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力氣,浪費時間。”

李成文搖搖頭,邁步朝另一邊的破屋走去,隨手拉過一張沒壞的椅子坐下,百無聊賴地看著這邊。

雲牧之完全不在乎這人的想法。

這傢伙是皇子出身,註定不把平民百姓的命放在眼裡,在這種從小養尊處優的天生貴胄眼中,尋常老百姓的命,只怕還不如自己養的一條狗重要吧。

可雲牧之在乎。

他是普通老百姓出身,哪怕後來入了仙途,可他時至今日,依舊能問心無愧地說上一句——他從不曾改變。

雲牧之只想遵循自己的心中的道義,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哪怕有人冷嘲熱諷,也無所謂。

這就是他修的道。

“呼——”

雲牧之深呼吸一口氣,調整心境。

他準備要進行的,正是張石方才口中的超度,真正的超度。

“……”

齊臨站在旁邊,稍稍思索。

根據李浩然那幫開荒局探員的調查,元炁界是一個很特殊的世界,這個世界的生物,即便魂飛魄散也可以轉世輪迴,因為世間生靈皆有“靈”,魂飛魄散也無妨,只要“靈”還在,就能前往“地府”,轉世投胎。

然而這個“地府”到底是什麼地方?是一個特殊的地點?還是另一個世界位面?那李浩然就不得而知了。

李浩然當年在元炁界還沒調查到這部分,就意外進入靈貓界。

但齊臨對這件事很感興趣。

因為在他看來,這種“轉世投胎”如果能保留記憶的話,那不就相當於另一種形式的復活嗎?

“嗡——”

這時,雲牧之左手抱著妖嬰,右手捻決,指尖不斷泛起縷縷金光,然後蹲下身子,用手指在地上勾勒紋路。

張石則是抱著上官雪,來到了李成文所在的破屋之中,將昏迷的上官雪平放在床榻之上,然後守在床邊,望著屋外的雲牧之做法。

刻畫陣圖,並不簡單。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一座繁複玄奧的金光陣圖,才終於在雲牧之手指下成型,一朵又一朵金光符文閃爍生滅,盤旋在陣圖周圍。

往生陣。

往生陣的種類繁多,但效果大同小異,基本都是配合往生咒送人轉世投胎。

“有人說,地府陰森森。”

“也有人說,地府其實美得不可方物,就像一片山野爛漫處,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絢爛花海。”

雲牧之將妖嬰輕輕放在往生陣的正中央,柔聲道:“我更傾向於後者,因為你想啊,人間已經足夠疾苦,沒道理我們死了之後,還得去個陰森森的糟糕地方排隊投胎,不是麼?”

“孩子,願你來世能去一個好人家,過得幸福快樂。”

雲牧之捏了一把妖嬰的臉蛋,然後退出金光陣圖,從右手的食指指尖逼出一滴鮮血,撒入陣圖之中。

“貧道雲牧之,修道年來三百秋,斬妖除魔不計其數,庇護無數人族百姓!”

“吾願以功德化渡舟,送此子往生,轉世輪迴!”

說罷,雲牧之雙手合印,閉上眼睛,開始低聲唸誦晦澀難懂的往生咒。

隨著他開始唸誦咒語,這座往生陣的金光也愈發耀眼,而他先前撒入陣圖之中的那一滴血,則是逐漸變成一滴金色血液,然後再化作一圈圈金色流光,散發著無比強烈的聖潔氣息。

金光遁入襁褓之中的妖嬰,跟這可憐兒一起,逐漸虛化,消散不見。

片刻之後,金光閃閃的往生陣圖也不復存在,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不清的泥土凹痕。

超度,結束。

“呼——”

雲牧之身軀一晃,跌坐在地,輕輕喘息著。

和先前物理超度樹洞怨屍不同,這場超度,可謂是真正的道術超度,乃正統超度之法。

“辛苦了。”

這時,張石走過來,朝雲牧之伸出右手,微笑道:“你是一個真正心懷道義的人,雲師弟,我很高興能與伱結交。”

“只要那孩子來世能投得一處好人家,我就不算徒勞。”

雲牧之也隨即伸手抓住張石的手臂,借力起身。

然後,他轉身朝另一處地窖走去。

“砰!”

靠近之後,雲牧之直接一腳踹開地窖大門,隨手掐了個靈光術丟進去。

白色光球落地,照亮了地窖環境。

這個地窖不怎麼深,就是個用來存放紅薯的地方,不過現在這地窖裡存放的可不只是紅薯,還有足足十七位清水村的倖存者。

“啊?!”

忽如其來的光,頓時讓這些心神緊繃的可憐村民們受到驚嚇,抱作一團,彷彿雲牧之是某種大妖鬼怪一般。

“沒事了!”

雲牧之看著地窖裡那群驚魂未定的村民,微笑著說道:“吃人大妖已經死了,都出來吧,沒事了!”

他只負責說明情況。

至於村民們的心理問題,他則是無能為力,只能等這群村民自己回過神來。

“……”

接下來,十七位村民一一走出地窖。

這些倖存者,看著遍地狼藉的村莊廢墟,以及貓妖和遍地妖怪的屍身,有人在恍惚之後,發出劫後餘生的大笑,有人望著地上碗盤裡的血肉白骨,痛哭不止。

人間疾苦,數不勝數。

雲牧之很清楚,像清水村這般的人間慘劇,僅僅是元炁界亂世的一個縮影。

妖魔食人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這個世界的角落裡上演,雖然有各門各派的修道者斬妖除魔、匡扶正道,但動物比人多,妖怪也比修士多,實際上,更多的慘劇其實無人挽救。

在天元道宗管轄的地界出了事,就算得不到及時解救,起碼後面也會有道宗弟子來幫忙報仇。

可是在更多地方,在人族修士保護不到的地方,更多的凡人百姓被妖怪吃掉之後,根本就無人問津,連仇都沒得報。

“……”

雲牧之忽然想起來,他剛拜入天元道宗還沒多久的時候,有一次跟著師尊去斬妖除魔,看著某個因為丈夫被妖怪吃掉,所以哭泣不已的婦人,他問了師尊一個問題。

——師尊,成了傳說之中的仙人,能改變這一切嗎?

雲牧之依稀記得,當時他的師尊,擁有八境巔峰修為的玄蒼道人,在認真的思索過後,搖了搖頭。

是不能?

還是他也不知道?

玄蒼道人當時並沒有給出答案。

而云牧之時至今日,也還在尋找這個問題的最終答案。

“謝謝,謝謝仙師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

這時,那十七位倖存村民終於回過神來,在雲牧之面前跪拜叩首,涕淚橫流,依舊難掩劫後餘生的激動。

這些聲音,打斷了雲牧之的回憶。

“不要跪,都起來。”

雲牧之看向這些跪地村民,一邊開口說話,一邊吐氣成風,以柔和控制力,分出足足十七朵小氣旋,去往這些村民的膝蓋底下,將他們托起。

村民們這才一一起身。

“我有事要問你們。”

雲牧之看著這些起身的村民,正了正神色,沉聲道:“關於你們這清水山的天元分觀之主陳惠,你們有多少了解?”

“嗯?”

此言一出,旁邊破屋裡的張石,頓時眼眸微眯。

而坐在椅子上,本來滿臉百無聊賴的李成文,也是一下子打起精神,好奇地望向這邊。

上官雪,依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

至於雲牧之面前的一眾村民,對於這個問題,則是在一陣面面相覷之後,皆是搖頭。

他們這些山野村民,怎麼可能會了解那位高高在上,深居簡出的“仙師”?

見狀,雲牧之頓時眉頭緊鎖。

“雲師弟,你在說什麼呢?”

張石忽然從屋中走來,朝雲牧之說道:“陳惠前輩早已不幸殉職,而現在清水村大妖已死,我們已經幫她報仇,她在天之靈也應當能安息了,如今倖存的村民們也被我們救下,接下來,我們就該回宗門覆命了。”

“就是就是!”

李成文聽到這個,也有些按捺不住地站起身來,輕笑道:“此次任務圓滿完成,我們三人的升職之事定然十拿九穩,至於雲牧之,你的赦免事宜也肯定沒問題了,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回去吧!”

“前提是,任務真的完成了嗎?”

雲牧之瞥了這兩人一眼,淡淡道:“我現在懷疑,剛剛被齊兄殺掉的那一隻七境妖貓,或許僅僅是個劊子手,清水山脈的災難或許另有隱情,也就是說,害死清水村四百多無辜村民的真正凶手,此刻也許還在逍遙法外,我要抓到她,讓她付出應有的代價。”

“啊?”

李成文先是一愣,繼而滿臉不耐煩,“喂,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啊?這怎麼可能?!而且就算真的另有隱情又怎麼樣?雲牧之,這種事情你真以為道宗會在意?!”

“為什麼不在意?”雲牧之皺眉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