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骯髒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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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萬物,總是在不停的進行著交易。
就如同時時刻刻都在進行著的能量守恆定律。
看了眼面前的中軍都督府衙門,朱允熥將手中的馬鞭丟給一旁的孫成。
還沒走上臺階,衙門前的官兵便已經躬身彎腰抱拳。
進到中軍都督府正堂,朱允熥就看到開國公常升和涼國公藍玉,剛剛好一左一右落下屁股,坐在了正堂左右兩側的頭把交椅上。
很顯然,這二位是剛剛才到的。
踩的時間很準。
朱允熥默默的笑了一下。
這便是如今朝堂之上,軍方的格局。
無聲中,朱允熥從在場眾人面前走過,徑直到了中軍都督府大都督的主位前。
“臣等參見皇太孫。”
眾功勳將領起身,抱拳施禮。
朱允熥點點頭,伸手下壓,示意眾人落座。
而他則是靜靜的注視著眼前這些人。
除卻常升和藍玉兩位國公以外,在座之人無一例外的,都是大明朝的開國功勳武將們。
一位位的侯爺、伯爺,今年如今大明已有二十五載,他們也都到了壯年末期,但他們仍然代表著大明朝的軍人和軍隊。
在場之人,沒有一個是沒有功勳爵位的。
今天這場註定骯髒無比的交易,那些不曾取得過功勳爵位的軍中將校是沒有資格參與的。
哪怕他們家中擁有著萬畝良田。
因為,在場的人已經代表了大明軍方。
“今日匆忙,孤請了諸位來此,乃是為了大明社稷計,還望諸位叔伯前輩海涵。”
朱允熥開了口,話說的很是客氣,但是內容卻一點也不客氣。
整篇話,足可縮略為一個孤字。
這是要公事公辦,不論肆意,無論所謂叔伯前輩。
藍玉和常升對視了一眼。
他二人如今走動的愈發少了,隨著常家老三入宮充任禁軍親衛統領之後,常家的再一次崛起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
藍玉只能讓位,不然整個體系都會崩塌不復存在。
而隨著信國公府的湯醴入朝擔任這座中軍都督府大都督後,朝中在京軍方,就不免的又被劃分出去一個小集團。
浙江道的事情,在場的人都知曉。
攤丁入畝、官紳一體、重稅商賈。
這一樣樣的都與在場人家脫不了干係。
兩位國公眼神對視著,下邊的人也在默默的揣測著。
常升拗不過藍玉的眼神逼迫,拱手轉過頭道:“還請太孫示下,為大明社稷,臣等定然不負重託,竭盡勠力而行!”
按照往常,軍中只要有人出了聲,很多事情便都定了下來。
但朱允熥這時候,卻明顯的看向另一邊的涼國公藍玉。
茫然有些錯亂的迎著外甥孫的目光,藍玉一時間不由的緊張了起來。
就是一股沒來由的緊張。
幾下呼吸之後,藍玉沉聲道:“臣亦如此。”
在場眾人心中微動,皇太孫這番舉動,很明顯是再一次重申暗示,軍中涼國公和開國公是兩方人馬,而非一夥的。
這並不會以他們的實際關係來決定,而是以皇太孫或者說是皇家的意志來決定的。
朱允熥終於是坐了下來。
坐下後,朱允熥說出了今日到場後的第二句話:“浙江道正在推進攤丁入畝、官紳一體、重稅商賈,諸位如何看?”
沒人開口,正堂裡寂靜一片。
誰都知道皇太孫這個時候並不是要他們給出真是的想法,僅僅只是要他們知道,浙江道正在做的事情,現在也擺在了他們面前。
這讓在場眾人心中很是為難。
他們是大明的功勳,是開國之時跟隨在皇帝老爺子身邊,一路捨生忘死拼殺過來的,他們在戰場上流了血,受了傷,還有很多老夥計都倒在了新朝創立。
這些年,皇帝老爺子已經幹掉了很多昔日的同袍弟兄,他們也愈發的安分,僅僅只是在鄉野之間,為各家多弄些口食。
如今,這一份優榮也將要蕩然無存。
說甘心是假,但不甘心又能如何?
那些沒有資格參與今日這場可謂是鴻門宴的交易的軍中將領們,可是時時刻刻都在等待著上位。
沒來由的,這幫軍中殺才莽夫們,腦海中齊刷刷的變得有了文化起來,想到了一個成語。
杯酒解兵權!
而這時候,朱允熥也已經開口。
“浙江道之事,事必成!此乃國策,乃國朝社稷之事。”
“國朝如今二十五載,玄武湖上,刊載天下田畝之數。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秉持國政亦是如此。”
“天下人口愈發的多了,越來越多。朝廷三年一考,所謂的讀書種子也愈發的多了。”
這就是大明朝如今的現狀,朱允熥語氣平靜的說著,隨後看向眼前這些國朝功勳武將們。
他的語氣忽的一變,暗含深意:“如今,朝中亦是年年北征,將士們得勝凱旋,朝廷也總是要拿出一份賞賜。”
說到這裡,他便停了下來。
大明朝已經走過了二十五個年頭,如今的大明也不是剛剛趕走前元餘孽的時候。
那時候,天底下田地荒廢,人口稀疏,千里之堤不見人家是很常見的事情,萬畝良田無人耕種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經過這二十五年,在中原百姓自古就勤懇辛勞的基因下,如今的大明朝再難找出一塊無人耕種的田地。
哪怕是在災年,百姓拋棄田地,也會有官府或是鄉野士紳給利用起來,絕不會使其荒廢。
可這並不算完,在這一次帶著夏原吉去浙江道的路上,朱允熥問了很多問題,皆是戶部職責範圍內的。
僅僅是這二十五年,大明的土地不光是全部種上了莊稼,更是到了人多地上的地步。
戶部更是肉眼可見的看到地方上,總是會少上一塊地方能夠徵收到賦稅。
資源生產量並沒有減少,但可以徵收的資源卻在減少,這是很不合理的。
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原因。
有很大一批社會生產資源,被私人侵佔。
如朱允熥所說的,讀書士紳、功勳將領,還有他不曾說出口的宗室,這一個個的群體將本就沒有增長的土地不斷的侵佔為私人所有。
肥了私人,餓死國家。
早有準備的開國公常升微微一嘆,事情終究是到了不可均衡的地步。
只是早有準備的他,無聲的將手塞進懷裡。
還未等他將那本家中近期清點出來的田產數目冊拿出來。
上方的朱允熥已經是掏出了一個本子拍在了桌子上。
“秦王欽差督辦浙江道賑災之事,有感百姓疾苦,二叔身為宗室,不忍天下子民經歷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日子。”
說著話,朱允熥將手中的本子舉了起來,亮在眾人面前晃晃。
“秦王說了,這一回秦藩之地,比照浙江道攤丁入畝之定數,足額繳納田畝賦稅,盡數入戶部大倉。”
說完之後,朱允熥不由想到那一日,自己準備從杭州趕回應天的時候,卻被躲在浙江道布政使司衙門一整個冬天的老二書給叫住了。
朱允熥清楚的記得,那天的老二叔表情很複雜,是他從未在這位大明朝最年長的宗室親王身上所見到過的。
老二叔什麼都沒說,只是將這個關於秦藩也施行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的奏請遞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後呼喊著之前被那劉漫送入後衙的女人,很是厲害之類的話。
朱允熥當時只能是苦笑著接了下來。
他很清楚,這位老二叔大抵是怕了。半座浙江道是在自己的手上被砍了的,他怕自己會將這一幕重現在秦藩。
世人都覺得秦王是個暴戾之人,卻不知道大明朝開國的宗室親王們,又有哪一個人是愚蠢的。
只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允許他們有著各種不同的性格而已。
而常升、藍玉等人聽到這話,臉色皆是鉅變。
誰都知道,有了秦王這位宗室第一親王的表態,他們這些追隨大明起家的功勳,已經沒有了藉口拒絕。
“秦王殿下憂國憂民,乃國朝表率,臣等自當勉力,以為楷模。”
常升最先反應過來,趁機將手中已經摸到的本子取出,起身走到朱允熥面前,雙手奉上,小心的放在了桌桉上。
眾人目露疑惑的看向開國公拿出來的本子。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朱允熥卻是澹澹的看向眼前的這位二舅,又看了一眼被放在面前的冊本。
只是他並沒有翻閱。
而是對著在場眾人開口道:“孤這裡還有一道奏章,是準備要與秦王殿下這道奏章,一併呈交到老爺子面前的。”
在眾人的注視下,今天的奏章和冊本好似不要錢一樣的,又有一本從朱允熥的懷裡被取了出來。
“這是一道請奏老爺子,朝廷於西城開設皇家兵事學院的奏章。”
皇家兵事學院,這是朱允熥準備進行這場骯髒的交易的其中之一的交易品。
在場除了常升,所有人都沒有聽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但是學院兩個字,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如同儒家那教書育人的學院嗎?
正待這些人琢磨著這個皇家兵事學院究竟是是個什麼東西的時候。
朱允熥已經開口解釋起來:“國朝二十五載,軍中老將漸多,如諸位還能上陣幾年,家中子弟又要幾年成才?孤奏請開設皇家兵事學院,取軍中諸位功勳老將,於學院之中傳授我大明兵家學識,取功勳之後、軍中干將入學,育我大明兵家長興!”
這場交易的第一項,朱允熥說出了口。
而中軍都督府正堂裡,已經響起一陣嘈雜。
景川侯曹震更是直接站起身來。
“太孫,此事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