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她這話一說完,場上的人都震驚得不敢相信。

盛巍皺著眉頭,鄭重地道:

“這種事可不能亂說!”

錢里正這才明白李老婆子一定要請盛家三房的人過來,還不讓更多的人知道是為了什麼。

她今天說這種事情,要是被孫家知道了,肯定不會罷休,還會讓他們把天地給還回來。

但他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現在這個事也沒有個證據,讓更多的人議論,風波四起,還更加麻煩。

錢里正問李老婆子道:

“李老婆子,你有什麼證據這樣說嗎?”

李老婆子神色狠戾地回答道:

“燕兒到如今還藏著她大閨女的骨灰!”

燕兒她的大閨女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叫李響。

錢里正一席人聽到這個老太婆說完頓時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李老婆子莫不是因為自己兒子死了,腦子不清醒了吧?

燕兒一個做母親的把自己大女兒的骨灰留著又有什麼問題嗎?

盛芊芊也沒說話,只是心裡默默思考著。

李老婆子瞧著眾人的眼神好像不相信她的樣子,神情憤憤地道:

“我知道這不算什麼證據,但我相信那賠錢貨是故意報復的!”

“我的兒子李臨,我的孫子李躍,還有我的丈夫,他們的死,還有我兒子之前癱瘓了,也都是她一手策劃的!”

“她肯定想為她那個還沒長大的女兒報仇雪恨!”

錢里正這下心裡也有絲顧慮,仔細思考著又突然對著李老婆子問道:

“你說燕兒是來為她的大女兒報仇的,那李響的死,難道有問題嗎?”

這個年代,孩子早夭也是常事,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所以當初李響的死亡李家沒說,村裡人也並沒有過問。

李老婆子本不想說這個事兒,但這正是癥結所在,所以李老婆子也沒辦法,只得模稜兩可地說了實情。

李響的死亡,正是因為李老婆子的孫子李躍。

場上的氣氛有些沉默,錢里正還有盛巍心裡想著,如果真的是李老婆子所說的這樣,燕兒為了她的女兒報復李家,那真的是太過恐怖。

畢竟,之前兩條人命的死亡都沒有人察覺到絲毫不對,而今天李臨這樣合情合理地死法,更是讓人難以懷疑到燕兒的頭上。

如果真是燕兒一手策劃的,那麼這些年來費勁心機的尋找機會,這手段,這心性,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了!

錢里正與盛巍兩人對視一眼,突然感覺自己汗毛乍立,毛骨悚然。

錢里正對著李老婆子嚴肅地道:

“李老婆子,這都是猜測,都是你的懷疑,並沒有實際的證據啊!”

李老婆子聲色俱厲地道:

“怎麼沒有證據,我跟你們說,我的兒子今天正好死在她的大女兒李響的同一天!”

“我走的時候看見她把李響的排位還有骨灰盒都拿出來了,她到了晚上肯定會把真相說出來的!”

“等到晚上我們在一旁悄悄地聽,肯定能抓到她!”

錢里正也同意了,一席人約定了時間後,李老婆子這才滿意地回去。

夜色漸晚,盛巍帶著盛芊芊一起往約定的方向悄悄走去,四周俱靜,都在安睡著。

微涼的月光下,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嚇得幾人都有些驚慌失措,甚是詭異。

幾人躬著腰躲在草叢中,偷偷摸摸的靠近燕兒,還真的被李老婆子說中了!

幾人聽到燕兒正喃喃低語著,

“響娃,你還沒滿歲就走了,今天,你爹拋下我也走了!”

“我難受了一天,更沒有什麼心情吃飯,下午我走在官道上渾渾噩噩地,突然真的覺得好累啊!”

“我常常想起你和躍兒還有公公,你爸在一起時的時光……”

她一個人哽咽地說著一個失去孩子,失去丈夫的女人的痛苦,就像是真的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回憶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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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兒回憶著曾經的過往,心中的思緒飛揚,恍惚間不由得想起了從前。

當初她剛與李臨經過家人介紹相親,竟被李老婆子耍了陰招,壞了身子,毀了清譽。

她萬念俱灰時,李老婆子卻對她苦口婆心地勸說,說她的兒子雖然離過婚,比她大幾歲,但是他成熟,是個知冷知熱的,往後一定會心疼她,對她一心一意。

李老婆子說,等她進門過後,也讓她管家,不刻薄她,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著。

李老婆子還說,有她這樣待媳婦兒好的人家要她知足......

她被他們口中的心疼妥協了,感情戰勝了理智,就這樣稀裡糊塗的嫁了進來,一分彩禮也沒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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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村子裡,她從高燕兒,變成了燕兒嫂子,再過幾年,她就要變成了沒有名字的李氏……

等到燕兒加進李家幾個月後,李老婆子的真面目就顯出來了。

從原來的慈眉善目,到動輒打罵不止,只想讓她多掙點錢,當作牛馬工具,說什麼對她好的謊言,也就只是騙騙她罷了!

但日子也就只能這樣過去,因為她有了第一個女兒。

她為了她女兒就這樣忍耐著,願意做一個全村人心中任勞任怨的好媳婦兒。

她只希望這個自己女兒能平安健康的長大,她能好好護住她,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但事與願違的是,她忙了一天,累死累活的回來卻發現自己孩子已經沒了氣。

她恨吶!

但在自己丈夫李臨與李老婆子毫無情緒的冷漠的眼神中,她忍耐著。

一個月的某天,她終於找到機會,用一顆糖向她丈夫和前妻生的孩子套話,知道了自己孩子的死因。

這個惡毒的孩子李躍,拿著被子捂死了她自己的孩子,他說,他也沒有什麼理由,只是覺得有趣,所以就這樣做了。

只是覺得有趣......

她心好疼,她難以承受,她無法想象自己的孩子被被子捂死苦苦掙扎求救的時候,是否在叫著娘,求娘幫幫她……

但她又忍了下來……

等到一年後的夏天,她找到了機會。

“躍娃,你小心點,可不能去那棵槐樹下的大河裡玩,那可危險了,之前我就聽別人說有人……”

她坐在院子裡對著李躍苦口婆心地叮囑著,但李躍早就嫌棄這個後來娘了,滿臉不在意地怒斥道:

“我才不喜歡你,不聽你說的!”

他轉身就往河裡跑去了。

只是燕兒再去尋找時,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後來聽同村的人說,那孩子自己去河裡玩結果就栽了進去……

她自己知道,是她做的麻筋藥起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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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一年,李老爺子自己上山砍柴,正走到陡坡處,剛覺得有些頭暈,想休息一下,結果整個人摔下來,頭破血流,就這樣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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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年,李臨在挖山的時候,突然感覺腳滑了一下,一塊巨石把他後半截身子壓成了殘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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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匆匆,前年燕兒捕蛇回家,在村口路過一些閒聊的村民們。

“燕兒看樣子又是去捕蛇養家了!”

“真是個任勞任怨的好媳婦啊!”

“誰說不是呢,李老婆子還對燕兒那樣刻薄,我看了心裡都過意不去。”

“對呀,燕兒苦命人啊!”

她剛才回到家裡,屁股還沒坐熱,孫氏就把她叫走了。

她知道,是孫氏要她去免費幫忙。

她走了去,那時候的燕兒好像弱柳扶風了一般地溫柔,好像誰都可以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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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憶起過去的種種,望著手中的骨灰,心中更是悲憤交加,痛不欲生,她難以抑制心中的情緒,失控地哭喊著,

“臨子,你怎麼就這樣走了,你怎麼就拋下我們娘倆就這樣走了啊!”

在場的人聽著心裡也五味雜陳,那一聲聲的質問,像一把鋒利的刀子,深深地刺痛著每個人的心。

盛芊芊緊緊的抿了抿嘴,心中雖然對於這個可憐的女人十分的憐憫,但……

李老婆子卻沒想到今日之事竟然是這樣的發展,更是不敢相信又有些悔恨夾雜著一絲絲感動,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現實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怪誰——

總不能怪自己吧?

幾人從一旁悄悄地退了出去,耳邊還傳來燕兒訴說著自己對丈夫的深情。

這幾人的突然襲擊,燕兒從來沒有發覺。

只是這些年的忍耐告訴她,無論是隻有自己和女兒獨處,還是隻有自己一人,都絕對不能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秘密之所以稱之為秘密,是除了自己知道,是一輩子都不能說出去的——

如果自己說出去了,那就是自己害自己,很有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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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里正還有盛巍等人看著李老婆子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都準備打道回府了。

錢里正對盛巍叮囑道:

“今天這事兒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盛巍也點點頭,兩父女就回去了。

錢里正回到家後,對著家裡人都小心警告著:

“以後對燕兒,大家都儘量不要招惹她。”

“李家都沒頂樑柱了,我們何必還要這樣小心謹慎?”

“就是,爹,發生啥事兒了?”

“沒啥,只是……覺得他們家現在也太可憐了,大家都聽著就行!”

趕狗入窮巷,必遭反噬!

錢里正今天所看到的燕兒,對她有可憐,有遺憾,但做了這麼多年了里正,他也下意識有警惕。

他還記得很多年前的一個春天,他爹還在,那時候大雪一直下著,覆蓋整個田地,即使雪化了,水都很少。

他爹跟他說,肯定有水災,偷偷下令全家買糧食藏到遠處山上的石洞裡,本來還有很多人私底下有意見,但那年夏天真的大水沖垮了堤壩,淹沒了農田,整個村子餓死的人漫山遍野,唯獨他們家,每個人都倖存了下來。

春行冬令夏必澇,冬行春令夏必旱。

這些年他爹教會了他很多,那蒼老的容顏下帶給他的,是做里正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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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巍與盛芊芊兩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靜悄悄的,盛巍突然對著盛芊芊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小裴是好孩子。”

盛芊芊卻明白盛巍想要對她說什麼。

今日燕兒的所作所為,他察覺到了什麼,又怕燕兒的悲慘婚姻和人生,打擊到盛芊芊,讓她對世界充滿失望。

“爹,我知道的。”

盛巍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了。

父愛如山,沉默不語。

盛芊芊早已明白自己父親是個什麼樣子的性格,他的那些關心她都懂。

夜色漸濃,他倆也回到了臨時落腳處,但盛巍對今天的見聞卻沒有再說些什麼,躺在一旁就睡覺了。

只是今夜涼風刺骨,伴隨著樹葉的沙沙聲,好不蕭瑟!

盛芊芊與裴晏清躺在一起,蓋著她那十分硬的布被,靠著體溫互相取暖,兩人向對方說著今天發生的事,發表自己的意見。

“小裴,我覺得以後還是不要招惹燕兒嫂子。”

裴晏清也一臉吃驚,又有些慶幸覺得兩個人的意見是相同的,小聲對她說道:

“我也剛想說這個事兒!”

其實,別看裴晏清什麼都聽她指揮,好像自己沒腦子一樣,其實他聰明著!

今日跟他說燕兒晚上抱著女兒的骨灰哭泣,他依舊保持理智,並沒有覺得燕兒可憐就是受害者了。

甚至,他心中更懷疑燕兒不對勁。

就今天錢里正和盛巍的神色,都只是有一些經驗帶來的警惕,但裴晏清卻能和她一樣有相同的想法,肯定就是燕兒所為!

聰明又理智的人,不需要證據擺在眼前,就能判斷是非,更何況有時候眼前所見的也並不屬於真相。

太多巧合,就是人為!

辦案有時候需要證據,但是懷疑不需要。

對他們這些平頭小民來說,不要說什麼時代的一粒塵就能將他們整個家壓垮,就是街坊人家的些許惡意,就能讓他們家破人亡。

對事事都抱有警惕,在這個時代,只有利而無弊。

再退一萬步說,哪怕懷疑錯了,那又如何呢?

總好過傻乎乎的相信別人,最後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吧,他們也並不是覺得燕兒嫂子是惡人,甚至覺得李老婆子一家死有餘辜。

可是,是個人見到這種場景就會遠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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