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沒有!”

王汶這時忙回道。

朱翊鈞則又繼續對這王汶說:“太祖讓你不得下鄉,沒讓你不問民政吧,何況,朕早已下旨,官員可以巡視鄉里,以問民風;再有,你說伱清靜無為,不願擾民,可你怎麼反無為到在寒冬臘月裡別的百姓都居家閒逗孩童了,你轄下的百姓反還在為豪右採石開路?”

王汶一時語塞。

過了一會兒後,王汶又辯解道:“那臣也只是因為懶,但陛下,臣真的沒有收受任何賄賂。”

“朕看你是故意懶!”

“你若真的懶,不願意當這個官,為何不早些辭掉?乃至,壓根一開始就不必來當這官。”

“你當朕是三歲小孩一樣好騙嗎?!”

朱翊鈞說著就叱聲問起王汶來。

王汶看了王錫爵一眼。

“你不要看王閣老,朕知道你是王閣老族親,但是這不代表他王閣老就有義務庇護你。”

朱翊鈞這時說了一句。

王汶一時哭喪起臉來:“陛下明鑑,臣真的只是懶,還有些愚笨,而被下面的官玩弄了而已。”

“你承不承認都無所謂,這新政未得到執行的罪,你是要承擔的。”

朱翊鈞說著就看向了同王汶一起被押來的其他華陰縣官僚:“還有你們,明知徭役沒得到執行,都不想上報,是吧?”

“陛下容稟!”

“臣等不敢上報啊!”

這時,縣丞陳應宏回了起來。

朱翊鈞呵呵一笑:“朕看你們不是不敢,是本就不願意,一是明明有密告制度的,二是底下那些官差能配合豪強抓百姓服役豈會不敢先得到你們首肯?”

“先把抗旨不遵的首犯王汶就地處斬!”

“其餘佐官先全部由親軍衛關押起來,然後著府衙先安排候補官員來暫代該縣各類官職。”

朱翊鈞這時吩咐了起來。

如今大明等著做官的人有很多,尤其是海瑞改革吏制後,各府以上都被朱翊鈞下旨預備一批候補當地佐官,為的就是防止府以下的官員出現空缺後能先用本地官員立即補上,這樣不至於朝廷在派流官來為主官時,這些地方沒有人管理。

而這樣的大明官制也算是土流兩種方式相結合。

王汶和陳應宏等接下來被押了下去。

而王汶更是被摁在了斬首用的木頭樁上。

“陛下!臣不敢懶了,請給臣一個機會!”

沒多久,王汶就被韋鵬一刀砍斷了脖子,一顆人頭也落了下來。

張道獻等在被押來時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故而,張道獻等一見到朱翊鈞就直接雙腿一軟,跪在了朱翊鈞面前。

張道獻先說道:“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臣的族人是不知道的,還請陛下寬恕臣族人啊!另外,犬子張國彥也是不知道此事的。”

“朕記得你任過一任布政司參議?”

朱翊鈞這時說起別的話來。

張道獻回答稱是。

“那按理,你是清楚國策的?”

朱翊鈞再次問道。

張道獻點首:“清楚!”

“那你們張家是沒有銀子僱傭人嗎?!”

“非得勾結官員,擾亂國策,還強逼百姓為你張家服役,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皇帝呢!”

“臣豬油蒙了心,忘了天威赫赫,為了省點銀子,忘了新禮,沒拿老百姓當人,覺得在這大冬天裡讓老百姓出出力也不算什麼,反正現在他們的力氣是用不完的,且老百姓們也不會因為自己農閒時被官府抓來給臣這樣的豪右多給了力氣而有多不滿,就膽大妄為起來,卻忘了要為國家和民族利益著想,讓老百姓趁著農閒多消費多學習政策。”

啪!

啪!

張道獻說到這裡就給了自己一巴掌,接著又是一巴掌:“臣該死,臣真是該死!”

“你的確該死!”

“誰可以使用民力?朝廷官府!”

“之前,只有朝廷官府能以為國家千秋計或所轄地區長治久安和繁榮富庶計,可以組織百姓於閒時出力,你不過是一個家族有什麼資格使用民力,何況,現在連朝廷官府使用民力都要給銀僱役,要籤契書,你倒好,純粹讓官府做你張家的爪牙,讓百姓給你張家服役,你這與官府一起逼你老百姓為奴有什麼區別?”

朱翊鈞說著就問王錫爵:“王閣老,你說這天下是誰的天下?”

“回陛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

王錫爵回道。

朱翊鈞又道:“既然是朕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那他張家有什麼資格私役天下之人?!他是把自己當成天下之主,把他張家當成天下皇家了嗎?”

“回陛下,是的,此已同謀大逆。”

王錫爵沉聲回道。

張道獻這裡不由得張大了嘴,然後再次哭道:“陛下,臣真的知道錯了,臣當時真的只想著省銀子去了,沒想到這麼深啊。”

“就稍微一點善待自己同胞的意識都沒有嗎?”

“哪怕你給那些百姓一個月一個銅板的工錢呢,性質都不一樣!”

“這樣,朕還能當你張家有僱傭他們的事實,不按謀逆罰你,甚至還處置你都沒有理由。”

朱翊鈞這時則突然故作痛心地對張道獻起來。

張道獻當場淚崩說:“臣現在也很後悔,請陛下給臣張家一個機會,讓臣張家給在採石場的百姓補籤僱傭契書,補發工錢,另外,臣張家願意獻五十萬銀元贖罪啊!”

“晚了!”

“你現在哪怕給每名被奴役的百姓一個月十兩二十兩的工錢,都沒有用了。”

朱翊鈞突然又一臉嚴肅起來,且道:“砍了!他既然也承認自己該死,就讓他去死,然後懸首於縣城,令該城其他大戶謹記!”

“記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啪!

朱翊鈞突然厲喝一聲,一掌拍在了桌上。

“是!”

張道獻則被拖了下去,也摁在了雪地裡剛染紅的木樁上。

韋鵬手起刀落。

一顆鮮紅的人頭再次落地。

朱翊鈞接著又看向了衣服下面正滴水的張道可:“怕了?”

張道可哆嗦著點頭:“陛下饒命,這事與我無關,全是家兄一個人乾的。”

“既然現在知道害怕,為何當時令兄做了役使百姓的僭越之事,而不知道害怕?”

朱翊鈞繼續問了起來。

“臣,臣,臣忘了害怕。”

張道可哭著臉回道。

朱翊鈞嗤笑一聲:“好個忘了害怕,看來還是朕給你們的印象太溫和了,得加深一下你們對皇威的畏懼。”

“也砍了!”

“張氏一族,十六歲以上男丁皆有一邊坐享奴役同胞之利一邊目無忠君之念不肯密告家主謀逆乃至也預設家主大逆不道之心的罪,故皆斬殺!”

“十六歲以下男丁可以視為還不懂事理,無明辨是非之能力,但有受奴役百姓之惠,而為儆效尤,故皆只流放呂宋為民;”

“女眷中皆以不知道族裡外務且出門難度頗大之情由,也不誅殺,但也有奴役百姓之惠,而為儆效尤,也皆流放呂宋為民。”

朱翊鈞接著下達瞭如何處置張道可和整個張氏一族的旨令。

“陛下!饒臣死罪吧,臣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啊!”

張道可因而痛哭起來,其他張氏管事之人也不少嗚咽哭泣起來。

但天子之威,如雷如電,豈是可以輕易觸逆的。

不久,張道可等張氏一族管事之男丁還是被梟首。

然而。

在這時,一聞知張家有事而趕來的張家姻親同時也是昔日刑部左侍郎的縉紳於尚思這時在外面大聲喊道:“臣原刑部左侍郎於尚思求見陛下!”

朱翊鈞聽後則道:“讓他來!”

不多時,於尚思就滿臉悲慼地踏著血粥走到了朱翊鈞面前來。

朱翊鈞看向滿頭銀髮的於尚思:“於卿有何要奏?”

於尚思則道:“啟奏陛下,士民縱有不法,然不能得慈恩半點嗎,如此殺戮,有幹天和啊!”

“他們奴役百姓就不幹天和了?”

朱翊鈞反問了一句,又站起身來,看著於尚思道:“你們這些在鄉縉紳士子,但凡為朝廷認真對百姓宣講一下新禮,宣講一下新政,朕用得著今日在這華山腳下殺這麼多人嗎?!”

“爾等不肯實心使民知新禮明新政,逼朕動用天譴!可見造成今天這一切的,皆爾等不忠不義,無君無父,忘了自己的責任!”

朱翊鈞問後就指著於尚思沉著臉又說了起來。

於尚思聽後身子一顫,跪了下來,垂首哭泣:“臣這話讓臣無地自容!”

“哼!”

“知道無地自容就可救,不然就真是白得朝廷恩養。”

朱翊鈞說後就離開了這裡。

朱翊鈞接下來繼續率領親征大軍向西安方向而去。

而他會在親征途中,微服去地方查訪民情的訊息,也順著這個方向傳的越來越遠。

於是,許多官僚豪右都越發慌張起來。

同時,有陝西巡按御史李汝華還特地趕到朱翊鈞臨時駐蹕的行在請求面聖。

李汝華在見到朱翊鈞後,就對朱翊鈞進諫道:“請陛下為帝運永續與天下安寧著想,停止借親征之便擾地方之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