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紅漆大箱被開啟,裡面放著的衣服凌亂無比,但絕大多數都是女子的衣裳。

不過其中有不少的衣服已經被人取走。

“這裡是什麼地方?”李絢轉頭看向狄仁傑。

狄仁傑立刻拱手稟奏道:“回稟王爺,這是劉參軍用來安置外室的地方,據聞,平日裡住在這裡的,是一名名叫靈兒的女子。

據下官調查,這名靈兒,來自平康坊的麗正苑,半年前被劉參軍買下,納為外室,昨夜下值之後,劉參軍便回到了這裡,下官今晨追至,便只有一具屍體了。”

“懷英兄手段果然了得,本王不過剛將嫌疑物件放在金吾衛諸曹參軍的身上,懷英兄便已經將人揪了出來。”李絢感慨一聲,同時轉頭看向一側的麻宗嗣,微微使了一個眼色。

麻宗嗣立刻恍然,轉頭看向狄仁傑。

狄仁傑拱手道:“下官根據王爺指點,前往靖恭坊查探,在內中一處蹴鞠場找到了左驍衛中郎將和右衛中郎將私會的地方,不過二人很謹慎,房間並沒有隔得很近,不過下官逼問之下,蹴鞠場的夥計,還是帶著下官找到了兩人地方,而那處地方,就在劉參軍的名下。”

狄仁傑話說的很平靜,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鎖定位置,狄仁傑的“逼問”也沒那麼簡單。

李絢轉頭看向床榻上的屍體,搖搖頭,嘆聲說道:“他也太不謹慎了,那種地方他就不應該出現的。”

“王上,那間蹴鞠場,來往貴戚眾多,劉參軍在那裡並不顯眼,而且有他在,左驍衛中郎將和右衛中郎將才能放心。”狄仁傑略作遲疑,但還是開口說了自己猜測。

“是啊,也只有他的身份,能讓人放心了。”李絢輕聲一嘆。

劉廣業的祖父劉林甫,是開國重臣,戶部侍郎。

劉林甫有二子,長子劉祥道,早年任雍王府長史,後任刑部尚書,平章事,右丞相,組織泰山封禪,進爵廣平郡公,乾封二年過世。

劉林甫二子劉應道,貞觀八年,以太穆皇后挽郎出仕,遷太子通事舍人,後迎娶隱太子李建成次女聞喜縣主李婉順為妻,如今任職吏部郎中。

龍朔元年,聞喜縣主李婉順過世,年四十。

聞喜縣主有四子,劉獻臣、劉廣業、劉友賢、劉令植。

如今這位,就是次子劉廣業。

……

“劉家人做事,歷來謹慎,更別說聞喜縣主過世已經十五年,如何會參與到這種事情當中,懷英兄,你說會不會他是被人灌醉之後,然後被送上了白綾?”李絢看向四周,目光冷峻的說道:“還有那個靈兒,為何她現在不見人影?”

“回王爺,屬下查過了,昨夜坊門關閉之後,只有人進無人出,今日坊門開啟至今,無人見過靈兒之面,下官已經下令全城通緝靈兒。”狄仁傑立刻拱手回報。

李絢點點頭,思索片刻後說道:“本王記得懷英兄說過,靈兒是平康坊麗正苑的人,那麼現在立刻派人封了麗正苑,內外一應人等,即行下獄。”

一旁的何以求趕緊說道:“王爺,會不會株連過多?”

“一間妓院罷了,何談株連過多,更何況如今已過巳時,現在還是妓院的,能是什麼好人,都抓起來。”李絢轉頭看向一側的麻嗣宗,拱手道:“中郎將,此事中郎將走一趟如何?”

“下官遵令。”麻嗣宗立刻長鬆一口氣,沒有絲毫猶豫的立刻轉身而走。

這是李絢給他爭取到了難得的機會,只要他能抓住靈兒,從她嘴裡問出後面相關的事情,那麼他和金吾衛的罪責將會輕上許多。

“當初在洛陽時,天陰教就喜歡用此種手段,如今想來,這種手段應用之人當是不少,所以本王懷疑,這位劉參軍很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李絢看著劉廣業的屍體,忍不住搖搖頭。

李絢的臉色很真誠,但一旁的狄仁傑卻敏銳的發現,李絢在儘可能的不讓這件事往深處攀扯。

狄仁傑上前一步,認真的說道:“王爺,或許蹴鞠場中之事,這位劉參軍是被人利用了,但是內外訊息傳遞,可總是脫不了的,還請王爺准許下官進金吾衛調查?”

進金吾衛調查,大理寺的人進金吾衛調查。

在場的眾多金吾衛將士,同一時間盯向了李絢和狄仁傑,看向狄仁傑的眼神尤為不善。

李絢輕吸一口氣,神色格外的凝重。

其實進入金吾衛調查不是什麼難事,也不是什麼大事,真正的大事,是在這件事情查實之後,牽涉出來的人物太過恐怖,稍微不慎,就有可能會引發宗室動盪。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姚懿快步而入,對著李絢拱手道:“王上,天后召見。”

在場眾人的臉色同時一肅,涉及到了隱太子李建成,宮中的動作比人們想象的還要更快。

玄武門之變,隱太子李建成,歷來都是皇室禁忌。

李絢鬆了一口氣,看向狄仁傑說道:“懷英兄,你先徹查劉參軍的死因,查他死之前究竟有沒有徹底喝醉,若是沒有喝醉,那麼請懷英兄即刻前往金吾衛錄事參軍官廨查察,若是喝醉了,還請懷英兄前往金吾獄,好好的審問一下那些女妓,靈兒的下落必須要找出來。”

“下官遵令。”狄仁傑立刻拱手。

李絢轉身就走,飛快的騎在馬上朝皇宮而去,身後崔鼎帶著一隊人緊緊跟隨。

一路飛奔在馳道上,前方人群迅速閃開。

李絢此刻根本顧不得慢上馬匹,他現在更多的在想,武后這個時候叫他過去究竟想做什麼。

眼前的這件事件,牽涉到五個人物,突利可汗之孫阿史那·泥熟匐,頡利可汗之孫阿史那·伽那,兵部尚書裴行儉,刑部尚書裴炎,還有隱太子李建成。

前面兩個處置無非輕重問題,中間兩個最多不過是斥責罷了,關鍵是最後一個。

一個不小心,就是死傷無數的下場。

李絢深吸一口氣,他剛剛解決掉了裴行儉和裴炎之事,現在卻又冒出個隱太子李建成。

東海王那傢伙,他的算計手段到現在還沒有終了嗎?

……

“宣南昌郡王見駕!”一名青袍內侍一擺手裡的拂塵,聲音在殿前廣場迴盪。

李絢的臉色早已經肅然起來,對著青袍內侍拱了拱手,然後邁步走進了紫宸殿。

一進殿,李絢就看到了殿中肅然站立的兵部尚書裴行儉和刑部尚書裴炎。

李絢的目光從兩人身上一掃而過,最後在殿中站立,肅然拱手道:“臣南昌郡王,上輕車都尉,通議大夫,婺州別駕,檢校左金吾衛中郎將,檢校鴻臚寺少卿李絢,拜見天后,天后萬福金安。”

“南昌王平身!”武后威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李絢根本不敢抬頭,只是肅然聽令。

緊跟著,武后直接問道:“南昌王,內應之事查察的如何了?”

李絢立刻拱手道:“回稟天后,臣今日剛鎖定左金吾衛諸曹參軍和左街使,然而,大理寺丞狄仁傑便已經發現錄事參軍劉廣業身死外室家中,臣正在勘查死因,初步認定,其為上吊身亡,但究竟是自縊,還是被人酒後所害,還在查察。”

“劉廣業?”武后的眉頭一皺,冷聲說道:“吏部郎中劉應道之子,隱太子建成外孫?”

“是!”李絢立刻拱手,面色平靜的說道:“據查,左驍衛中郎將和右衛中郎將曾數次在靖恭坊一處蹴鞠場秘會,雖然用了種種手段遮掩,但據查證,他們所用的,就是劉參軍所包的廂房。”

“東突厥東西兩部想要聯合策應,自然需要兩人面談。”武后冷笑一聲,一眼就看透這背後的機密。

頡利可汗和突利可汗雖然是一對叔侄,但多年來,一直都想置對方於死地,後來雖然先後為大唐所滅,但彼此子孫關係依舊緊張。

即便是有人暗地裡為兩人溝通策劃,讓兩個人同一時間相互配合的逃竄,甚至還有之後逃回草原之後還要相互配合默契的出兵,這中間的相互信任,是必須要由兩人親自見面,才能達成的合作。

沒有見面就沒有信任,而且這樣的私會不止一次。

“去,傳吏部郎中劉應道進宮見駕,還有,去查一查,劉廣業近幾年,有沒有去過廣樂門?”武后冷聲看向側後,靛藍色的紗帳之後,人影閃動:“遵旨!”

紗帳平息,武后收回目光,看向紫宸殿中,不管是李絢,還是裴行儉,裴炎全都低眉垂目,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武后的目光落在李絢身上,挑了挑眉,問道:“南昌王,你覺得劉廣業是否就是東海王?”

隱太子李建成的外孫,的確擁有自稱東海王的資格。

李絢深吸一口氣,認真的拱手道:“回稟天后,有諸多跡象顯示,此事背後最大的得益者,是吐蕃,吐蕃國師鳩摩羅和東海王同為天陰教手下,雙方透過天陰教相勾連,臣亦希望劉參軍就是東海王,但其人……位置太低,能力庸碌,臣更懷疑他不過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他不是東海王,那何人是東海王?”武后惱火的狠狠拍了一把桌案.

“啪”的一聲,讓在場三人頓時一驚,然後同時拱手道:“天后息怒。”

武后直接一擺手,示意三人不必在意。

這個時候,刑部尚書裴炎突然上前一步,稟奏道:“啟稟天后,臣彈劾南昌王謊報軍功!”

李絢頓時無比詫異的抬頭,看向裴炎,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他沒記得自己得罪過裴炎啊!

一旁的裴行儉眼中閃過冷笑,裴炎是什麼人,他最清楚,當看到南昌王出現的時候,裴行儉就明白,裴炎少不了要對南昌王下手,轉移責任。

……

“啟稟天后,睦州一戰,南昌王稟奏天陰教已平,如今天陰教東海王依舊肆虐,臣彈劾南昌王未能剿滅天陰教,卻謊稱剿滅,當依律治罪。”裴炎面色鄭重的抬頭,目光看向武后的同時,眼神在同一時間掠過李絢。

但這一下,他卻發現,不管是武后,還是李絢,驚訝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平靜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