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霄一路駕著牛車,很快到了天德書館,比平日省下不少時間。

天德書館除了他之外,有不少寒門學子在書館抄書賺錢,見顧霄今日架著個牛車,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顧霄想到年少時就是騎著千金難求的汗血寶馬都覺得稀鬆平常,現駕著最普通的牛車卻心生愉悅之感,不由得覺得好笑。

顧霄將牛車停在後院,摸了摸大黃的腦袋,給它餵了些青草。

大黃是團團起的名字,團團這孩子喜歡動物,大黃來了家裡後,團團便總是圍著大黃轉悠。

團團小小一隻,拿著草努力伸長手,連餵牛都喂不到,只咿咿呀呀的和大黃聊天,大黃不時哞哞的回應,一牛一寶玩的倒是很好。

進入書館,顧霄如往常一般於書館一角靜靜抄書,不時的抬頭看向書館門口的日冕,覺得今日時間過的很慢,怎地還不到午飯時間。

待到他終於看到日冕指向正北,準備收起筆墨去熱飯時,恰看到蔣文軒風風火火的走進來,頭上那支金釵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蔣文軒直奔他而來,嚎道:“顧兄啊,救我啊。”

顧霄瞧見他的神情,便知他要說什麼事情,淡道:“夫子又出了什麼題目?”

蔣文軒擰著眉,“夫子這次出的題目太大了,要我們論述治國安邦之本,這從何寫起是好呀?”

顧霄邊收拾著桌子上的筆墨邊應道:“若欲國之安邦,應以民利為主,民盛則國盛。行利民之政,以興利除弊,為民所思,為民所求,為民所謀,為民所行。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以德為政,以刑為輔,君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除民利,兵強器利亦為要,先祖奮戰立國,方有今安邦之相,取之難,收之亦難。君德義,官員清廉,民安家樂業,兵盛士強,以此所謂可治國安邦···”

蔣文軒聽著擰著的眉頭逐漸舒展,有醍醐灌頂之感,他一拍手掌,滿臉崇拜的望向顧霄,“顧兄,你真是有八斗之才,無論夫子出什麼題目,你都能輕鬆應對,真想知道你這腦袋是如何長的,怎麼人與人之間差距如此之大。”

這話顧霄聽的都要聽出繭子了,每次蔣文軒找他幫完忙都會不吝讚賞。

顧霄沉默不語。他三歲啟蒙,受國子監無數名家教學指點,八歲遍覽經史,能作詩,善書法,工篆刻,精繪事,被諸位老師誇讚天縱奇才,名震京都。

蔣文軒見顧霄雲淡風輕,再次暗自感嘆,顧兄真乃天才也。

別人不瞭解顧霄,可他卻知道。顧霄滿腹才華,卻從不自負自傲,內斂低調,抄書這些年基本將書館中的書籍通讀一番,未曾有一日懈怠,自持自律,讓他心生敬佩。旁人誇讚也好,侮辱也罷,都能泰然處之,內心何其強大。

在書院中他認識了不少同窗,有富家子弟,成日只知攀比家財,假做學問,有寒門學子如那聶文業,自持有些才能,故作清高,似視金錢如糞土,不屑與為遊手好閒的富家子弟為伍,可實際上他從那聶文業眼中又分明能瞧出對他們的羨慕,甚至嫉妒。

可顧霄不會,沒有對他人富貴的豔羨,沒有對自身困頓的自卑,不卑不亢,以禮相待,進退有度,真君子風範。

雖然偶爾,咳咳,會嫌棄他聒噪。

蔣文軒一把摟住顧霄的肩膀,“顧兄又幫了我一個忙,中午就給我個機會請你吃頓飯吧,不要再拒絕我了。”

顧霄將蔣文軒的胳膊拿下,有些嫌棄的退開一步,“不了,我中午帶了飯。”

“又是那乾硬乾硬的麵餅子,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吃進去的,別又拿出你那勿念口腹的大道理,民以食為天,吃飯可是大事。”

這次顧霄出奇沒有反駁,只簡單回道,“不是,是…美味佳餚。”

蔣文軒瞪圓了眼睛,“美味佳餚?這話竟從你嘴裡說出來了,哈哈哈哈,我倒也見識見識。”

他不著急去吃飯了,不管顧霄想送你離開千里之外的表情,硬是留下來等顧霄熱了飯回來。

老遠的,酸菜魚鮮酸的香味就飄來,蔣文軒不自覺的分泌了些口水。

酸菜魚裡的魚肉看著鮮滑白嫩,浮在金湯之上,聞著有魚肉與酸菜混合的香氣,土豆餅子煎至金黃,看著就有食慾。蔣文軒不自覺的嚥了咽口水。

顧霄夾了一塊魚肉送入口中,一下愣住了,魚肉鮮嫩無骨,口感酸辣,細膩爽口,讓人胃口大開,他又咬一口土豆餅,餅面鬆脆,裡邊軟糯甘甜,吃完幸福感滿滿。

蔣文軒初始還輕視顧霄口中的“美味佳餚”,可現在只想替顧霄吃飯,“這吃食是從哪家酒樓買的呀,我怎麼從未見過。”

顧霄:“是我娘子做的。”他之前從未叫過聶芊芊娘子,剛不知怎的竟若脫口而出了。

說完,面上微微有些發熱。

蔣文軒沒關注顧霄的用詞,驚訝的張大嘴巴,“啊?竟是她做的?沒想到你娘子手藝這麼好?!”

長得如此清麗又這麼會做飯的娘子,太讓人羨慕了吧,不知顧兄之前為何與他娘子感情不睦。

蔣文軒面上堆笑,“顧兄,咱們是好兄弟,這魚給我吃些唄。”

顧霄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回道,“不給。”

說完,還將飯盒朝著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一副小心護食的樣子。

蔣文軒受了傷,耷拉著臉,“顧兄,咱們相識這麼多年,還抵不上吃你幾口魚嘛,何況,你不是說了嗎,這些都是口腹之慾,應當節制。”

顧霄面不改色,“民以食為天,食色性也。”

蔣文軒不可置信的瞧著顧霄,“你你你,我看你就是因為是你娘子做的才不分給我,真是重色輕友!”

顧霄嘴角泛起微不可察的弧度,繼續專注吃魚。

蔣文軒最終仍是一口魚都沒吃上,氣呼呼的從書館衝出來,上了自家馬車,和小廝氣鼓鼓的吼道:“你!現在就去給本少爺打聽,縣裡哪家酒樓有賣那種酸酸辣辣的魚肉的!”

這邊顧霄將魚都吃完了,把湯都喝乾淨了,土豆餅一點不剩。

他將裝飯菜的碗碟小心翼翼的放回食盒,想著不知明日聶芊芊還會不會給他帶飯,會帶什麼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