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載月第一個念頭是,這哥們還真姓蛇啊?

然後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修仙世家裡排名第七的佘家。

至於她所在的江家,排名墊底,因為數年無弟子拜入大宗,隨時有被逐出修仙世家的風險。

而一旦沒了這個修仙世家的名頭,她頭頂上的那群族老們不再受仙門規矩的束縛,只怕什麼下三濫的壓榨手段都能使得出來了。

江載月不願多想那可能連做微波爐都不可得的悲慘未來。

話說回來,傳聞在排名前十的修仙世家裡,隨便一個精英子弟,都能吊打末尾排名世家的天才弟子。

從這位五三哥簡單報出一個名字,就不再多言的傲氣姿態,就說明了在佘家的天才弟子裡,他也是最頂尖的那一撮。

作為末尾家族裡的底層爐,她就算不是誠惶誠恐,也應該對這連自家族老都不敢輕易招惹的人物唯唯諾諾。

但前世就在精神病院裡工作的江載月,自然不會因為病人的家世而生出多少畏懼之心。

“我姓江,名載月。”

她平靜地回了自己的名字,沒等佘臨青露出疑惑的神情,就平和而親切地問道。

“我是一位心醫。佘公子是否時常看見些不乾淨的東西,但是旁人皆無法看見,時常驚懼不安,又時常失眠難以入夢?”

按理來說她不該採用這麼開門見山的問法,但眼下她時間緊迫,只能長話短說。

而被人一言道破自己這段時日的煩憂,佘臨青心頭湧現出難以言說的震驚與急切。

終於……終於有人能看見那些……

不過,心醫?

佘臨青將信將疑問,“什麼是心醫?為何我從未聽聞過這類的醫者?你又是如何知曉我所見之景?”

清楚這類爐上人與生俱來的疑心病,江載月耐心解釋道:“人本有五竅,可是有人卻意外通了第六竅,便能看見那些常人看不見的事物。而開了心竅者,也會比常人更敏感而體弱。”

如果換作平常,江載月還有耐心給他多編點更天花亂墜的說辭,然而感覺著額頭族紋的灼痛越來越強烈,似乎透露著族紋控制者越發稀薄的耐心,她只能長話短說。

“我之前見佘公子暈倒在林間,心竅已開,便擅作主張,為公子暫時關上了心竅。只是此法不可久施,閣下還需要憑藉自身修煉,尋得控制自身心竅的真正之法。”

“至於心醫,是我在心竅開啟時,曾從心竅所見之景中,得到了殘缺的心醫傳承之法,只是傳承有缺,我只能依稀感覺到與我同樣的開啟心竅之人,關閉他人的心竅也需耗費我自身心力……”

七分真三分假的謊言最難以被識破。

江載月輕輕嘆了一口氣,被雨絲打溼的雪白麵容更添幾分愁緒,將一個得到了殘缺而且損己利人的修煉傳承的仁心醫者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時候懂點眼色的人,都會接上給她什麼謝禮的話題了吧。

然而五三哥的反應,非常符合江載月對爐上人們修煉精英的刻板印象。

佘臨青冷漠的面容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動容。

“心竅所見之景中,竟然藏有修煉之法?”

江載月微一蹙眉,完美表現出了醫者對精神病人上趕著犯病的難以置信與憂心忡忡。

“佘公子開啟心竅時,不是見過了那等可怖之景?怎還想著做尋找修煉功法這般火中取栗之事?”

彷彿被江載月當頭棒喝得清醒過來,佘臨青的氣勢弱了幾分,原本冷漠高傲的面容上終於顯露出對待醫者的敬意,與幾分後知後覺醒悟過來的後怕。

“是我想岔了,”不過天龍人的失色也只維持了一瞬,佘臨青很快恢復最開始的冷麵,只是多了幾分認真地問道。

“那我該如何控制己身的心竅,江姑娘有何法可以教我?”

感覺到族紋的升溫快有將她的腦子煮成腦花的跡象,江載月蹙眉按了按眉心,聲音添了幾分虛弱。

“我雖是心醫,可未入仙道,所得的傳承也殘缺不全,就連己身也沒有完全的控制心竅的萬全之法,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會苦尋仙門,卻不得入內。現下我並沒有萬全的能教佘公子的方法。”

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有路子的爐上人應該明白不管是謝禮,還是想讓她治病,都得保送她入仙門的道理了吧。

江載月其實也是在賭。

她在賭,出身於頂級修仙世家的佘臨青,看不上她這種殘缺,而是出現於恐怖幻景中的傳承,而且他肯定有進入宗門的法子。

加上佘臨青沒有直接用強硬的搜魂手段,而是獨自在路上獨自攔她,她也有幾分把握,這位佘家少爺應該也是會衡量得失,不會用極端手段,冒一點失去她這個可以治病的心醫風險的型別。

話雖然這麼說,然而在佘臨青陷入沉默的這段時間裡,在保持得極好的平和無奈神情後,她脊背還是悄無聲息冒出了一點冷汗。

萬一這個爐上人,是那種和她的未婚夫一樣我行我素的重症患者,那就完蛋了……

江載月還沒來得及多想,下一刻,佘臨青終於開口。

“江姑娘,多謝你救了我,”身形高大的男人很快鬆開手,他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遞到她身前,“這是我佘家的玉印憑證,江姑娘若有要事,可以來佘家找我。”

江載月的心沉了下去。

這不是她想要的謝禮,而且她這輩子最討厭別人給的口頭支票。

至於這玉印憑證,在她看來就是隨時可以查到她的位置,一旦找不到治病方法隨時可以上門醫鬧的索命繩。

果然,指望救完爐上人,他們能給出滿意謝禮,無異於指望救下的毒蛇能不反咬一口,還給她當場表演蛇舞。

江載月心中一冷,正準備禮貌拒絕,下一刻,一股清涼的感覺,卻突然落在了她額心的家紋上。

家紋處傳來的炙熱灼痛彷彿被一塊冰塊冰封著,雖然還會泛出點如同被螞蟻啃噬的疼痛,但這點疼痛已經能讓江載月的理智回到了能讓她回心轉意,繼續好好演戲的程度。

佘臨青收回手,冷漠深黑的眉眼壓抑著陰霾,卻似乎還極力維持著世家公子一板一眼的禮節風度,“我能幫江姑娘暫時壓住族紋一刻。至於進入仙門,不知道江姑娘想要進入何門何派?”

她難道還能自己選的嗎?

江載月大喜過望,然而很快她又冷靜下來。

“我沒有修仙的靈根仙骨,也無妨嗎?”

佘臨青蹙眉,看向她的驚異眼神,像是突然看見了人在他面前變成猴子。

江載月對這種眼神已經習以為常,在這類爐上人的世界觀裡,她這種沒有靈根仙骨的微波爐,可能比人變成的猴子更離奇吧。

“十大正宗,或許難有江姑娘的容身之所。”

佘臨青話音峰迴路轉間,卻陡然提了一個江載月剛剛聽過的宗門。

“江姑娘可聽聞過觀星宗?”

看江載月搖頭,佘臨青生怕她拒絕,連忙講解道,“修真界中雖然以十大宗門為正宗,可觀星宗是超脫於十大宗門之外的……仙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江載月總感覺佘臨青在提到仙宗這個字眼時,語氣有些遲疑,然而佘臨青很快恢復常態道。

“觀星宗招收弟子,不看修仙天資與悟性,只重能否參悟天機。不過觀星宗山門隱於幽秘之地,常人難尋,只要能進入觀星宗的山門,即便是誤入的乞兒,都能拜入宗門。家中長輩贈了我一處尋找觀星宗所在的靈物,我原本打算若是此次無法透過法劍門的試煉,便拜入觀星宗。”

佘臨青再伸出手,手心開啟的一方銀帕裡,竟然包裹著一根透明纖細,卻微微顫動如活物般的冰針。

“只是聽完江姑娘所言,我還想再回族中,尋找與心竅有關的典籍,徹底解決我的心疾。此物的靈性只能殘存數日,在我手中派不上用處,還請江姑娘收下。冰魄針會指明觀星宗山門之地,離觀星宗越近,冰魄針的異動便會越發強烈。江姑娘也可順著此針所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