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殿下請。”

太子家令慕容嘉賓在前面引路,李顯和李旦走在前面。

李絢稍微靠後。

李旦抬頭看了眼前方的東宮正殿,不少屬官都忙碌的來來去去,隨口問道:“皇兄在忙什麼呢?”

“年底了,諸部事務都要忙。”稍微停頓,慕容嘉賓遲疑道:“平陽郡公聽說要回朝,長安萬年兩縣更是忙的要命。”

大唐從來不缺殺戮成性的瘋子,平陽郡公薛仁貴就是其中之一。

高句麗,契丹,鐵勒,突厥,回紇,吐谷渾,吐蕃。

無數的軍功,無數的殺戮。

突厥人甚至聽到薛仁貴的名字,就忍不住的瑟瑟發抖。

不說外人,就是長安之內,同樣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薛仁貴手上。

當年薛仁貴任右領軍中郎將時,李治和武后出遊萬年宮,薛仁貴隨行。

恰逢天降大雨,沖垮宮殿,無數士卒慌亂逃命,最後只有薛仁貴,帶人將皇帝和武后救了下來。

普通百姓很少知道,事後,宮中不知道多少護衛和宮女被斬殺。

那件事情,甚至還牽連了許多的當朝官員和將領。

反抗者一律被屠殺乾淨。

動手的正是薛仁貴。

生死之間,皇帝的心同樣冷漠的可怕。

百姓不知,但朝中之人知曉的不少。

尤其是長安萬年二縣,那個時候,就連兩縣縣衙當中的捕快,也不知道被薛仁貴順手殺了多少。

除此之外,還有長安城中的不良人,遊俠,更是順手被殺的乾乾淨淨。

長安地面一時間為之一清。

如今,薛仁貴重新歸來,那些人立刻就不知道躲到哪個奇角旮旯裡去了。

長安萬年兩縣,很多事情都會通報到東宮,再加上年底,各種事情彙集起來,千頭萬緒,讓人頭疼的可怕。

只是為什麼薛仁貴會回來?

以往的時候,薛仁貴屢次請命回朝,全部都被武后擋了下來。

這一次是怎麼回事?

李絢忍不住的有些猜疑,會不會和李敬業的事情有關。

李敬業早先拜託薛仁貴向太子求情,太子也做到了,等同於薛仁貴也欠了太子一份情。

如今薛仁貴回朝,是要支援太子什麼嗎?

……

李絢稍微腳步,低聲道:“平陽郡公若來東宮,記得不要讓他到宜春殿,殺氣過重,很容易衝撞到太子妃的。”

慕容嘉賓立刻點頭道:“王爺放心,我等有準備。”

李絢平靜的點頭,但心裡卻已經波濤洶湧:薛仁貴要來東宮。

“後宮之中,不宜太過緊張,最好不要讓後宮之中人知曉平陽郡公到來,除了衝撞,最怕混亂。”李絢看向李旦和李顯,輕聲說道:“人心緊張,最容易出事。”

薛仁貴多年征伐,殺氣早已經滲透到身體的裡裡外外。

普通常人,見上一面都會膽顫心驚,更別說宮中的女官了。

一層層往裡傳導最容易出事。

尤其是懷孕的女子。

李顯和李旦同時點頭贊同,也記在心裡。

李絢的目光落向了劉瑾瑜。

劉瑾瑜和相王妃竇氏一起並肩齊行,五人一起探望太子妃。

李絢和李旦都是帶王妃來的,只有李顯是一個人。

倒也瀟灑。

相王妃竇氏是很溫順賢惠的一個女子,姿容婉順,動常循禮,令人可憐。

循禮則無錯,這不是壞事。

東宮後院之中,雖不至於到處都是火爐,但相比外面,卻是要溫暖的多。

進入宜春殿,一行五人相繼給太子妃行禮。

這個時候,李絢才被請上前給太子妃診脈。

前日夜間,太子妃就有些不安,好在後來沒事了,不然李絢連夜就得趕到東宮來。

昨日因為劉仁軌回朝,加上小年,李絢也一直沒有時間過來。

今日剛好抽空,約上李顯李旦,一起來探望太子妃。

李賢現在這個時候忙碌的要命,所以就先讓太子家令慕容嘉賓,帶著李絢他們一起來見太子妃。

片刻之後,李絢緩緩的抽手,略微沉吟,然後看向太子妃說道:“殿下的脈搏穩重有力,小殿下的脈搏也穩重有力,諸事平安,無有大事,前日夜,想來是小殿下太過鬧騰之過,無有大礙。”

“原來如此,多謝王叔。”太子妃房氏微微點頭,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輕聲道:“你這個壞小子,就這麼折騰你阿孃。”

李絢站起來,微微躬身,然後看向劉瑾瑜說道:“三娘,你陪太子妃多說會話,我們幾個到前院走走。”

“是!”劉瑾瑜微微點頭,李絢便帶著李顯和李旦一起出了宜春殿。

剛剛離開殿門,李顯就忍不住的問道:“王叔,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李旦同樣緊盯著李絢,剛才李絢的動作雖然隱晦,但李顯和李旦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甚至就連一旁的慕容嘉賓也一樣有些緊張。

“不是大事,但也不是小事。”李絢輕嘆一聲,說道:“東宮萬物不缺,所以太子妃所用營養甚好,自己身體強健,同樣的,小殿下的身體也一樣強健,只是有些太強健了。”

“王爺,可是有什麼危險?”慕容嘉賓忍不住的有些顫抖。

“慌什麼。”李絢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然後說道:“第一,從今日起,各類甜食,麵食肉類,一概停掉,多吃些豆類,豆腐,豆腐乾,煮開的牛奶羊奶,一直到大年三十,三十早上儘量不吃,到了晚上,再稍微填一下肚子。”

“是!”慕容嘉賓立刻拱手應下。

“第二,到太醫院,找一名推拿高手,常住東宮,一直到年後。”

“喏!”慕容嘉賓心裡不由得一跳。

“第三,東宮庫裡的高麗參,藏紅參,切片備用,其他就沒什麼了。”李絢說完,目光看向了前面快步走來的李賢。

李賢明顯是聽到了訊息,這才抓緊時間趕了過來。

“王叔!”李賢趕緊拱手,然後問道:“靖兒沒事吧?”

自從前夜太子妃突然疼的叫了半夜,李賢這兩天就沒怎麼睡好。

剛剛李絢診病出來,似乎有些不對,李賢立刻就趕了過來。

“不能說沒事,但也不能說有事。”李絢輕嘆一聲,說道:“小殿下太強壯了,生產的時候,恐怕會有些不順利,所以這些天,得稍微餓一下他,然後在生產當夜,好好的補一下太子妃,彼弱我強,便容易生產。”

說到底,就是補的太多了,胎兒的個頭太大,影響生產。

劉瑾瑜那個時候就有這種情況,不過最後還好,順利生產。

“殿下心中有個準備,小殿下出生,怕是要拖到大年初一了。”李絢輕嘆一聲。

女子生產,快的,不到兩刻鐘,慢點,恐怕兩三個時辰都有。

李賢稍微平靜了一下,然後看向李絢,笑笑說道:“就是餓一下那個混小子,不算什麼,讓他到時多聽話一些,同時又要讓靖兒多些力氣,到時候就能順利許多。”

“對!”李絢點頭,說道:“當夜最好多熬一些人參粥,多準備些熱水,穩婆也多準備幾個,心裡有些準備,其實也沒有大事,記住不要慌亂便可,平時腳步要輕一些,多給太子妃一些信心,一切便順利許多。”

李賢最後看向李絢,問道:“王叔,一切終能穩妥?”

“一切終能穩妥。”李絢很肯定的點頭

李賢這才放鬆下來,看向李絢說道:“王叔,還有三弟四弟,留下一起用午膳吧。”

“是!”

……

搖晃的馬車中,劉瑾瑜靠在李絢懷裡,低聲問道:“郎君,三娘生霞兒的時候,也是不是這樣?”

“嗯!”李絢握著她的手,輕輕點頭道:“諸番飲食要適量,七個月之前多吃一點沒事,七個月之後,就要控制了。”

“原來是這樣。”劉瑾瑜點點頭,抬起頭剛說什麼,就看見李絢似乎有些出神。

劉瑾瑜低聲問道:“郎君在想什麼。”

李絢回神,輕吸一口氣,說道:“是平陽郡公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為夫總覺得平陽郡公這次回朝,遠沒有那麼簡單。”

薛仁貴回京,還要去東宮,誰能不緊張。

劉瑾瑜想了想,隨即伏在李絢懷裡,低聲說道:“郎君多慮了,平陽郡公就算回朝,也不會多參與朝爭,想來應該是為了烏海之事,畢竟他是整個大唐,如今少有的,曾經登上過烏海之人,陛下召他回朝請教,也是再正常不過。”

李絢眉頭一挑,神色一鬆,說道:“的確應該如此,或許等到平陽郡公回朝,為夫也應該去請教一下。”

薛仁貴曾經和論欽陵生死搏殺,雖然薛仁貴有大非川之敗,吐蕃人也同樣沒好到哪裡去。

只不過他們離吐谷渾比較近,所以才是他們最後控制了吐谷渾。

薛仁貴率領唐軍生死搏殺,最後關頭,論欽陵的有些底牌也一定徹底暴露在薛仁貴眼前。

若是能夠弄清楚當年的詳情,對於烏海一戰,極為的有利。

馬車晃晃悠悠之間,已經回到了彭王府。

就在下車的一瞬間,李絢腳步一頓,像是想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緩緩轉頭看向劉瑾瑜,低聲問道:“娘子,若是平陽郡公,也想要擔任西征大軍主帥,那麼……”

……

書房之中,李絢,劉瑾瑜,還有李筆三人,全部坐在一起。

“咳咳!”李筆捂著胸口咳嗦兩聲,將手裡的情報卷宗遞上,然後開口道:“數月以來,平陽郡公府一切如常,東宮和代州之間也沒有過多的書信往來,其他之事不知。”

劉瑾瑜一手按在卷宗上,一邊轉頭看向李絢,低聲說道:“真正在意平陽郡公的,是陛下,但陛下數次要調平陽郡公回朝,但全部都被天后給阻止了,這一次,因為事關烏海,必須要找他,所以才將他調回。”

稍微停頓,劉瑾瑜認真的說道:“平陽郡公大敗於論欽陵,輕易之間,朝中不會任他做主帥的,起碼天后不會。”

“太子支援的是工部尚書彭城郡公劉審禮,左相支援的也是彭城郡公。”李筆看向李絢說道:“即便是陛下支援平陽郡公,也不會有太多的人支援的,大非川的慘敗記憶猶新。”

但是武后,卻不希望劉審禮任職主帥。

擺擺手,李絢輕聲說道:“這一次,薛仁貴回朝,必定會盯著烏海的,一旦被他得逞,那麼昌州刺史的軍權,就會被削弱到極限;平陽郡公太固執,也太剛愎自用,他一旦出事,大唐容錯的機會太小了。”

所以,以李絢的立場,薛仁貴絕對不能成為大唐西征主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