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整個北安郡,還保持一定獨立,自主掌控軍民兩政的縣,就只有安都和寧丘縣。

寧丘縣偏居一方,地形複雜,多山地丘陵,人口財富都是居於中下游,對大局無法造成什麼影響。

郡南四縣其它三縣拿下,最後收取寧丘縣就不用費太多心力,水到渠成。

而相較於寧丘縣的戰略地位,位居北安郡最北面的安都縣,卻是意義重大。

其城防完備,交通外界,是北安郡的北大門。

坐擁郡城兩縣的孫玉成拿下安都縣,派重兵守住關卡,即可形成政治軍事版圖的閉環,擁有穩固的戰略後方。

如此再來安心對付郡南的伏魔將軍府,也就會從容許多。

婁晉鵬從小喜歡瞭解山川地理,通曉家傳兵書,自然知道安都縣對於北安郡的價值。

所以他拿下兩縣日夜不停,想要奇襲連攻安都,爭取在即將到的大戰中取得先機。

從節度府出兵收取郡南開始,婁晉鵬就知道他們將要和將軍府開戰,這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必然道理。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周柏的動作如此之快,按照戰前廟算,將軍府是常規的分散駐軍,就食於野。

周柏想要集合一戰而定的所有軍隊和輜重糧草,七天應該是最快期限,這個時間足夠大軍回返。

可偏偏安都縣求援使者剛到平蒼,其大軍主力當天就能出征,這未免太不合理。

“早有準備?還是節度府走漏訊息?”

不管婁晉鵬有多少疑問,面對孫玉成的接連急詔,也只能率軍半路回返。

帶出來兩萬人,五千衙軍一萬五千外鎮軍,返回郡城時,卻變成了三萬人。

他不僅不派兵留守同縣和福盛縣,更是將兩縣的所有兵馬,包括大族家丁全都搜刮帶走。

另外兩縣的府庫錢糧,也是被完全掏空,根本不像是官兵,而是流匪撈一筆就跑。

特別是富盛縣,乃是郡南唯一一箇中縣,二十餘萬人口,搜刮了近七千兵和大量錢糧。

新增的這萬餘兵馬,濫竽充數,意志不強,不能發揮戰力等等問題,在他眼中都不是事。

野戰不行,也能放在城中協防,或者作為補充兵員。

至於這種行為,會給將來節度府在郡南的統治,帶來多少不穩定因素和麻煩,眼下卻是顧不上太多。

接下來這場大戰,只能勝不能輸。

勝了完全可以慢慢調理,輸了那就萬事皆空。

四月十四日,周柏委派的先鋒大將焦圖,率三千正兵(守備軍)外加三百騎兵,急行軍抵達郡城百里外的集鎮,阜通鎮。

如今伏魔軍出征,騎兵不會再當做寶貝藏著掖著,已經有以戰代練的損耗底氣。

馬軍一共擴編至一千騎,除開五百騎作為直屬不會輕動,其餘五百騎當作夜不收、隨軍配備等遊騎哨探使用。

前鋒配三百騎,就是要以騎兵優勢,遮蔽前方戰場,有效騷擾遲滯敵軍活動,讓孫玉成變成睜眼瞎。

蒼北郡大變以來,草原商路從之前日日有商隊透過,到現在幾天都看不到一隊商人。

因為現在只有將軍府派出道官坐鎮,才能保證商隊不受野鬼襲擾,再想維持草原商路,需要花費更多人力物力。

同樣,在北面草原正取得節節勝利的呼延合,獲取南面資源的難度也大大提升。

為了讓將軍府保證商道暢通,定期買賣資源,呼延合出了一大波血。

奉送八百匹戰馬,相當於萬兩白銀的乳酪皮毛礦石等草原資源,混得確實越來越好了。

而且呼延合不僅在草原上建起新城作為北金國都,更是在軍事上取得重大進展,拿下了陰山北部大半山麓。

陰山對於金人的意義非同尋常,呼延合的封號就是陰山侯,如果全據陰山,那呼延合就將獲得超乎想象的政治聲望。

南金國這邊的貴族大臣,也會掉頭支援他,統一金國將成定局。

想到呼延合亡命進入大旭後的種種表現,特別是其人在神京的隱忍決斷,最後獲得祥興帝讓他當“刀”的機會。

周柏覺著這樣一個對手,若真讓他統一金國,後方肯定會受到極大威脅。

於是拿了呼延合的資源後,將軍府就在蒼北郡城設立了榷場。

當然,收了錢,肯定不會讓呼延合千里迢迢來取資源,商隊照樣是他們派。

但是蒼北榷場,卻是名義上的對外榷場,所有勢力都能來此交換資源。

比如另外一個草原大國,鮮卑國,又比如與蒼北毗鄰的南金國。

這些大策大略上的博弈,焦圖想不到,也不會去關心。

他只在乎要儘快拔除阜通鎮,這是加入將軍府的第一戰,稍稍拖延,都難報伏魔將軍的信任之恩。

先鋒一職,在伏魔軍中很多人都可以勝任,周柏偏偏選中一個降將,自然是給他機會。

如果能夠取得不錯的戰績,不僅能證明自己的才能,還能快速融入伏魔軍這個大集體。

紅黃本命的將才,周柏確實想重用培養,充任先鋒就是要看焦圖的具體表現。

阜通鎮,顧名思義,貨物豐富的商貿集鎮。

太平時日,這裡是北安郡數一數二的熱鬧地方,就算是郡城,也不一定有此處貨物齊全。

而自從孫玉成起兵拿下郡城後,北安郡內各縣就基本斷絕官方往來,郡城周邊幾處集鎮、戰略要地也就成了節度府軍管。

特別是阜通鎮,是北軍南下郡城的重要節點,因此有駐防軍隊在此。

繁華不再,集鎮周邊的民房被集體拆除,用於圍建寨牆。

一個開放的商業集鎮,變成了一座擋在官道旁的森嚴軍寨。

當初周柏可以帶騎兵繞過去,來去自如,但真要行進大軍卻是不能留這樣一個釘子在後面,不然後勤糧道必會遭到襲擾。

寨牆上,甲兵林立,駐防軍隊嚴陣以待。

然而無論是士卒還是軍官,看到外面的列陣之軍都是愁容滿面。

因為這支威勢不凡的兵馬居然沒打算紮營,而是打造簡易雲梯、攻城錘,看樣子是一鼓作氣就攻下阜通啊。

“報,敵軍先鋒大將焦圖,令人送來勸降書,千總您看?”一個親兵很快送來一封信,交給駐防千總黃貴。

和中央軍隊的編制不同,一營五百人駐防很多地方不夠用,而駐紮一衛兩衛又嫌太多。

駐防軍隊需要靈活調整,所以延伸出頗多額外軍職,作為正規隊、營、衛等編制的補充。

如百總、千總、守備等等。

不等黃貴看完信,得知外面先鋒主將是誰,一眾其他軍官頓時炸開了鍋。

“周字旗,焦字將旗,果然是焦衛將,怎麼是他!”

“怕什麼,我們兩千人,他們才三千,野戰打不過還不能守?”

“唉,兄弟你是大帥家丁出身,不知道焦圖在郡兵中的威名,當初蒼山群盜誰都不怕,焦圖一出兵立馬龜縮山中數月不出。”

“我們兩千人,可是隻有七百是操練過,跟著大帥起家的老人,其餘那都是……”

話沒說完,黃貴已經瞪眼橫了過來,一聲冷哼。

頓時,四面鴉雀無聲,個個噤若寒蟬。

大哥對他們好是好,真生氣了,軍法伺候也不是少數。

威福自用,黃貴接著又把勸降信揉成一團,心裡這才舒坦點。

這幫兄弟,跟著駐防阜通鎮後,吃香的喝辣的,就是有些忘乎所以。

不過他臉色依舊沉悶,因為他自己也知道,部下沒說錯。

黃貴等分駐郡城周邊的守將,當初其實並不算得到了最好的差事,郡南四縣乃至全郡其他關隘縣城,哪一個不比區區小鎮的守將職位香。

可福禍難料,就在孫玉成剛準備出兵收拾郡南四縣時,卻被周柏迎面痛擊,威信和氣運都是大減。

外鎮軍暫時只能待在郡城,而黃貴這些分駐四周的位置,反而成了香餑餑。

可能是為了加強防禦,又可能是為了堵上外鎮軍將頭的嘴,在孫玉成的默許下,如黃貴這般出鎮地方的守將,紛紛擴軍增兵。

黃貴佔據的阜通鎮,把握商道,錢糧稅收都是富裕,因此才有了他一個千總,卻帶了兩千兵的場景。

兩千兵不多,卻是使得節度府一個看上他位置的將頭,沒能說服孫玉成下調令。

可真想到他這兩千兵的戰力,黃貴就有些心中沒底,能守多久?

一天還是兩天三天?

焦圖來得太快,根本就沒有給他逃跑的機會,你說你要是早通個信,他會堅守才怪。

作為非節度嫡系,僅僅是一介巡檢**出身的黃貴,根本不知道“忠心”何寫。

“報,千總,鎮外,鎮外的水源地被發現了。”

就在黃貴猶豫時,外面焦圖卻是沒閒著,他作為原郡兵衛正,郡城方圓百里,哪個地方不熟悉。

幾個親近部下頓時面如苦瓜,北安缺水,而阜通鎮唯一的水源便是一處隱蔽的地下泉眼,除非是本地人一般人都不知道在哪。

這也是他們沒做好準備,不然真要守,肯定提前要儲存泉水。

“只夠做全軍兩餐飯的水?”

“去,把後勤官給我斬了!“

黃貴的怒火沒地方發洩,可焦圖的手段卻是一個接一個,不僅讓守將將士大肆呼喊他們糧水斷絕,沒有援軍。

更是直接開出賞格,懸賞黃貴等各級軍官的人頭,懸賞主動開啟城門者,懸賞臨戰起義者。

黃貴的人頭值千兩白銀……主動開門者許從九品官身……

一時間阜通鎮內人心惶惶,黃貴總感覺自己的脖子涼颼颼,忍不住疑神疑鬼。

“大哥,要不咱投了,我看周伏魔那邊大方的很,您就算不能帶兵,起碼也有個官身吧?”

加上手下的低語勸諫,黃貴動搖了。

“千總,後寨起火,有人當了叛賊!”

就在這時,後寨方向冒起了濃煙,同時外面焦圖下達了強攻命令。

“殺!”

黃貴神色變換,若有觀氣之士在此,當能看到他頭頂連線在郡城方向的氣運,正在一步步斷開。

啪嗒~

終於,在兩側臉色蒼白的弓箭手,準備射出第一波箭雨時,他下達了命令。

“開寨門,我黃貴降了,只願為伏魔將軍之嚮導!”

呼~

在一片放鬆的呼氣聲中,黃貴也同時在心中鬆了口氣,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識時務者為俊傑。

關鍵是,他明白孫玉成讓他鎮守此地的用意何在,無非就是儘量拖延一些時間,能消耗伏魔軍的幾分銳氣也好。

……

兩個時辰後,依舊是阜通鎮外,黃貴一改之前在焦圖面前的軟弱,而是兇狠地砍掉一個節度衙兵的頭顱。

放眼望去,一支三千人的援軍正被黃貴和焦圖前後夾擊,殺得四散崩潰。

很多人死不瞑目,為何阜通鎮這麼快就陷落,大帥明明第一時間就派他們來支援。

“黃貴,你背叛大帥,不得好死,嗬……”

黃貴在認出他的衙將脖子上,又是重重抹了一刀。

可以看出,其實他現在心情有些複雜。

機緣巧合,時也命也。

四月十五日,當取得阜通鎮作為後方據點後,周柏率領的主力正式兵臨北安郡城之下。

在得知想與他野戰的節度軍,因為前鋒對拼大敗,而縮回城內,周柏哭笑不得。

是該說焦圖太過善戰,還是說他好心辦了壞事,但總歸拿下阜通鎮,滅敵三千是大功。

原來孫玉成得知婁晉鵬帶回三萬大軍,信心倍增,就想依據阜通鎮和周柏野戰對決。

郡城內兩萬衙兵,外加婁晉鵬的三萬兵,怎麼看也是他們勝算更大。

之前周柏滅他扶龍道士團,削其氣運,孫玉成承認是大敗,但那是超凡層面。

比拼大軍交戰他不相信會輸,而現在擁有三境陰神相助,他更是信心滿滿。

只是阜通鎮一戰,給了他狠狠一耳光,節度軍士氣大跌。

“彭,婁將軍位置何在?周柏的伏魔旗都快立到我的節度府前了!”孫玉成一把推翻桉桌上的東西,怒喝問道。

“回大帥,婁將軍已至城郊三十里外的亭山,並於山上立軍寨十八座。”

“為何不歸?!想和黃貴一樣……”

堂內寂靜無聲,孫玉成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閉嘴。

許久之後,副將才小心翼翼答道:“婁將軍說,郡城城防完備,大帥領有兩萬衙兵,另外還能抽調城中青壯協防,一時並無憂慮。”

“並且孤城難守,將軍想以亭山和郡城互相呼應,免得陷入完全被動之勢態。”

此時,城外旌旗獵獵,殘陽如血。

雙方數萬大軍對峙下,肅殺的軍氣衝擊著氣運,令人難以窺探戰爭走勢。

可當周柏聽聞婁晉鵬駐軍亭山後,卻立即就憑藉望氣術圓滿,窺探到了孫玉成的一絲錯漏軌跡。

潛龍氣轉移,這孫玉成何時失了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