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之戰。

殿試之題:西線吐蕃茲擾頻頻,屢侵邊疆,朝廷應當如何反擊吐蕃,重振大唐威嚴。

……

在眾多朝堂大佬的關注下,一眾進士提筆揮灑,就邊境多事,朝廷征伐之事,從外交,兵策,戰略,後勤,軍心能諸多方面建言獻策。

一時間,整個大殿之中,只有落筆之聲。

殿試乃是朝廷大事,很多人準備數年科舉都未必能走到含元殿,如今到這最後一關的,自然萬分用心。

李絢鴻臚寺少卿,謹立眾臣後側。

前方,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宰相都在。

六部尚書,九寺寺監,也全部站立在後。

吏部,禮部,鴻臚寺,相關官員更是一個不差。

上午兩個時辰,下午兩個時辰,一直到申時末,酉時初,鐘磬之聲響起,殿內所有進士全部停筆。

雖然有人心中懊惱,但也無法再寫一字。

“時間已到,眾生退場。”

李絢走到了大殿之前,對著眾多進士,高聲呼喝。

“喏!”一眾進士,對著空蕩蕩的御座微微拱手,然後緩緩的退了出去。

殿試禮官,這便是李絢今日之職司。

在殿試之前,殿試之後,高聲呼送一眾士子。

這本來是鴻臚寺少卿楊善的職責,但不知為何,他早幾日便請假休沐,職司就安排到了李絢頭上。

殿試結束,眾生退場,接下來,便是眾臣判卷。

大唐的殿試不需要等太長時間,基本上是今日考完,吏部考官,還有中樞諸相,當夜就要排出名次。

明日一大早,殿試榜單便能公佈於眾。

總共就三十九考卷,十來個人判卷,一人最多三四份,只要沒有私心,那麼一切很快結束,甚至都不會影響晚上各自歸家。

李絢掃了一眼被分發到每位宰相手裡的考卷,他有些好奇,今年的殿試會選出什麼樣的狀元來?

會試時,首名是陝州程行謀,次名是安陸許且。

殿試的結果,和會試會有大的變化嗎?

……

不知何時,大殿外面的廣場上,突然下起了濛濛細雨。

整個大明宮,整個長安,全部都籠罩在一層細雨之中。

但在含元殿中,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各部堂官,各位宰相,迅速的掃過一份份的試卷。

有資格進前十名的放在一側,剩下的放在另外一側。

朝廷規制,吏部考官和中樞諸相要挑選出此次殿試的前十名,送到皇帝手裡,供皇帝挑選前三人選。

李絢鴻臚寺少卿,本來殿試結束之後,禮儀完畢,他就應該離開的,但因為他有事,所以找上了李賢。

“殿下!”李絢低聲將李賢叫到了一側。

李賢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御座,對著李絢拱手道:“王叔何事?”

李絢對著李賢沉沉躬身道:“臣希望能夠借調太子右率騎兵百人,還請殿下准許。”

借調太子右率騎兵百人,李賢一聽,臉色不由得一變。

東宮六率,太子左右衛率、太子左右司御率、太子左右清道率,諸衛率各領軍府三至五個不等。

地方軍府,每個千人左右,真要到了關鍵時刻,太子能夠調動的人手起碼上萬。

這些人輪流到太子宮輪值,太子雖然無法親近,但這些人的身上都已經打上了太子的烙印。

這些人,平日行事都必須嚴守規矩,稍有行差踏錯,立刻就要揹負叛逆之嫌。

如今李絢一說調兵,李賢立刻就緊張了起來。

看著李絢肅然的眼神,李賢有些慌亂的神色迅速平靜了下來,拱手道:“王叔調兵何用?”

“除間。”李絢說完,湊近輕聲說道:“臣已經稟報聖人,聖人已准許,今日殿試之事了結之後,殿下回稟聖人一句便可,臣在殿外等著殿下。”

“原來王叔已經請旨了。”李賢立刻神色一鬆,但隨即就皺起了眉頭,問道:“那為何此事,不由內侍監傳旨。”

“殿下到時問陛下自知。”李絢拱手,然後轉身離開。

李賢的神色肅然起來,他不笨,李絢這麼說,明顯是有事牽涉到了內侍監。

李賢莫名的打了個寒顫,他可沒忘,李絢如今正在奉旨察查通吐蕃案,可如果最後查到內侍監,那後果。

李賢有股立刻就回東宮的衝動,但掄才大殿還未徹底結束,他還不能離開。

很快,一眾試卷已經被分為了上下兩摞,上者,一甲二甲之選,下者,三甲及第。

李賢跟著眾臣一起前往紫宸殿,等到皇帝和皇后共同作出決定。

……

李絢手裡撐著竹傘,在細雨中緩緩行走。

前方,各部副官已經出了丹鳳門,只有李絢還在悠閒的慢走。

如今,他雖然對幕後黑手無法有實際的作為,但他完全可以透過太子和皇帝逼一逼他。

至於說銷燬證據,李絢心中忍不住的搖搖頭,他連對方是誰還都沒查出來,如何能夠讓對方銷燬證據。

而且像他們這樣謹慎的人,做事根本不會留下絲毫證據。

甚至在李絢出現在這件事情當中的時候,他們早就警惕了起來。

如今正好,打草驚蛇。

反正現在盯著這一切都人不是他,而是皇帝和太子,他更加不敢輕易露出破綻。

行事越發的謹慎,但很多事情,卻又不是光謹慎就足夠的……

思索之間,李絢已經走到丹鳳門下。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隨即緊追而來。

李絢下意識回頭,就看到一名年輕的宮中內侍冒著細雨快步趕來。

內侍氣喘吁吁的對著李絢喊道:“南昌王,陛下宣召。”

李絢一愣,但隨即立刻拱手道:“臣李絢遵旨。”

雖然他不知具體為何要將他叫回去,但心中已知,肯定是出了么蛾子。

當年,太宗皇帝在朝堂,看著滿殿的新科進士,得意的說道:“天下英才,盡入吾彀。”

科舉歷來是朝廷提拔寒門,用來壓制世族對朝堂影響的一種手段。

雖然如今朝堂之上的依舊是世族居多,但寒門的力量也在日益壯大。

皇帝透過平衡二者矛盾,對朝堂掌握極大,尤其是武后之後,寒門弟子的數量更是逐年增多。

但世家依舊有辦法在規則之內反擊,那就是歷年的狀元,基本都為世家子弟包攬。

有的是真才實學,有的則是稍弱一籌,但種種手段,他們都能拿到狀元之位。

大唐科舉約定俗成,某一科狀元為誰,那麼這一刻,便以誰名字命名。

比如上元二年,狀元鄭益,所以,上元二年便為鄭益榜。

如今上元三年,卻悄然發生了變化。

吏部選出的會試之首,不再是世家子弟,反而是寒門出身的陝州程行謀。

這種事情在整個大唐的科舉史上是極少見的。

李絢在知道這個結果的最初,就明白,這件事情會有大麻煩。

所以當他知道吳越子弟有四人榮登皇榜之後,才會那樣驚訝。

不過還好,諸葛明輝和陸樓都有真才實學,徐安和孫賢雖然才能略顯不足,榮登皇榜也是僥倖,尤其排名後列。

這樣即便是殿試成績不好,也不能說他徇私舞弊。

李絢這段時間都撲在了察查吐蕃間諜案,對於科舉之事,他並沒有多少關心。

結果出來之後,他心裡立刻清楚,是有人替他擋住了射向他的那些冷箭。

如今,真正的風雨要來了。

會試是無法改變,一切已經由吏部考功郎和一眾臣官抵定,如今想要翻盤,就必須再由殿試動手。

殿試的各位考官,還有各位宰相,尚書,對狀元人選,都有自己的舉薦之權。

人心稍微挑撥,結果自然和會試完全不同。

……

李絢神色恭謹的走進紫宸殿,目光快速的從站在兩側的諸相和諸位尚書身上掠過,最後掃了一眼前方的御案,隨即低頭拱手道:“臣南昌王李絢,拜見陛下,天后,太子。”

儘管只是匆匆一掠,但李絢也已經看清楚,在御案之上,左側上角放在一摞七張考卷,那是已經被定下來的二甲名單,剩下的三份試卷,有一份放在右側上角,兩份放在李治身前。

明顯,第三名已經定下,剩下就是一二名,狀元和榜眼之爭。

諸相和其他尚書面色平和,但看皇帝的不決之色,就知道,此事有多難。

李治稍微按了按眉心,抬起頭,看向李絢:“南昌王平身。”

稍微調整坐姿,李治接著說道:“朕聽聞你與程行謀,許且,還有諸葛明輝,都有過接觸,更想聽聽你對他二人的評價。”

李絢心裡頓時一驚,拱手道:“陛下,今日殿試之事,當由諸相和諸位考官,以及陛下定奪,臣不敢妄言。”

李治不在意的擺擺手,說道:“無妨,你隨便說,朕不過是隨便問詢一下罷了,之前太子和皇后,還有其他的給事中,中書舍人,朕都已經問過了,如今就想聽聽你的看法。”

聽到李治這麼說,李絢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他的目光從兩側諸位宰相,六部尚書,還有相關考官的臉上快速掠過。

這些人,各自立場不同,李絢並不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如何,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定論的,但眼下的事情,該不該開口,該如何開口,李絢必須謹慎,稍不注意,就可能得罪無數。

李絢看了一眼御案上放著的兩份試卷,略作思索,沉聲說道:“陛下,臣不知究竟因何糾葛,才讓陛下無法定論,但狀元之事,還是要以殿試之卷作為定論,其他諸事,人情也好,為人也罷,都是後事。”

既然科考筆試,那麼一切就以筆試成績定論,完全沒有必要摻和其他事情。

尤其此番還是涉及吐蕃之事。

李絢一句話,讓眾臣之心頓時肅然起來。

李治點點頭,說道:“你繼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