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張司九想出個對策來,程萬里已經端著一大碗的水過來了。

裡頭是加了巴豆粉的,根據程萬里說,只要是喝下去,不出半個時辰,必定出現反應。

與此同時,他還讓徐氏熬點淡竹葉水。

淡竹葉之前張司九用剩下的正好還有,也算是就地取材。

讓張司九把藥給招銀喂下去後,程萬里竟然忽然說了句:“你試試看診脈。她這是脈速而洪,很典型。很清晰。”

他本來突然這麼說,是覺得能從張司九的臉上看到一絲絲的驚愕的。

畢竟,張司九才剛剛開始背誦草藥,熟悉藥性。

而且,這個病人看來還是張司九的好友。

一般大夫,面對這種情況,都不可能做到冷靜如常。更不要說一個小孩子。

然而,讓程萬里驚訝又失望的是,張司九居然很簡單就接受了這個提議。

她抓著招銀的手,放在床榻邊上,還用被子折了一個角,墊在了招銀手腕底下,充當手枕。

然後,就這麼毫無心裡負擔的將手指頭像模像樣的搭上了招銀的脈。

而且,還竟然知道只用食指和中指。

程萬里感覺身子都有點兒麻了:這真的不是妖孽嗎?

只不過,很快張司九臉上表情就變成了一種木然。

無他,只是因為張司九搭上去之後,就開始下意識的數脈搏。

這是一個急診科大夫經常需要做的事。

有時候來不及做心電,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數脈搏和心跳。

只不過數手腕上的脈搏次數少,更多是直接聽診器聽心臟。要麼就是直接按在脖子上的大動脈上。

這兩個地方,顯然比手腕清晰太多了。

直到數完了,確定招銀是有些心跳過速的時候,她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現在不是在急診科。也不需要數心跳。

張司九這一瞬間,有點兒僵硬。

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學中醫,真的挺難的。

西醫的很多東西,早已經根深蒂固,彷彿刀刻一樣留下烙印,輕易不能夠抹去。

張司九在那兒沉思自己該怎麼辦,程萬里也漸漸地感覺到了一絲絲不對。

他上下打量了張司九,終於是發現這個天才到妖異的女娃兒,好像也不是那麼天才。

她在診脈上,卡住了。

程萬里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畢竟這個事情,好像不該出問題?就算摸不出區別,但是肯定應該是可以摸到脈的啊!

他小心翼翼的問張司九:“怎麼了?摸不出來?還是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同之處?”

張司九回過神來,輕聲地嘆了一口氣:“我摸出來了,但是我只能數出招銀手腕上的跳動次數,比我的快。我會忍不住的數數。而不是感覺它的不同尋常。”

程萬里一愣一愣的。他有點不明白張司九在糾結什麼了。

畢竟……“速脈就是脈跳動速度很快,而洪脈就是感覺洪大有力。”程萬里疑惑了:“那你是摸出來了區別的。”

張司九沒法跟他解釋,自己心裡沒辦法將腕動脈的跳動,當成是病症的體現。

所以,看似好像是摸出了不同,可也只得出了一個心跳加速的結論。

而這種心跳加速,很明顯就是因為發熱造成的。

根本就不能給她時間從中醫的角度去看看,病人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張司九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但她沒法克服。

最終,張司九收回手,打算回頭再想辦法慢慢練。

程萬里卻比張司九還要著急,見張司九放棄,主動就伸出手去:“你現在來感受一下我的脈搏,然後描述一下,我的脈搏有什麼特點?”

張司九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

但是,張司九也沒去和程萬里解釋,而是配合的搭上了程萬里的手腕。

第一個反應還是數心跳。

確定心跳正常後,張司九才想起來自己要幹什麼。

她努力的搜腸刮肚形容:“不疾不徐,沉穩,有力,感覺很……健康?”

“對,這就是正常脈搏會有的感覺。不疾不徐,沉穩有力,脈象清晰。”程萬里卻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你要多感覺這種脈象,仔細的感受。然後牢牢地記在心裡。以後遇到病人的,再來對比兩個脈象之間的區別。”

他甚至難得耐心的和顏悅色道:“你別灰心,剛剛摸脈,能準確摸到脈搏位置,就已經很不錯。這個東西,需要熟能生巧,自己多練,多摸索。”

張司九看著程萬里,感覺到了他的鼓勵,一時之間有點兒尷尬:我倒是沒想過放棄,就是這個問題不好解決。

但,程萬里的話,也讓張司九的確是被鼓勵到了:是啊,這種時候,的確是需要更多地練習。就算以前形成了潛意識又怎麼樣?自己可以用時間,去修正這種潛意識,或者,再培養一個潛意識出來!不就是診脈時間多一點嗎!怕什麼?

她點點頭,隨後問了一句:“不過,真的每一種病,脈象都有不同嗎?透過診脈,真的能看出來病人是什麼病症嗎?”

這個問題,張司九很久之前就有這種疑惑。

畢竟,這個事情看起來太玄幻了。

很多病症,西醫都是要憑藉各種儀器檢查,才能夠確診病情,但中醫就這麼一搭脈,就能看出來?

這不僅僅是張司九一個人的疑惑,更是世界上好多人的疑惑。

而程萬里面對張司九這個問題,卻一下子笑了。

張司九那面帶疑惑的表情,終於讓程萬里有了一種自己還是比她厲害的感覺,他油然而然生出一種傳道受業的衝動來,於是伸手就揉了揉張司九的腦袋,笑呵呵道:“那怎麼可能?”

張司九本來是能避開程萬里那一下摸頭的。

結果程萬里冒出這麼一句,她大吃一驚之下,反應都不夠敏捷,直接給愣住了。

說實話,這個答案,和張司九預料之中的答案,根本是完全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截然相反。

她呆呆地看著程萬里,一時之間難以消化這個答案。

反倒是程萬里更加被逗笑了,樂呵呵道:“我們又不是神,摸一下就能看出來問題。而且,脈象只有那麼多種,怎麼可能病症也只有那麼多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