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天那個馬哈木起了殺心。」

太孫府明亮的書房內,隨同朱允熥自東城會同館回來的田麥,皺眉低聲勸說著。

會同館隸屬鴻臚寺管轄,負責接待地方入京官員及各國使臣的地方。在會同館西邊就是烏蠻驛,也可以叫做烏蠻市。

可供那些前來大明的使臣安放貨物,亦或是相互之間進行交易。

朱允熥手拿著一份從存檔中取出的近年來有關瓦剌部情況的文書,靠在交椅上,低頭審閱著。

田麥見太孫不說話,便耐下心,靜靜的等待著。

而他的目光,卻是默默的看向書房周圍的那些窗戶。

明亮透徹,似是沒有阻擋一般,卻又能將外面的風塵擋在窗外。

那一面面泛著光芒,讓他能清晰看到窗外景物的窗戶,讓田麥有些好奇。

聽聞,這是工部左侍郎張二工在閒暇之餘,與太孫殿下弄出來的東西。

名曰玻璃。

雖說明亮透徹,幾近無色,但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到這些玻璃是帶著一些顏色的。

不過,如此之物在田麥心中已經是無價之寶了,卻在太孫府內被如此使用。

大明這些年真的發生了太多太多的變化了。

田麥心中默默的感嘆了一聲。

「馬哈木不敢殺孤,卻還要擔心會被孤永遠留在應天城裡。」

朱允熥忽然開口說話。

讓原本還在想著,自己若是有了空閒,是不是該好好將如今的應天城再看一看的田麥驚醒過來。

田麥躬身不解道:「區區瓦剌部一介首領而已,便是有殺心,也不敢當真動手。只是,似馬哈木此等狼子野心之輩,殿下為何……」

「為何不真的讓他葬身應天?」朱允熥放下手中記載瓦剌部情況的文書,輕笑著抬頭看向眼前面露不解的田麥。

田麥點點頭,然後又立馬拱手低頭,惶恐道:「屬下孟浪,不該揣測社稷。」

朱允熥擺擺手:「你也說了,不過是草原上區區一介部落首領罷了。讓其死在應天,倒是叫應天城沾了汙。」

說完之後,朱允熥目光隨意的看向田麥。

田麥躬身:「屬下明白。」

「去叫了範蟲來太孫府,就說孤要和他做樁大買賣。」

……

「太孫殿下要與微臣做大買賣?」

會同館裡,剛剛安頓好的範蟲,臉色驚訝的看向從太孫府趕過來的田麥。

相較於馬哈木而言,田麥更喜歡眼前這個碧眼紅髮的範蟲。

就衝他為大明帶來了畝產三十石的紅薯,田麥覺得自己就沒有理由不喜歡這個紅夷人。

田麥面帶笑容的點頭道:「歐監使還是快些隨我去太孫府覲見殿下吧。」

範蟲搓搓手,滿臉諂媚的上前,彎腰小聲道:「殿下沒有召見那個軟腳馬吧。」

田麥頓時哭笑不得。

這廝當真是無時無刻不在嘲諷那個馬哈木。

「殿下暫時還沒有召見馬哈木一行人。」

啪!

範蟲臉上表情愈發興奮的拍了拍手:「殿下英明!」

說完之後,範蟲就在田麥忍俊不禁的微笑下轉身看向周圍的扈從。

「你們在這裡繼續收拾,本官要去覲見皇太孫殿下。」

「屬下恭送歐監使。」

站在一旁的田麥看得是兩眼放大。

跟隨範蟲住進會同館的都是歐羅巴人,而讓田麥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範蟲手下人竟然都能聽得懂大明官話。

但只是聽得懂還

不是最讓田麥意外的。

剛剛範蟲是用大明官話與這些人吩咐的,而這些人同樣也是用官話回應的。

這才是最讓田麥意想不到的。

不由的,田麥多看了滿臉欣喜的範蟲。

這人當真是有些意思。

「上差,聽說殿下已經有了世子和世女,下官是不是應該為世子、世女準備上一份禮物?」

「下官從歐羅巴回大明的時候,聽說在天竺那邊有著一個財富傳說,有數不盡的黃金、寶石,還有拳頭大的無色金剛石。」

「按照歐羅巴那邊的習俗,下官可以帶著水師去天竺尋回那些財富,為世子、世女賀喜。那些拳頭大的無色金剛石,還可以為世子、世女做一頂華麗的頭冠。」

「……」

「上差,那個軟腳馬當真大膽,竟然該在俺們大明朝對朝廷命官動刀,您說他們是不是還想再回中原?」

「下官雖然沒有練過武,但是要殿下需要,只要朝廷需要,下官願意帶著人,親自看下那隻軟腳馬的人頭,獻於殿下眼前。」

「……」

「對!下官還聽水師的將軍們說,朝廷現在又有了更新更大的戰船,裝配了威力更大的火炮。」

「不知道下官下一次去往歐羅巴的時候,朝廷能不能多給下官幾條戰船,下官以為,俺們大明的龍旗也要插在歐羅巴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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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

自田麥往會同館過去後,朱允熥就調閱出了不少有關草原上的相關文書記錄。

此時高仰止的問安聲,才讓人醒轉過來。

「啊,是春風兄來了。」

朱允熥抬起頭,臉上帶著欣慰,放下手中的文書記錄,衝著高仰止招招手,示意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孤就不動彈了,茶水都在手邊,春風兄只管自己弄。」

很是緩和的開場啊。

高仰止原本還有些凝重的心緒稍稍的放鬆了一些,衝著坐在書桉後的太孫拱拱手:「臣謝殿下。」

朱允熥隨意的擺擺手,自顧自的收拾著面前凌亂的書桉。

而高仰止則亦是怡然自得的側過身,取了手邊茶几上的茶壺,就要往那隻胎體釉面猶如羊脂白玉般細膩的茶盞中傾倒茶湯。

「春風兄在交趾道也殺了不少人吧。」

忽的,朱允熥突然話鋒一轉,平靜的開口詢問了一聲。

正欲為自己倒一杯茶的高仰止,便當即愣住。

冬。

滴水未出的茶壺,被高仰止重新輕輕的放下,落在茶几上。

高仰止也已經是再次合手頷首,轉過身面朝太孫:「回稟殿下,自洪武二十五年朝廷抽調大軍,以開國公為徵南大將軍,南征安南等地。

彼時,殿下獨領一軍,坐鎮清化府。臣那時還只是剛剛高中兩榜,隨軍南下,先觀政於瓊州府,後登交趾,任官此地三載。雖有大軍彈壓,然新政一地,動盪難免。

臣為朝廷命官,代天子牧守一方,當以地方安穩為重,百姓安定為要。朝廷仁慈,臣亦不願徒增殺戮。

然,社稷之重,重於泰山。

臣雖捧書出身,為社稷,亦可捉刀而殺。」

高仰止沒有說自己到底在交趾道殺了多少人,但是他的態度卻是無比的明確。

只要是為了社稷,殺人之事,不過爾爾。

朱允熥臉上露出了笑容,伸手壓了壓:「這就是為何,孤今日要召你高春風的原因。」

高仰止抱在一起的雙手攥著落在腿上,頷首挺起胸膛:「臣洗耳恭聞。」

「大明這些年一直在向外走,朝廷需要有能為這些事情背書的人。」朱允熥目光澹然的看了高仰止一眼,繼續道:「解大紳不曾落地為官,許多事情他會有所猶豫。至於任古雍……守成有餘,朝堂之上權衡利弊尚可。」

說完之後,朱允熥目光澹澹的盯著眼露深思的高仰止。

在高仰止的腦海中,正不斷的迴盪著朱允熥剛剛的一番話。

朝廷在對內和對外上,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態度。

便是今年中原之亂,朝廷雖然也殺了不少人,但是每一個人都是幾經深思之後才會定下生死。更遑論是干係到數量最多的貧民百姓,能不追究,朝廷基本都是輕拿輕放的。

但朝廷對如交趾道等新徵之地,卻鮮少有此要求。

朝廷唯一的關注點就是,新徵之地是否穩定,該是朝廷的那一份收入是否能如期如數的押送進戶部官倉裡頭。

至於其他?

無關其他。

瀛洲那邊,東征大軍似乎也殺了不少人。曹國公李景隆在瀛洲的所作所為,近來時常會經由以同一種調調粉飾之後傳回京師。

瀛洲那片土地上的倭人越發的少了,朝廷收到的倭工越發的多了,東征大軍越發的仁慈了。

「就譬如……」朱允熥輕聲開口,有些遲疑,繼而緩緩說道:「雖然如今倭國已經沒了。但按理說,那些倭工也不能算是我明人。朝廷用工,本該是歸工部、戶部管的。但既然這些倭工不算明人,那是

不是要專門讓人去管?」

明人是尊貴的。

哪怕是應天城街道上的一個明人乞丐,他的命也比昔日倭國的天皇還要珍貴。

今日太孫首問自己殺過多少人,如今又說倭工一事。

高仰止當即起身:「臣為太孫殿下馬首是瞻,大明之內,明人之外,諸般事宜,日後臣定會仔細盯著,不叫朝廷失了體面。」

朱允熥露出笑聲,衝著高仰止壓壓手,示意對方坐下,而後便開口道:「說起來,等還在瀛洲的那個鐵鉉回京,你倒是可以和他多多來往,想來你們二人是合脾氣的。」

「臣對這位鐵侍郎也是早就耳聞,頗為期待。」

朱允熥點點頭道:「今日還有另一樁事情,事關關外,等人到了之後,便要與你一同議一議,日後此事也要一併交由你去操辦。」

關外?

這在大明朝堂之上,是一個敏感詞。

高仰止抬起頭看向皇太孫:「殿下是在等那位瓦剌部使臣馬哈木?」

正當這時。

小書房外傳來了一陣嘈雜聲,攪亂了高仰止的思緒。

田麥見範蟲終於是安分下來,站在門外拱手道:「啟稟殿下,巡歐監察使到了,恭請覲見。」

書房裡,高仰止頗是意外。

關外的事情,太孫卻是召見那位碧眼紅髮的夷商。

朱允熥笑著看了眼高仰止,也不解釋,轉頭看向門外:「進來吧。」

他這話剛剛說完。

在小書房門外早就等的不耐煩的範蟲,伊呀一聲便搶在田麥之前,衝進了小書房裡。

進了小書房,範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認準了皇太孫的位置,就一個滑跪,從門口一路滑到了書桉前。

「微臣範蟲參見皇太孫殿下!」

「微臣願為大明赴湯蹈火!」

「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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