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瑜一路走著。

她漫無目的,滿腦子嘈嘈切切、亂七八糟的想法,直到她耳邊那皇城太監宮女人來人往的聲音逐漸變得稀疏。

等她走得累了,停下抬起頭來時,耳邊已經變得無比寂靜,只能聽見風吹過草葉,些許細細碎碎的窸窣。

“又走到這裡了?”

映入姬子瑜眼眸的,是一片略顯荒涼的宮殿。

這裡名為元興宮,在以前曾經被當做冷宮所置,在皇城的極偏僻處,罕有人至。到了如今,更是徹底荒廢了。

過往,姬子瑜感覺煩心時,總喜歡一個人到這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來靜一靜。

今天她雖然沒有刻意想來此,但在潛意識的慣性下,還是走著走著就到了這裡。

足底因為走了過久而產生的淡淡酥麻感傳來,姬子瑜深吸一口氣,走進宮內,在一塊生著青苔的大青石上坐了下來。

她看著周圍破敗的宮牆、年久失修的斷壁殘垣,咬緊了牙關。

這片殘破的情景,無聲無息的紀錄了過去的一幕幕。

有她第一次滿懷期待修行卻感應不到所謂氣機的挫折……

有她徹夜嘗試煉化人道氣息卻被反噬心脈,強忍溢血的痛苦……

有她翻來覆去的思考、修行,卻依舊進展艱難、真元難聚,只能眼睜睜看著同期的宗室修行者突飛猛進的迷茫……

而在這興慶宮牆內,不起眼的一角。

蘇子遠正掩飾著身形,悄然半躺在一顆不知道年歲的歪脖子樹上。

在他手腕間,有一抹淡淡的暗沉色澤落成的印記,隱隱變幻,正是選擇了“季布之諾”身份後,收穫的隨身任務物品——“山河陣界”。

「山河陣界:納須彌於一界,結陣而成洞天,非幻非真、不增不減、無垢無漏,海外仙島高人於東海海眼採得神珠所煉而成的洞天類法寶。」

這一法寶,內含一方靈氣充沛的小型洞天,密佈重重陣法,對內可輔助修行,對外則有法陣之力對敵,還有一些附屬的神異,稱得上是一件罕見的靈寶。

蘇子遠進入副本時“出生”在皇城一個角落,之所以能找到姬子瑜這位幼年女帝的下落,並且一路跟著她來到元興宮而沒有被其他人發現,就是藉助了山河陣界那衍生自介紹中“無垢無漏”的隱藏氣息效果。

“沒想到,一劍掃平北戎百萬師的未央女帝,年幼時居然是這番模樣?”他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身為女帝幼年體的姬子瑜。

這位“長樂公主”杏眼柳眉,眼波明豔,面板如玉、細膩如雪,一身華美宮裝下映襯出窈窕的身形,雖還年幼,已是有了幾分未來風華絕代時的幾分風采。

只是相比起那位女帝隻身定乾坤的無雙氣魄,現在的姬子瑜正獨自坐在青石上,反覆低聲咬牙發洩,看上去好似是嬌氣任性,在這個“獨處”的環境裡,卻顯出幾分孤獨與不安的強撐。

蘇子遠安靜待在原地,沒有急於出場。

在選擇身份時的灌輸了回憶後,他就想好了這一場任務的切入點,並不著急於此刻的一星半點時間,而是耐心的等待最為合適的時候。

在蘇子遠的注視下。

姬子瑜在這沒有人跡的地方小聲發洩著那因修行不成而壓抑的情緒。

她緊握著的手心,甚至隱隱約約間看到一抹殷紅,那是掙扎到了極致,指甲刺破了皮肉,溢位的鮮血。

不過,即便是如此,在副本中獲得了修行者身份,耳聰目明的蘇子遠也沒有聽見一聲哪怕是微不可聞的哭泣。

過了將近一刻鐘,姬子瑜方才逐漸恢復了平靜。

她沉默了少許時間,用力的踢了一腳腳邊的一顆小石頭,站起身來,恨恨開口:“修煉不成就修煉不成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她話雖是這般賭氣,但離開的腳步,卻依舊邁上的是禁苑的方向。

——以出身國公府的蘇子遠對皇城的瞭解,禁苑是皇城專門用於修行的地方,演武的校場、靈氣匯聚的靜室、研修典籍的文院武院等等都包含在內,姬子瑜此去的目的自不必多說。

看著她掌心的血跡和此刻的行為,蘇子遠不禁感嘆不愧是未來的女帝陛下,縱使還在幼年,心智還未成熟,百折不撓的堅韌和意志已經初露一斑。

下一刻,他身形稍一用力,已是從歪脖子樹上坐起。

隨著周身“山河陣界”堪比隱身的效果消退而去,蘇子遠悠然隨意的聲音在他的控制下傳出,迴盪在興慶宮的殘破宮牆之中。

“修行路漫漫,挫折坎坷無數,無志者敗,有志者成。長樂殿下,難不是就要這麼放棄?”

到了他出面的時間了!

…………

“什麼人?”

姬子瑜正勉強壓住心底的鬱氣,強迫自己前往去繼續往日那收效甚微的修行,忽然在本該空無一人的附近聽到莫名的聲音,頓時心中一驚。

她向著聲音的來源找去,只見在不遠處的一顆歪脖子樹枝頭,正有一個身著一襲白衣、腰繫長劍的少年半倚靠著,嘴角微挑,紆徐的注視著她。

蘇子遠見她望來,身形一點,從歪脖子樹上落下,站到了姬子瑜身前稍遠處,保持著一個在心理上讓人覺得“安全”的距離。

“長樂殿下,幸會。”他笑容溫潤,手搭腰間劍鞘,向著姬子瑜禮貌問好。

蘇子遠的客氣溫和,反而讓姬子瑜心頭的警鐘被急促敲響,她戒備質問:“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在皇城之中,除了皇家之外,哪怕是手持通行令牌的宗室、勳貴子弟,也只能在允許的範圍行走,而這裡已算得上是後宮地界!

眼前這陌生男子,絕不該是有資格走到此處的人之一!

聽得姬子瑜的問詰,蘇子遠不慌不忙,面含微笑的答道:“在下蘇公瑾,東海琉光仙島修士,偶然得知本朝長樂殿下七竅玲瓏、蕙質蘭心,卻於修行一途困於樊籠,難有進益,特來襄助一二。”

“我也知我之身份稍顯特殊,故而來到這裡時不曾第一時間露面,直到剛剛見殿下一時氣餒,說出了放棄道途之言,故而情急之下,方才現身。”

雖然蘇子遠知道姬子瑜剛才的話語只是因心中煩悶說的氣話。

不過,這登場嘛,總要找個藉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