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祀王陽明於孔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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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錫爵聽後沉吟了起來。
陽光灑在他擰緊的濃眉上,只映得他看向首輔官邸的目光更加深邃。
因為被大夫說情志太抑,需多曬太陽的張四維這時也在首輔官邸外看著太陽,且也瞅見了朝他看過來的王錫爵。
王錫爵倒沒注意到張四維,只在過了半晌後,才道:“可以理解,不把太師治國之道奉為天下正道,恐不能讓太師舊人安心。”
餘有丁和申時行就點了點頭。
且餘有丁還說道:“何況,國家必須只能有一種理念!”
“這個理念便是陛下昔日在國子監提到的理念。”
“不贊成之大臣,不能秉執國政!”
“而太師是這一理念的繼承者與發揚者,也是啟聖明天子秉承此理念為天下大公的先師,故只有承認太師之功,接受其言,才能談其他。”
“吾等也並非僅僅是為一家之安危,才不準出現人亡政息之事!”
王錫爵聽後點首:“我明白了,我會帶話給他們的,也會好好勸勸他們!”
“如今考成太苛,以至於申時初才離開部衙,現在才有空來見公,實在是多有不敬。”
顧憲成這天傍晚來了王錫爵這裡說了起來。
已經先來的李植則道:“都察院也沒好到哪裡去,且已經有三個御史因為被查出來索賄被判流放莫溫河衛,執教衛學,還是陛下特別開恩的緣故,不然按照內閣的意思,是要被處死的。真正一個個都成了海剛峰、嚴公直!”
這時也走來的李三才對王錫爵拱手後道:“戶部也沒好到哪裡去,流放三個,革職五個!”
“也還好,老夫家的長工可是五個時辰不停歇的。”
王錫爵這時說了一句道。
“公此言差矣!”
“士與庶民怎能一樣?”
“國家本就當有養士之慮!”
李植說了一句。
顧憲成則直接問王錫爵:“公問的如何?”
王錫爵便將申時行等的話轉告給了他們。
三人聽後皆變了臉色。
“這不可能!”
李植先說了一句。
“承認江陵之功,如反天下!”
李三才也跟著說道。
“為何天下之是非,廟堂必欲反之耳?!吾實在是不明白!”
顧憲成還問起王錫爵來。
王錫爵則反問顧憲成:“那為何廟堂之是非,天下就必反之?”
顧憲成只冷笑著沒回答。
王錫爵則也沒回答。
“不能怪江陵,難道要歸咎於陛下?”
反而是李三才這時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且道:
“天下反江陵,何嘗不是因為忠於君父?而不想讓那些因苛政而辛苦飽受克削之苦的人遷怨於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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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來還是協和不了。”
王錫爵嘆了一口氣,就把茶盞一放:“送客!”
三人也都告辭離開了王府。
……
“按陛下於《外起居注》與太師講讀所定之言,天下不只是士人能代表天下,因為天下不只是他們的天下,也是整個天下人的天下,是大明所有子民的天下。”
“而陛下為天下之主,是秉天憲而安天下人,故才制定富國、強兵、惠民三治國目的。”
“現在他們以士人之是非代表天下之是非,是不恰當的!”
“何況士人本身也不統一。”
“而且,君子喻於利,而當輕於義,豈能因利損而罔顧公義?”
“既然他們現在還是堅持將自己將私慾控制下所產生的是非觀,定義為天下人之是非,那看來,美美與共的日子還長,紛爭還是難以避免。”
因朱翊鈞下旨讓申時行、沉鯉等任編纂官編纂《太師張居正選集》而與《外起居注》等作為大明執政學堂的教材。
所以,沉鯉這時也在申時行的次輔官邸,而也知道了王錫爵轉達自顧憲成等的意見,便侃侃而談起來。
申時行和潘成、餘有丁、王錫爵等都認真聽了起來。
而潘成在聽後就沉著臉道:“或許只有當做奴才都不能舒服的時候,整個士林才會全都願意承認太師功德的。”
“做奴才?”
沉鯉不由得問了一句。
“沒錯,做奴才!”
“都想舒舒服服的過清閒日子,都不想有所奉獻,都不想國有強勢者,無論君還是士大夫,亦或是民,皆要弱之,如此豈不會舉國皆弱,而舉國將來皆要成奴才?”
潘成說著就問了起來。
“那就繼續相視為賊!”
餘有丁這時一臉凝重地站起身來:“舊禮不除,新禮不建,太師不祀孔廟,就不再談‘和衷共濟’四字!”
申時行瞅了餘有丁一眼,沒有多言。
而接下來,申時行則主動呈遞了一封密揭。
朱翊鈞在收到這封密揭後就在平臺單獨召見了申時行。
“祀王守仁、陳獻章二儒於孔廟!”
“申師傅何以突然奏請這個?”
朱翊鈞端坐於申時行面前問了起來。
因申時行任過朱翊鈞講官,故朱翊鈞對他以師傅稱之。
申時行則把王錫爵代顧憲成等找他這些內閣的事告知給了朱翊鈞。
朱翊鈞聽後,沉吟了許久,然後看向申時行:“申師傅是要先崇王而開學術只尊朱的禁錮?”
“且為接下來讓太師之言為天下人接受探底,同時也能先讓士林因為崇王與守朱而先爭論起來,而難以再形成合力,非議先生?”
“陛下聖明!
“一以明真儒之有用,而不安於拘曲;二以明實學之自得,而不專於見聞。”
“斯於聖化,當大有裨益!”
“更能以崇王而勵新學,使人不必專循於程朱,而以道德為難於國有功者。”
“如此也是為立新禮準備。”
申時行言道。
朱翊鈞點首:“執政理念需統一,但學問是當鼓勵有所創新與發揚,不論王學此後發展是利是弊,但其覺民行道,開始讓士大夫願意將道學宣講吓沉到庶民,下禮於民,開始提倡主動實踐的思想還是值得肯定的。”
“陛下說的是。”
“時下天下士人多仇視太師,皆因其利被新政大損,而忘了國家大義。朝廷逆其所持是非而為,是在逆天下士人而為,若要不使天下士人勝,就借學問當並行不悖為名,分化士子,同時令學問下庶民,此所以需要先崇王也!”
申時行言道。
“朕觀史時發現,中國之制,先是以士大夫代門閥世家,蓋因天下的確出現了新的變化,寒門地主開始讀書成為中堅;”
“而如今,則因市鎮商業大興,市民階層讀書者數量增多,無疑又出現了新變化,朕欲富國強兵惠民,就得從其勢,扶持務工為主的市民階層,包括扶持既種地又務工的自耕地主或小商販。”
“本朝不能學兩宋,天子只以士大夫共治天下,兩宋亡就亡在不知重市民與庶民。”
“本朝得以先生與朕昔日提到的,國家民族為名義,提高本國子民人格地位,允許其讀書言事,且所治之天下也當是整個宇內!”
“而在也合乎太祖之意。”
“太祖能得天下也因重民方得天下,甚至在《大誥》中準百姓反抗貪吏,為國鋤奸;更讓百姓直接運糧;只是國初囿於相關理念不成熟,所以太祖雖聖明,但所定製度到底還不甚完美,需從其思想,而改其制度!”
“而先生與高拱等賢臣,也正是基於此才改制度,可以說是真正領會了太祖祖制的大忠之臣!”
“申師傅所言,也正合太祖之意與朕意!故準卿所奏!”
朱翊鈞沉吟片刻就點了點頭,且闡述起了自己的看法,且又道:
“而現在要改的不僅僅是允許實學自得,真儒自立門戶,還得朝廷鼓勵引導。”
“故以朕看,與其禁天下書院講學,不如收天下書院為官學,由朝廷出資使其壯大,引導其研究實學,而免受士紳所制,免只空談性理,且令其廣施德教於地方,不知申師傅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