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好看的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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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四爺豈是好人乎?
答桉是明明白白的呈現在白紙黑字之上的。
就即便如此,朱允熥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朱高熾大抵是一整夜不曾閤眼入眠,早就急的是心火中燒,眼下聽到田麥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頓時上前一把抓住高於光的胸襟。
朱高熾瞪大了雙眼,沉聲質問道:「你再說一遍!災民在城外,究竟是為什麼***的!」
自己這些人忙前忙後,憂國憂民,夙夜不眠,為的便是釐清河南道上下,好還河南道百萬黎民一個清白人間。
可眼下這些災民竟然要為河南道的官員們***?
小胖一瞬間覺得自己成了個笑話,大明朝洪武二十八年最大的笑話。
高於光其實也是滿頭霧水。
方才在城外見到那等情況,高於光同樣是半天都鬧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什麼了,確認了情況之後便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請示。
「世子,確實是這樣的。那些災民來的很早,若非是我們的人封鎖了各處城門,只怕都已經進了城***了。屬下等人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過來請上意。」
朱高熾無奈的放下田麥,輕嘆著拍了拍田麥的胸口,撫平對方的胸襟:「當真是遍地古怪,這幫人是被人蠱惑還是威逼了?」
小胖很發愁,同樣鬧不明白今天這出災民為河南道上下官員***開罪的事情,到底算怎麼一回事。
朱允熥轉了轉腰帶,使其固定在正確的位置上,抬頭看向外面:「且去看看,再做打算。」
幾人一時還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只能是抱著先看清情況,再做打算的注意,叫了一眾錦衣衛官兵,便出了周王府。
此時開封城外,已經有越來越多的‘災民,聚集在城門前。
因為封鎖開封府城的禁令還沒有放開,隨行的官兵和昨夜入城的河南都司兵馬,一直嚴控封鎖著開封城各處城門。
唯恐城外越來越多的災民們,一個鬧不好就湧入城中,引起更大的騷亂,在請示了河南都司之後,城門一直不曾開啟。
「請軍爺開城門……」
「開封府上官們清白為官,是好人。」
「我們都可以為上官們作證,這些年日子越來越好……」
「開城門!開城門!」
城門外,僅此一處便已經雲集了不下兩千的災民,在隊伍最前面幾人的帶領下,不斷的衝著擋在關閉的城門前的官兵們呼喊著。
只不過這些人很有分寸,始終不曾上前靠近官兵,一直保持著足夠的距離喊話。
「上官府尊清白為官,老朽家中當年屋子塌了,府尊拿著自家的錢糧為老朽家起了新屋子。」
「府尊無罪!」
「請朝廷欽差明鑑。」
「請軍爺們開城門……」
「開城門……」
此一處城門外,百姓們不斷的高聲呼喚著,與別處城門前的呼喊聲匯聚在了一起。
….
守衛在城門外的官兵們,瞧著眼前的情形,心中紛紛不安,唯恐這些人到時候要是衝上來會鬧出大亂子來。
皇太孫這些年雖然對朝堂官員薄情冷麵,看對天底下的百姓卻一直都是宅心仁厚的。若是這時候真的起了衝突,但凡是鬧出流血事件來,自己這些人便是裡外不討好,定然是要吃個掛落的。
開封府城裡。
百姓們的日子,並沒有因為官府有多少人被抓,就徹底停擺。
大街小巷裡的煙火味,伴隨著日出一併的如昨日一般進行著。
只是昨夜裡浴火倒塌
的府衙高樓,還是在早起的百姓們中間成為了談資,重重揣測不脛而走。
朱允熥帶著人,在一眾官兵的護衛下,往開封城門外趕去。
一路上,不斷的有各處城門的人手趕過來通稟著最新的情況。
朱高熾不斷的眨著眼睛,將各項資料匯總到一塊兒。
「目下開封城外,已經有不下五千災民匯聚,都是在為河南道官員***開罪的。」
「城中也有不少百姓是要出城的,此刻都在等著我們決定你是否要開啟城門。」
嗒嗒嗒。
馬蹄聲在開封府城的大街上響起。
朱允熥皺眉看向已經近在眼前的城門,未見其人,卻已能聽到城門外傳來的百姓們要求開城門的呼喊聲。
「讓人去開了城門,孤要親自看看這幫災民。」
隨著朱允熥開口,隊伍裡當即便有兩名官兵縱馬疾馳,奔向緊閉的城門下。
等到朱允熥等人到了城門洞下的時候,兩扇沉重的城門,已經在數量眾多的官兵拉動下緩緩開啟。
城門的縫隙越來越大。
一陣喧譁頓時從城門外湧入城門洞裡,聲音在這個天然的擴音區域旋轉著放大。
城外的官兵看著皇太孫竟然是親自過來了,立馬有人轉身衝進城門洞裡,到了朱允熥的馬前。
「殿下,城外百姓聚集,形勢不明,還請殿下以千金之軀為重,萬不可出城靠近。」
朱允熥手中捏著馬鞭,澹澹的看向城門外,因為城門開啟終於是向前拉近了一些距離的人群。
「都是我大明的子民,他們又如何會謀害於孤?」
說了一句,朱允熥在收城將領的擔憂注視下,已然是策馬帶著人出了城門。
「請朝廷上差明察秋毫,上官府尊無罪,衙門上官無罪。」
「請朝廷欽差明鑑。」
朱允熥騎著馬到了城外,身後的朱高熾已經趕忙讓朱尚炳帶著人繞過朱允熥,擋在了最前面。
一早聞訊了的於馬,這時候也已經帶著兵馬從城門裡面趕了出來。
於馬翻身下馬,到了朱允熥的眼前,伸手牽住朱允熥座下戰馬的韁繩,抬頭看向馬背上:「殿下,臣為殿下牽馬。」
朱允熥低頭望著一手牽馬,一手掌心抵著腰間刀柄的於馬,點點頭嗯了一聲。
….
河南都司於馬手牽韁繩,朱允熥坐於馬背之上。
兩人一路走出了重重官兵的護衛,到了災民們眼前。
喧囂的呼喊聲,也在這一刻漸漸的平息了下來。
朱允熥坐在馬背上,張目看向人群的最後面。
很厚實的人群,遠處的官道和田野間的田埂上,還有不少百姓正在向著此處趕來。
似乎當真是一副地方百姓為父母官***的場面。
朱允熥下了馬,於馬便護在他的身後半步之內,手掌始終抵在刀柄上,目光亦是專注的盯著眼前的人群,警惕著隨時可能發生意外。
當朱允熥下了馬之後,眼前的人群便一下子圍了過來。
幾名白髮蒼蒼,身上穿著粗布麻衣,腳下踩著破洞草鞋,褲腳和手臂上滿是泥點的老人便將朱允熥眼前的視線給完全的佔住了。
老人們想要上前抓住朱允熥,卻被於馬冷哼一聲,眼疾手快的握著刀鞘橫擋在了朱允熥的身前。
於馬冷喝一聲:「此乃大明監國皇太孫殿下,爾等有何***,皆可在殿下面前說清。」
一早便趕到城外的百姓們,自不敢相信,開城門後走出來的人竟然會是皇太孫殿下。
聽到於馬的解釋後
,人群中立馬是響起了一陣騷動和竊竊私語。
朱允熥臉上帶著一絲笑容,眉頭卻是微微夾緊,輕聲開口道:「聽說諸位鄉親們,是要為河南道官員***開罪的?孤就在這裡,鄉親們有什麼想說的,今天都可以一併說出來。」
說著話,朱允熥的目光卻是暗暗的,對著眼前這幾名似乎是被人群推選出來的老人打量了幾眼。
一名老人顫巍巍的拱手道:「殿下,殿下要為開封府做主啊!府尊他們都是好人,都是為國為民的大好人吶……」
這邊剛剛有人說完話,邊上就有人跪了下來。
「殿下啊,府尊他們這些年為了咱們河南道的父老鄉親們,可是勞心勞力,就算他們平日裡有些過錯,那也是為了咱們的。」
「府尊活人無數,鄉親們都念著府尊的好,聽說府尊被朝廷拿下,我們就想著能過來為府尊和朝廷解釋清楚。」
朱允熥的眉頭夾緊。
他只是在想,這些人到底是從何而來。
河南道的情況從昨晚開始,就已經被擺在桌面上了,有關問題早就數不勝數,如此之下還會有百姓前來***嗎?
他只是在困擾,這些人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會出現在這裡,又是受了哪些人的指使,才會在自己面前上演了這麼一出,百姓為官***的把戲來。
河南道這是想要做裹挾民意,脅迫朝廷放手低頭的事情呢。
朱允熥的目光從眼前這幾名老人的身上略過,看向前方更多的***百姓們。
他後退了兩步:「諸位放心,朝廷是公正的,朝廷也絕不會平白構陷於誰。是好人,朝廷會寬待,是壞人朝廷同樣會依照大明律法嚴懲。」
….
一邊說著,朱允熥一邊回頭向帶著人便守在身後的朱尚炳使了兩個眼色。
朱尚炳立馬揮手壓刀,帶著成群的官兵穿插到了朱允熥的眼前。
轉變突然發生,以至於這些雲集在開封府城門外的人群都沒有反應過來。
「是發現不對勁了?」朱高熾從後面快步走上前,目光幽幽的斜覦著被朱尚炳帶人重新擋在前面的***百姓。
朱允熥點點頭:「這事本來就不對勁,只是原本我以為,是有人威逼這些百姓前來開封城***,好脅迫了我們饒恕河南道官場,對那些人從輕發落。」
朱高熾目光一縮,很顯然熥哥兒剛剛這麼一會兒,明顯是發現了別的問題。
「是什麼?」
朱允熥臉色陰沉:「這些人根本就不是河南道的災民!」
不是災民。
朱高熾眉頭一顫,有些不可思議的轉過頭,再一次的看向了城外的這些災民們。
既然不是災民,那這些人又是什麼人呢?
人群這時候也因為朝廷忽然的翻臉,官兵雲集在眼前阻攔,而發生了騷動,漸漸的開始有人喊出話來。
「朝廷有眼無珠,戕害好人!」
「河南道冤枉!」
「放人!」
「放人!」
「……」
人群爆發出了遠比先前更大的吶喊聲來。
從城門下,更多的官兵衝了過來,在朱允熥等人面前組成了一道道的人牆。
人群之中的騷動越來越亂。
正待這時,遠方傳來了兵甲聲。
巨大的一面‘親,字旗,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裡。隨後,是上直親軍衛的旗號,羽林右衛的旗號,還有一面最小的寫著‘陳留,二字的旗子。
上直親軍羽林右衛指揮使湯弼,和開封府陳留縣縣令裴本之,兩人並駕齊驅,驅馬走在整支隊伍的最前面
。
裴本之被馬顛的頭上的烏紗帽都歪了,卻臉色緊張的望著城門外的亂糟糟的人群。
還沒有跑到城門前,裴本之就已經是抬手壓著烏紗帽,在馬背上顫巍巍的半起身子:「殿下!這些人不是災民!」
「他們不是開封府的災民!」
「殿下莫要被這些人矇騙了!」
「殿下小心!」
裴本之扯著嗓子不斷高聲的呼喚警示著,在他身邊的於馬臉色複雜,揮手手掌,示意身後的羽林衛跟上,從後面將城門外的***人群的後路給截下。
一瞬間,整個城門外都亂了起來。
在被裴本之當眾高聲撕破了身份的***人群,開始想要轉身逃跑。
然而羽林衛的官兵卻是更快一步,成群的騎兵從後方圍了上來,馬蹄陣陣,威逼著那些想要逃走的人硬生生的止住腳步。
裴本之終於是騎著馬到了人群的前面。
守在最前面的官兵們剛剛上前,伸手牽住裴本之的馬,他就已經在馬背上翻身,跌跌撞撞搖搖晃晃的落了下來。
….
提提腳將一名跪在身前的***人給踹翻,裴本之滿臉憤怒的低喝一聲,穿過重重人群,到了朱允熥面前。
「殿下,這些人並非是我開封府的災民!」
「還請殿下明鑑,萬萬不可被這幫賊子哄騙矇蔽!」
朱允熥面帶笑容的看著拱手彎腰在自己面前進諫的裴本之,不由回頭和身邊的小胖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默默的笑出聲來。
裴本之愣了一眼,皺起眉頭,小心的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笑出聲的皇太孫殿下和燕王世子。
裴本之張著嘴有些遲疑道:「您二位都知道了?」
看著朱允熥兩人的反應,裴本之一時有些狐疑,自己緊趕慢趕就是為了不讓皇太孫遭受矇蔽,但似乎也不需要自己警示,殿下分明已經是瞧出了這些人的不對勁。
朱允熥卻是搖搖頭:「既然是裴縣揭露事由真相,孤就煩請裴縣,為我等證實這一點吧。」
說著,朱允熥揮手指向在重重大軍圍困下,已經亂作一團的所謂***人群。
裴本之這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
明明皇太孫已經知道的事情,為什麼還說是自己揭露的,還要自己來證實。
朱高熾在一旁笑吟吟的看著愣神的裴本之,不由笑了一聲:「殿下都這樣說了,裴縣還在等什麼,要不是裴縣令,殿下和我恐怕真的都要遭受矇蔽了。」
裴本之終於是反應了過來,眼前一亮,當下便轉過身走到了被官兵們拿下的不少人面前。
朱允熥和朱高熾也帶著人重新走了出去。
在這個時候,原本按照計劃是在今天逐步接受河南道兩司及開封府各司衙門的隨行官員,也早已聞訊,紛紛趕了過來。
眾人越過城門下的重重官兵。
「殿下,這些人便是前來開封為河南道官員***的百姓?」
趕來的隨行官員們臉色緊張的望著眼前被大軍圍困的人群,實在是有些擔心河南道會鬧出民變的事情來。
朱允熥回頭看了一眼:「都來了啊,慢慢看著吧。裴本之剛剛說,這些人都不是河南道的災民,眼下便讓他揭露給咱們瞧瞧,這些人到底都是什麼人吧。」
剛剛趕來的一眾隨行官員,這時候還不清楚城門外的情況,和一幫隨行官員們只能是點點頭,紛紛將視線投向已經走到一名被官兵緝拿住的人面前的裴本之。
只見裴本之臉色陰沉,回頭看向眾人,而後便一把揪住那人,當眾在所有人面前,將那人的胸襟衣服扒開。
「殿
下,世子,諸位上官,諸位可看清了,若是我河南道的百姓,何曾會有此等白淨的肌膚?」
說著話,裴本之又將那名臉上已經露出惶恐表情的人外衣扒下,露出裡面的裡衣。
裴本之憤怒的指著道:「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裹體。我大明朝該是何等的富足,才能讓所有的百姓都能穿上如此白淨細膩的緞子?」
隨後,他又將手指***那人的頭髮裡,五根手指順勢一路滑下。
「百姓晝夜操勞,三月不洗。目下更處災情之中,何人頭髮能插指而下?」
憤怒的裴本之感染了高於光等人。
高於光等人紛紛上前,揪住一個個被官兵拿住的人。
「指掌竟然不見有老繭!」
「這粗布破洞怎麼瞧著像是刀刮出來的?」
「牙齒竟是此等白淨!」
出城的官員很多,一個個揪住人上下瞧著。
越來越多的人憤怒了起來。
裴本之心中知曉這些人的底細,可親眼揭露這些人的跟腳,卻仍然是憤怒不已,連帶著聲音都因為憤怒而顫抖了起來。
「殿下,諸位!到底該是怎樣的天下,才能連災民都這等的好看啊!肌膚白淨,衣物厚實,齒不生黑,手足無繭!」
裴本之的質問和怒吼,迴盪在所有人的耳邊。
遠方,亦有高呼聲傳來。
「殿下,殿下!」
「開封城各處城門外的災民開始退了……」
朱允熥冷哼一聲,揮手一拋。
他沉著臉,對裴本之質問起來。
「河南道真正的災民在哪裡!」
肉絲米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