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文在火盆中漸漸化成灰燼,祭神求雨的儀式將要接近尾聲,然而這天地之間還是一片風輕雲淡。

神廟內外,到處都是百姓們的祈禱哀求之聲,周柏此時心裡也有些慍怒,說好的這位城隍口碑好,為國為民呢?

沒辦法,周柏只能開啟望氣術不斷尋找,試圖找到神域,或者乾脆看看城隍到底在幹什麼。

他眉眼低垂,臉上滿是焦急之色,這是周柏為了掩飾自己的望氣行為。

在天庭統治之下,觀氣雖不被禁止,但多作為小道,輔修者往往不會大張旗鼓,以免犯了哪位天庭仙神的忌諱。

並且此界的望氣之術均是殘缺,可觀外運不可觀本命,此為天條禁令,沒有人膽敢擅自研究。

天庭建立之初,天條尚未頒佈,各項秩序不夠完善,氣運之道也是如此。

人間大地,龍蛇起陸,很多宗派修士憑藉望氣之術肆意妄為,誰的命格硬,誰的本命尊貴,他們就會提前投資靠攏。

隨後當大勢明瞭,這些修士就會立刻割裂因果,捲走大半氣運以作修行資糧。

如此宗派昌盛,天庭又哪裡能聚攏多少天地氣運。

一時間,人道秩序混亂無比,漸漸有一種唯本命的論調興起。

人自出生就以決定了命運,本命層級如何,就已經決定了你將來的生活,無可更改。

再到後面,宗派勢力不滿足居於天庭之下,居然試圖和天庭分庭抗禮。

這讓想慢慢調整的大佬們再也坐不住了,那一戰沒人知道打了多久,後人只知道天庭是絕對的勝利者。

因為如今科舉制的興起,道門宗派勢力的衰微,以及如禁觀本命之類的規則戒律,都是那一戰後由天庭所主導。

人道王朝自然更迭,天庭只管冊封皇帝為天子,長生有望者歸於天庭,一心投身人道者,歸於王朝。

也就是三甲進士,前兩甲由天庭錄名天籍,無論生前還是死後都有望飛昇天庭。

第三甲同進士則歸於朝廷,視生前功績和需要,前往龍庭或者還家作為鎮族祖靈。

當然,這裡面不乏有如平蒼縣城隍一樣,被朝廷敕封,被天庭承認的人道正神。

“可你既然是正神,怎麼能不顧屬地生民的死活呢。”周柏這下是真急了。

他剛才已經差點當著幾位同進士全力運轉小成望氣術了,即使他相信氣運天書出品,不會被輕易發現他的望氣與眾不同,但總歸是有些不安。

然而就是這樣,周柏依然沒有發現城隍神在哪,隱藏在神廟中的神域也是沒有神靈的蹤跡,連一個屬神都不在?

平蒼縣城隍,作為七品紅敕之神,是有資格徵辟屬神的。

如日、夜遊神,座下判官神將等等,這些平日裡維持平蒼縣陰間秩序的神靈,居然也不見蹤影。

這可真是出大事了,比不下雨這事更糟糕。

不下雨最多平蒼縣今年經歷一次減產,縣裡還有賑濟手段,再不行也能申請朝廷援助,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然而一縣最重要的正神集體消失,可真是捅破天的大事,就連天庭也要降下關注。

陰陽秩序失衡,害人的野鬼妖魅無神抓捕驅逐,乾旱的平蒼大地短時間只能聽天由命……

莫不是大劫提前開始,外神動手了?

想到這裡,周柏決定最後試一試,這再無法聯絡上,那可能真的要做好準備。

於是在微風拂過的祭文灰燼下,一篇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經文被他大聲地誦讀了出來。

剛唸誦幾句,那位無比焦急的廟祝就面露驚異之色,這是經文?好像轉為城隍神尊量身定製。

“稽首皈衣城隍尊,威靈烜赫鎮乾坤。護國安邦扶社稷,降施甘澤救生民……經開演我今誦,願賜恩光普降臨。”

來不及多想,廟祝連忙示意旁邊的助手用心背記,然後讓紀鴻哲三位主祭跟著領讀,隨後眾多陪祭也加入進來。

周柏誦讀一句,他們也跟讀一句,臺下的民眾根本沒聽過這經文,不知所以。

於月筠反應快,也聽得清,於是在人群中大聲跟讀起來,漸漸地越來越多人跟上。

一時間整座平蒼縣城,禱聲朗朗,在這片經文中,他們真的感應到了城隍神的存在。

周柏這時再望氣,只見主祭身上浮現紅運,陪祭身上浮現紅白之運,下面的百姓則是一片浩如煙海的茫茫白運。

這眾多氣運被一股股願力裹挾,在經文的引導下湧入神域,再自神域直穿地下幽冥。

忽然間一陣濃郁醇厚的香火氣撲面而來,這味道和香爐裡燃燒的不同,也和其他線香的味道不同。

反而像什麼,像他在小青山山神身上聞到的味道一般,這是有香火神靈降臨此地。

“轟隆!”思緒尚且還在輾轉,一道驚雷赫然響徹雲霄。

雲氣流轉,颯然狂飆之風呼嘯而起,整片天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來。

連片烏雲沉沉壓下,本該是極其恐怖的場景,但百姓們卻是浮現驚喜之色,嘴裡的唸經聲也愈發大了。

“其神天地儲精,山川鍾秀,威靈顯赫,聖道高明……護國保邦,功施社稷,溥降甘澤,普救生民……”

彷彿這眾生的聲音,要壓過雷霆,勢要這天降下甘露!

當最後一絲雲間的光亮消失,匯聚而來的雨氣在平蒼大地鋪陳開來。

滴答~

終於,一滴雨水落在了城隍神廟的屋簷,濺起久染的塵埃。

“謝謝城隍老爺惦記著我們平蒼子民,我就知道您不會忘了我們!”

“下雨了,下雨了!”所有人都歡呼起來,他們在雨中高聲喧鬧,載歌載舞。

淅淅瀝瀝的雨聲與歡呼聲交融在一起,周柏卻是十分冷靜地向紀鴻哲提出要求,讓所有差役負責維持秩序,將老人小孩護送到避雨之處。

還未出四月,夏意未濃啊。

“賢侄這經文可是立了大功,平蒼百姓也該謝謝你。”紀鴻哲安排好事務,轉身對站在雨中的周柏大加讚賞。

百姓不知經文來由,他卻知道城隍廟從未有過此等妙經。

“都是城隍偉力,縣尊規劃,小侄豈敢隨意貪功。”周柏笑了笑,對著敞開的正殿拱手道。

那裡一尊鎏金神像正俯視著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