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婺州州衙官廨,無數的官吏來回不停的奔忙著。

然而每每路過大門前的時候,看到三道被枷號起來、痛苦哀嚎的人影,看到的眾人,忍不住的面色一凝,然後快步的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唯恐慢上一步,就落到他們的下場。

碼頭司吏苟亨,城東吳家長子吳斛,前副捕頭左向,橫行不法,魚肉百姓鄉里,枷號示眾。

州衙正堂之內,李絢坐在案首之上,手裡翻閱著黃冊,似是隨即的在看著什麼。

站在下方的戶曹參軍韓江立刻拱手說道:「回稟王爺,戶曹已經核對了東陽,義烏,金華,武義,永康,磐安,浦江,龍游和蘭溪九縣送來的白簿黃冊副本,皆已核准,無有差池。」

每年夏收之前,官府都要對手上的黃冊進行一定修改。

這一年的時間裡,發生的永業田的買賣,各家資產等級的評定,授田分戶之事等等,全部都要登記在白簿黃冊之上,然後進行收稅。

這中間稍微有個錯差,誰的稅收少了,戶曹就要挨批,誰的稅收多了,搞不好就會引發亂子。

尤其是如今,天陰教睦州起事在即,必然會波及到婺州來。

儘管李絢已經極大的打擊了天陰教在婺州的勢力,但風聲鶴唳之下,誰敢放鬆。

「官丁差役,儘量的保障各地的夏稅完全入庫,都水司的糧船,還有庫曹的庫房都必須要準備妥當,快速無誤的將夏糧入庫,等到所有的夏糧收繳完成之後,再和都督府協商起運之事。」

李絢的話音剛落,韓江,李元一,還有馮華,同時拱手應諾。

輕輕的悄悄桌案,李絢緊跟著說道:「昨夜已經說過了,從今日起,開始服徭役的新戶丁男,開始往靈洞集結,然後從靈洞開始向北收割糧食,戶曹方面起草一份文書,本王蓋印之後,即刻發往蘭溪縣。」

「下官遵令。」韓江面色嚴肅微微欠身。

李絢按了按眉心,轉眼看向徐劍,思慮著說道:「如今的夏稅收割,重點在兩個地方,一個是武義、永康和磐安三縣,金華的役丁收割完成之後,即刻開始趕往武義,兵曹方面,抽出一隊士卒,支援武義。

徐劍立刻拱手說道:「下官遵令!」

「還有就是蘭溪。」李絢的神色鄭重起來。

如今州城雖然還有些隱患,但此刻,李絢已經開始將注意力放在蘭溪,甚至是睦州。

昨夜發生的事情,李絢並沒有徹底的堵死訊息,反而是任由訊息傳播。

現在這個時候,鶴老被斬殺的訊息應該已經傳到了葉綰綰的手裡,然後透過她傳到了天陰教睦州大本營。

睦州,才是天陰教的根基重鎮。

婺州的天陰教移民當中,每家每戶裡多少有一兩個人是天陰教的教眾,只有少數一些家庭極困難的人家,才會是全家都是天陰教教眾。

可是在睦州,多年以來,賦稅高昂,官吏苛刻,百姓勉強掙扎度日。

想想,就連世家和豪族的日子都相當不好過,更別說普通百姓了。

所以天陰教在睦州的影響極大,幾乎家家戶戶,都是天陰教的忠誠信徒。

天陰教一旦起事,立刻就是呼嘯千里。

他們只要成功拿下睦州,那麼下一步毫無疑問就是婺州。

這個時間,甚至比他們所有人預想的可能還要更早。

沉重的壓力壓在每個人的身上,他們現在不僅要為拿下蘭溪做準備,還有為應對將來的南下的天陰教大軍做準備。

李絢如今最大的注意力,已經放在了蘭溪身上。

在解決了東陽和州城最大的隱患之外,他開始將

注意力放在了蘭溪身上。

「傳令,要求蘭溪縣衙派遣差役,捕快和各曹吏員,前往靈洞。」稍作停頓,李絢緊跟著說道:「韓參軍,麻煩你親自趕去靈洞,不僅要監督稅收,同時也要對蘭溪縣的捕快差役進行分別。」

稍作停頓,李絢緊跟著說道:「即便那些人已經被辨別不是天陰教徒,但也要小心,有的人是有把柄落在了天陰教的手裡,有的,則是完全被收買了,要小心的甄別。」

「下官遵令。」韓江臉色肅正起來。

李絢點點頭,在他的計劃中,先靈洞,再縣城,最後是梅嶺。

只要拿下了梅嶺關,那麼睦州通往婺州最通暢的道路就被徹底的卡死。

至於說婺江之上。

天陰教封鎖杭州兵卒透過婺江進入睦州容易,李絢封鎖天陰教透過婺江進入婺州一樣容易。

李絢轉頭看向徐劍,沉聲說道:「徐兵曹,你要做好準備,一旦有天陰教在睦州起事的訊息傳來,本王要你立刻將手下的役卒擴充到千人,這些人,你要優先從睦州移民中進行挑選,嚴格一些,最好類似祁光一類的,剩下的,便是婺州本地,有田有畝的良家子弟。」

「下官遵令。」徐劍的臉色凝重起來。

天陰教在婺州起事,幾乎肯定能夠在極短的時間裡,嘯聚起上萬人馬。

這些人若是集中去衝擊梅嶺關,李絢即便是奪回了梅嶺關,如果沒有後續的援助,也是絕對守不住的。

然而,在天陰教起事之前,婺州兵曹參軍麾下計程車卒是有數的,不得隨意增加。

之前祁光他們能夠正式進入到役卒當中,多虧了之前從役卒當中清理出去了一批天陰教徒。

所以必須要在天陰教正式起事造反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徵集兵卒,才能夠應對接下來的種種變局。

這才是他們最需要爭取的。

李絢轉頭看向了一旁的李元一,沉聲說道:「李參軍,庫曹當中的戰甲兵械還足夠嗎?」

「回稟王爺,戰甲歷來就不足,刀槍倒是不缺,但是弓弩數量不足,尤其是弩箭,若是真的發生大戰,弩箭數量都遠遠不夠。」李元一拱手,認真說道:「還請王爺及早商定策略。」

李絢微微點頭,然後說道:「馮參軍,令士曹麾下工匠,開始加快打造弩弓之屬,弩箭尤其優先。」

「下官遵令!」馮華跟著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王爺,士曹儘管可以全力以赴,但下官擔心,即便如此,兵曹所需的弓弩依舊不夠。」

「那就得從外面想辦法了。」李絢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張貼榜文,向城中百姓購買合格的箭桿,提前寫好材質尺寸,嚴格驗收,然後送到士曹去打造,如此便能快一些。」

箭桿是木頭所制,所用樺木最佳,其次山桑木、橘木、木瓜木以及荊木次之,竹子亦可。

長度以二尺三寸為最佳,左右亦可。

這些都是普通百姓可以自行打造的,但是箭頭的形制多樣,就不是百姓適合接手的了。

李絢突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笑了笑,看向徐劍和李元一說道:「差點忘了一事,徐參軍和李參軍跟本王去一趟錢家吧。也給錢家下一批訂單,讓他們抓緊完成。」

「喏!」徐劍和李元一同時拱手應了下來。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向百姓購買時一手,向錢家下單時另一手。

如此才不至於讓一方坐大。

能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就是看時間了。

李絢看著眾人,微微笑了笑,溫和說道:「本王來到婺州時日雖然不長,但諸位也能看到,婺州的危局在慢慢消解,還請諸位告訴手下

差吏,希望他們能盡心竭力,等到夏收結束之後,本王多發一個月的俸祿給大家,做事最優者,還有更多的獎賞。」

「多謝王爺!」在場的眾人立刻神色一振。

雖然都是一個月的俸祿,但是普通的官差兵吏的俸祿可跟他們沒的比。

這筆錢雖然不是很多,但足夠他們動心。

李絢騎在黑色的大馬上,緩緩的朝祥麟坊而去。

一旁的杜必興一邊注意來往人群,一邊對李絢彙報道:「章姓女子的海捕文書已經全部都發了下去,各坊都已經派出坊丁,挨家挨戶的在搜尋,相信不久之後,必能有所收穫。」

看著杜必興一臉篤定的神色,李絢沒有開口打擊他。

光憑法曹下屬的這些官差,就想要找到章婉玉,這怎麼可能。

徐璐已經和李絢說過,在如今的婺州,還有一條少為人知的隱線。

單獨和天陰教總壇聯絡。

婺州堂的堂主也知道他們的存在,但具體的身份,他也並不清楚。

不過章婉玉作為媱後的外甥女,對於這個人的身份是知曉的。

何晴兒。

自從章婉玉來到婺州之後,就將何晴兒給調到了手下。

徐璐雖然幾次和何晴兒合作,但也知道她的這個名字,對於她的真正根底,她知道的也不多。

不過,真的只有一個何晴兒嗎?

一個不過十七歲的小姑娘,如何能夠獲得婺州軍政高層的各種資訊。

她的背後還有人。

一個在婺州軍政高層都有關聯的人物,藏在他的家裡,普通官吏想要把人找出來,談何容易。

不過章婉玉如今雖然藏了起來,但她只要一行動,立刻就會落入到李絢的視線當中。

找出她背後的人,還有相互勾連的關係,將他們徹底的一網打盡,才是李絢真正的計劃。

稍微沉吟,李絢開口說道:「讓法曹下屬的兄弟們多忙一些,將這一段時間以來,州府搗毀的天陰教陰謀之事,統合起來進行宣教,讓更多的百姓知道,天陰教在婺州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了。」

「下官遵令。」杜必興拱手應諾,但隨即,他就反應了過來:「王爺可是擔心天陰教在州城,還是會有所行動?」

李絢有些詫異的看了杜必興一眼,不愧是皇帝信重的人,李絢不過是提了個開頭,他就已經想到了李絢的真正用意。

李絢緩緩的拉住馬繩,輕聲說道:「雖然幾番打擊之下,天陰教的力量遭到了極大的挫折,但是天陰聖女的信仰,卻很難一下子就人們的心頭滅絕,很難說什麼時候一點火星燃起,就會直接爆發。」

杜必興贊同的點頭:「王爺所言甚是,謹慎一些是沒錯的。」

「天陰教之事只是一方面,還有錢家。」李絢看著越來越近的祥麟坊,面色在一瞬間嚴肅起來。

錢家和天陰教勾連的事情,雖然說因為錢灼的死,而無法繼續深查,但是這件事情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甚至李絢都沒有打算這事就這麼輕易過去。

開玩笑,如果暗中資助造反,陰謀刺殺一州刺史的事情都這麼輕易過去了,那麼以後還有什麼人敬畏大唐。

或許沒有實際的證據,無法將錢家怎麼樣,但李絢絕對不介意在個人私信上,和李賢說明白說透徹這件事情。

只要李賢看到的,李治就一樣能看到。

這種事情,就連李絢都能想出無數的辦法來整治錢家,更別說是李治了。

李絢要做的,就是給李治說一聲,做個備案。

不過在此之前,錢家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如今就看他們能不能夠抓住這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