家請功。」

「多謝王爺!」縣丞顧潭,還有縣尉康堯等人拱手,同時一喜。

他們這番在東陽如此努力協助李絢的原因,除了天陰教之亂一旦發生,對他們極為不利之外,協助李絢在動亂髮生之前,就將其平定,同樣能夠給他們帶來不小的功勳。

尤其是顧潭,只要李絢將眼前之事一五一十的報上去,不管是他婺州別駕的職位,還是李絢當朝郡王身份……

又或者他是當朝左相劉仁軌的孫婿身份,都足夠保證顧潭能夠穩穩的坐上縣令的位置。

顧潭往上一走,在場的眾人,都有機會往前走上一走。

「東陽危局了卻一半。」李絢看向顧潭,笑著說道:「顧縣丞,回去之後暫時的給大家發點小福利,劉氏被抄家,本王直接插手,讓諸位少了發財的機會,暫時讓顧縣丞稍微彌補一下,等到這一次的夏收完全結束之後,該如何獎勵,顧縣丞詳細寫個本子,本王能批儘量批。」

李絢呈奏朝廷,能夠放於朝堂諸公眼前的,只有顧潭、康堯等人,甚至他所能寫的,也只有顧潭等人,對於其他人他甚至都不認識。

故而對於在場更多的東陽官吏來講,顧縣丞的這本奏報,才是最實在的。

「多謝王爺!」在場眾人臉上的喜意更重。

「但是!」李絢臉色神色一肅,然後看向眾人說到:「好了,現在談正事。康縣尉。」

「下官在!」康堯立刻上前一步,拱手行禮。

「昨日之後,天陰教在東陽,還有多少信徒?」李絢的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冷冽

他想要知道,經過了兩天勾心鬥角的廝殺之後,天陰教在東陽,是否已經被徹底的趕盡殺絕了。

「回稟王爺,昨日菜市口後,下官一共抓捕了三十六名天陰教徒,只有其他眾人,盡皆放譭棄了家中的天陰神女石刻,雕像,畫像等物,如今的東陽,除了獄中被關押的,便再無其他天陰賊寇了。」康堯面色之中露出了凜然之意。

李絢的誅心之法的確夠狠,如今街面之上,幾乎找不到任何一個天陰教徒的蹤影。

甚至現在但凡出現一個天陰教徒,立刻就會被之前那些拋棄天陰神女信仰的人窮追猛打。

這種情形即便是康堯之前都沒有想到,每當想到這一幕,他都有些不寒而慄。

聽到康堯如描述,李絢感慨一聲,說道:「本王也未有想到會是如此啊。」

一句話之下,在成眾人的臉色各自異樣。

如今的天下,道門是顯教。

能夠漢末三國,魏晉二朝,到五胡亂華

,一直到大唐盛世,道教成為天下最大的宗教,多少年以來,不知道和多少邪門歪道打過交道,不知道摧毀過多少的信仰,這其中對人心的琢磨到了極致。

李絢這個南昌郡王,可不像其他的宗室王族只是在道門掛個名,而是實實在在成為了道門弟子。

得到了正統的道門傳承。

起碼道門伐山破廟,禁絕Yin祀那一套手段,眾人算是見識過了。

無人不敢拜服。

一時之間,整個公堂之上,一時間徹底的寂靜了下來。

李絢點點頭,說道:「這樣吧,下午開始,民眾可隨意的出入縣城,不必再加約束,告訴各村鎮的坊長和里長,從明日開始禁絕各類天陰神女的傳承,胡捕頭,你的人,跟著下鄉,別讓那些坊長里長,欺賴百姓。」

「遵令。」胡積立刻上前一步,恭聲應諾。

「剩下的,便是徹底封鎖上溪金礦的裡外一切通道,任何人都不準上山去,任何從山下下來的人,即刻捕入獄中,若遇反抗,即刻射殺,斷絕內外一切訊息。」李絢的目光轉到了習應身上,眼神中含著別樣的意味。新

司兵參軍習應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下官遵令。」

「天陰教之事便暫時到此為止。」李絢轉頭看向了一側的顧潭,沉聲說道:「顧縣丞。」

「下官在。」顧潭上前一步,面色恭敬。

「本王昨日已經下令,令東陽地五百畝以上的人家,自報兩年來所有一切的田產變化,可已經完成?」李絢的面色開始冷冽起來。

他在天陰教時間上做那麼多的動作,就是為了今年的夏收,而夏收的基礎,則是白簿和黃冊。

若是放在其他時候,白簿和黃冊出了這麼大的問題,整個縣衙上上下下全得要被擼個遍。

但是現在有天陰教背鍋,縣衙的這些人所需付出的代價要少的多。

若是白簿和黃冊之事,還弄不妥當,那麼就別怪李絢下狠手了。

顧潭拱手說道:「回稟王爺,在昨日通報了天陰教一事後,東陽世家揭發了大量劉家侵吞土地田產的證據,在茶市口一事之後,東陽世家主動交出了家中這三年來所有的貸契副本,如今和三年前縣衙存留的舊檔對照,一切已經清晰明瞭。」

「如此便好。」李絢微微鬆了口氣,他的目光落在了放在公堂一側的十幾個箱子上,沉聲說道:「劉家這十餘年來,在東陽弄到的所有田產都在這裡了。」

李絢一句話說完,在場的眾人,立刻眼睛綠油油的看向了那堆箱子。

要知道,那裡面可是有著超過兩成的東陽田產,數目之多,不知道讓多少人眼紅。

「咳!」李絢一聲咳嗦,將眾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然後他才接著說道:「這裡面有一部分,是要退還給超貸劉家的普通百姓的,只要他們出所貸款項的本錢,便能夠將田產拿回去,但是,拿回去之後,這部分田產今年的夏稅,就由他們交了。」

李絢一提到今年的夏稅,在場的眾人,面色頓時就是一肅。

其實他們對於李絢按照本錢將田產退回給百姓,多少有些不滿,因為這樣一來,就少了他們從中漁利的機會,可是當李絢提到夏稅的時候,眾人立刻就醒悟了過來。

百姓這是一下子要出兩份錢,雖然說之後的田產收穫可以抵消一部分,但這中間,也少不了東陽官吏上下其手的機會。

「顧縣丞如無意義的話,之後便釋出榜文,照此執行。」李絢身體微微靠後,詢問的看向顧潭。

顧潭立刻拱手:「下官無意義,一切照上官之命行事。」

上官兩個字,讓李絢一聽立刻滿意。

顧潭

的意思很明確,這是婺州東陽兩級官衙自己的事情,和南昌王無關。

李絢滿意的點點頭,隨即他面色沉凝的說道:「眼下之事,最重要的便是今年的夏收,天陰教之事在東陽雖然暫時告一段落,但其在外界仍在,一旦被其反撲,手段必然狠辣,若是有人苛待百姓,給天陰教趁勢而且的機會,那麼就別怪本王以天陰逆賊的罪名對待了。」

李絢最後一句話說的很冷。

一句話之下,在場眾人頓時凜然。同時拱手:「下官遵令!」

「嗯!」李絢點點頭,然後目光重新落在那些箱子上,沉聲說道:「除開退還給百姓的,其他剩下的,有的要歸入縣庫,作為明年的永業和口分田,有的要歸入州衙,別有區處,最後還有一部分要上交中樞,戶部,尚書省,還有陛下天后那裡,都要所有交代。」

「下官聽從王爺安排。」聽到李絢這麼說,在場眾人心裡最後一點小心思被徹底的打滅了。

他們或許的確還可以從中得利,但是別忘了,上面還有州衙在虎視眈眈。

此外還有,戶部,尚書省需要打點。

最重要的還是聖人和天后。

這中間若是一個細節處置不當,到時候被抄家滅門的就該是他們了。

這種事情他們經歷的最多,自然知道李絢這種做法是何等的老道。

李絢處置妥當,他們這下是徹底的佩服了。

「最後還剩下一部分今年劉家放出的契貸,還是之前一樣的處置,三十貫以下的,百姓只需要將本錢還回,便可將契貸拿回去,三十貫以上的,東陽縣可適當收取一些利錢,一百貫以上的處置權歸於州衙,諸位若是無意義的話,顧縣丞,照此發榜吧!」

李絢的話音剛落,縣丞還沒有說什麼,這個時候,一道人影便已經站了出來。

一個年近六旬,鬍子花白的綠衣長者站了出來,站在顧潭身側,目光洶洶的看著李絢:「王爺既然要做好人,為何不將好事做到底,將這所有的契貸全部取消,如此一來,百姓便能達到最大的好處。」

李絢的身體坐正了起來,右手手指輕輕的敲在了桌面之上,一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