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手腕的手力氣有些大,虞真掙了掙,發現沒有掙脫,抬眸看著眼前的男人。

卻不防直接墜入了一雙複雜的眼睛裡。

緊接著,便感到抓著她手腕的力度又大了一些。

“……疼。”

虞真迷迷糊糊的,只聽見狗皇帝說他也要喝,喝就喝吧,抓著她的手這麼用力幹什麼?

難道他還捨不得了?

這麼用力,是真的有些疼。

只是她剛這麼一說,手腕便一鬆。

“……倒酒。”狗皇帝又不看她了。

她嘀嘀咕咕的摸了摸自己剛剛被抓得有些用力的手腕,然後直接抓過狗皇帝放在桌案上的琉璃杯,小心翼翼的倒了滿滿一杯。

酒香清冽,和她之前喝的明顯不是一個品種,聞著要更香醇一些。

皇帝正等著小秀女倒完酒便接過來,但卻見她倒完之後便盯著那杯酒不動了。

他眉心微微一皺,正要開口,便看見她抬起了頭。

“你的酒為什麼和我的不一樣?”

已經迷糊的虞真只覺得鏟屎的太差別待遇了,這酒明顯要名貴很多,對於一個吃貨來說,堪比撞見出軌現場。

蕭則:……

他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虞真問完話,沒聽見皇帝的回答,更加不高興了。

她這會兒已經忘了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寵物蛇了,見鏟屎的不說話,直接端著他的杯子一口悶了下去。

她的想法很簡單:鏟屎的剛剛都喝了兩杯高階貨了,她也要先喝兩杯。

這才公平!

酒香濃厚,竟帶著些花香的味道,一入口雖有些微辣,但入喉之後便是一陣梅花香氣,綿柔似夢。

虞真剛喝了一口就徹底迷住了!

因為太好喝,她一杯下肚還忍不住舔了舔唇,更是有些饞貓樣兒的用舌尖掃了掃杯口。

皇帝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看著小秀女拿著他的杯子喝酒,卻覺得她飽滿的紅唇比那隻赤紅的琉璃杯更加醉人,直到看見她戀戀不捨的伸出小舌舔了舔杯口,他垂落的手驟然握緊成拳。

喉結微微滾動,他竟也覺得渴了起來。

虞真一杯喝完,更加忘事兒了。

她只記得鏟屎的喝了兩杯,她只喝了一杯,於是再給自己倒了一杯,正要喝的時候還抬眸看了一眼鏟屎的。

發現他正看著自己,開始努力講道理:“……你、你剛剛喝了兩杯。”

“我也要喝兩杯!”

皇帝輕笑一聲,像是看到什麼很有趣的東西,竟耐著性子緩緩道:“……你喝。”

虞真沒察覺他看著她的眼神已經越發隱忍難耐,聽見這兩字還覺得鏟屎的總算幹了一回人事兒。

她美滋滋的捧著酒壺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大概是吃貨的本能,她即便醉醺醺搖搖晃晃的倒著酒,竟也沒有灑一滴出來。

虞真倒完一杯,再次一口悶,只是這次明顯動作慢了些。

皇帝看著她喝乾淨了一杯,又舔了舔杯口。

他抿了抿唇,用指節翹了翹桌案,發出的聲響讓醉貓偏頭看了過來。

“……輪到朕了。”

他說。

“好吧,”小秀女有些戀戀不捨的倒了一杯,還是用的那隻赤紅色的琉璃杯,倒完之後她用手端著那隻杯子往他面前遞了遞,十分隨意的說,“給你。”

皇帝卻沒有動彈。

虞真舉了半天抬頭一看,發現了問題所在。

鏟屎的坐在她對面,他面前的桌案有些大,她直接遞,鏟屎的還真的不太好接。

她現在是個直腸子腦子,僅僅思考了兩秒鐘,便直接依照本能行事。

於是在圓公公早就驚得已經麻木的目光下,端著酒杯往皇帝身邊走過去。

她繞過桌案,走得搖晃,手卻穩當,就連圓公公都有些佩服這小秀女走路打晃竟沒灑酒。

皇帝看著她離他越來越近,走到他身邊後,小秀女直接腿一軟,跪坐到了他身邊,捧著那杯酒道:“……這下你能拿到了吧?”

虞真聽到一聲輕笑,緊接著便看見一隻好看的手伸了過來,準備取走她捏著的酒杯。

他指尖有些涼,碰到她的手時,冰了她一下,讓她不由自主的收了收手指。

因為她的動作,一路走來都沒有灑的酒竟搖晃了一下,灑了大半出來,直接落到了皇帝的手背上。

酒香頓時更加濃烈了。

那些透明的酒液順著皇帝的手背往下流。

皇帝感到手背一涼,還未等他收回手,便感到又是一暖。

柔嫩的舌尖捲走了他灑在手背上的酒液,偏偏這膽兒大的小秀女還生氣的看了他一眼,天真的說:“……浪、浪費可恥。”

皇帝耳朵一熱,迅速收回手。

虞真嘴上一空,有些無辜的看著他。

男人面色再次沉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忘記剛剛手背上的感覺,啞著聲音看著她:“……你叫什麼名字?”

醉貓的思維很是容易被打斷。

而且她兩杯御酒下肚,這會兒更加迷糊了。

虞真搖搖晃晃的看著鏟屎的,僅存的思維讓她覺得自己不能吃虧。

“好、好處費。”

男人咬了咬牙,看著這醉貓的樣子點了點酒壺:“……全給你。”

“我叫虞真。”

男人眼眸更深了一些,固執的看著她。

“還有呢?你應該還有一個名字。”

**

還有一個名字?

虞真歪著頭看著他,混沌的大腦想了又想,最後落在他那雙黑色的眼睛上。

蕭則的眼睛很好看。

像是最深沉的夜色,最濃烈的酒,也像他原來給她取的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是什麼來著?

看著小秀女冥思苦想的樣子,皇帝暗暗握緊了手,指尖用力,傳來些微刺痛感。

“我好像是還有一個名字……”

皇帝看著她:“是什麼?”

“……墨玉?”她迷迷糊糊的說。

這話剛落,虞真便看見蕭則的眼神竟然更加深沉了些,那些沉澱在其中的墨,像是化不開似的。

但細看去,其中又似乎有星火閃動。

虞真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於是一手還捏著剛剛沒有遞出去的酒杯,一邊往他跟前湊了湊。

皇帝卻還是維持著最開始的姿勢,一動不動的任由她的靠近,他像是一張蛛網,正等著那隻暈頭轉向的蝴蝶墜入網中。

“你的眼睛……”

越是靠近,虞真越是覺得努力保持著的理智在漸漸離她遠去。

只聽“叮噹”一聲。

她手一鬆,一直捏在手中的杯子就此掉到了地上,灑下的酒水沾溼了她的裙襬。

皇帝垂眸看著她,看見她伸出手衝著他的眼睛探了過來。

“……好漂亮。”

小秀女喃喃自語,想要從他眼中把星星抓出來。

她搖搖晃晃的,眼睛裡的迷糊越來越重,也並未察覺皇帝在她手越來越近時,微微屏住的呼吸。

只是還未等她自己碰到,這小秀女便身體一軟,往他跟前栽倒過去。

這是徹底醉了。

圓公公一直偷摸看著這膽大的小秀女究竟要幹什麼,這會兒見她徹底醉酒馬上就要往地上倒下去,心中不免有些憐憫。

陛下肯定是無聊了想要找一點消遣,這小秀女今天這麼一鬧,恐怕已經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但他心中也有些奇怪,為什麼陛下會在這個小秀女身上投入瞭如此多的耐心。

緊接著,他便看見皇帝長臂一伸,直接把這秀女撈到了自己懷中。

圓公公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臉:今天晚上他被打了太多回,到這時候才不得不承認,陛下恐怕是真的有些喜歡這小秀女。

小秀女倒在皇帝臂彎中,白嫩的臉上全是潮紅,她豔紅的唇微微開合著,露出一抹粉色的柔軟,睡得十分香甜。

皇帝愣了愣,這才伸手往她額髮碰了碰。

修長的指尖在觸及時,還遲疑了一瞬,這才挑開了她散落在眉間的頭髮。

一枚熟悉的印記落在他眼底。

十年過去,那個有著清亮眼睛的少女眼神依舊明亮,只是比起十年前,現在的她要稍成熟一些,有些嬰兒肥的臉變成了鵝蛋臉。

但面容卻未改變多少。

只是……近鄉情怯,直到現在才有塵埃落定之感。

但十年,真的太久了。

皇帝伸手掐住了秀女的下巴,他手指微微用力,小秀女白嫩的下巴很快便起了紅痕。

他眸中閃過一絲厲色,但卻在看見她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心時,又馬上鬆了力道。

他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保護不了的皇子了。

只是他也已經不是原來的他。

一陣衣裳的摩擦聲響起,在圓公公崩裂的視線中,陛下竟抱起了那個醉酒的小宮女,正準備往內殿走去。

小秀女身形嬌小,陛下卻十分高大。

那小秀女今日還穿著粉藍色的衣裙,落在陛下懷中,便像是落入黑夜的彩蝶。

圓公公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口,也不敢去說,只能看著陛下的背影愣神。

殿中,跪倒在地上的秀女有些孤零零的,她看著皇帝面色冷淡的抱著那個醉酒的小秀女,緩緩捏緊了手中的銀針。

見這皇帝似乎馬上就要抱著這秀女離開,她咬了咬牙,抬起了頭。

“……陛下覺得奴婢跳得好嗎?”

皇帝似乎這才看到她。

只是他不過冷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抬腳便要越過她往前走。

見他馬上便要從身邊走開,秀女捏緊了手中的銀針,往皇帝身上撞了過去。

“狗皇帝!你去死吧!”

秀女帶著一絲決絕,心中還有一些快慰。

只是還未等銀針刺入皇帝身體,她便感到一陣大力襲來,她被這股力道直接撞得飛出去兩三米才停下來。

緊接著便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護駕!護駕!”圓公公聽見那秀女的聲音時便驚出了一身冷汗,等他終於高喊出聲,只聽“轟”的一聲,吳林帶著三四個侍衛直接衝了進來。

他看了一眼站在殿中毫髮無傷的皇帝,又看到倒在地上吐血的秀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等那秀女被兩個侍衛壓在地上時,吳林雙手抱拳單膝跪地,心中雖然有些好奇陛下懷中抱著的人是誰,但卻覺得還是正事要緊:“陛下!屬下護駕來遲!陛下身體可有不適之處?”

面對吳林,太初帝沒有那般強硬,只道:“朕無事。”

“狗皇帝!你殺了我全家二十八口人!連我八歲的弟弟都不曾放過!”

“我殺不了你,死又何懼!但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你會下地獄的!你一定會下地獄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秀女被壓倒在地上,已經知道大勢已去,她赤紅這雙眼等著盛朝現在的帝王,眼中具是仇恨的火焰。

“砍掉她的雙腿,壓入地牢。”

太初帝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隨後,直接抬腳離去。

“屬下領命!”

直到看見御前侍衛往這邊走來,秀女這才害怕起來。

她全身顫抖,眼淚鼻涕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

嘴裡卻還不知死活的叫嚷著:“狗皇帝!你不得好死!你們這些狗皇帝的走狗!助紂為虐的惡奴!你們也一樣不得好死!”

吳林面色沉穩。

他看著腳下哭得悽美的秀女,眼中毫無憐憫之色:“你是林家的大小姐,難道不知道自己父親做下的惡行?”

林秀女面色蒼白,咬著牙不說話,只是那雙充滿怒意的眼睛,變得有些閃爍起來。

吳林卻不欲多說,只道:“林大人手中的冤魂,可不止二十八口人。”

然後衝著站在旁邊的侍衛道:“壓至地牢,砍掉雙腿。”

秀女悽慘的求饒聲再次響起,卻再沒有一個人細聽。

**

虞真只覺得熱。

睡夢中,她好像被什麼大山壓住身體似的,覺得胸口處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她感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輕輕壓了壓她的眉心,然後順著鼻樑一直往下,落在她的嘴唇上。

虞真太熱了,這點冰涼的東西像是冰塊一般,讓她感到了久違的涼爽。

她忍不住一口咬住了在她嘴唇上攆來攆去的冰涼東西。

她牙齒尖利,咬住後便覺得嚐到了一股鐵鏽般的味道,又馬上“呸”的一聲吐了出來。

“……不、不好吃。”

皇帝看著自己被咬出血的指尖,沒有說話。

然後輕緩的,把帶血的指尖往唇上碰了碰。

他嚐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確實不怎麼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