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司九知道王大娘子的心思。

她放柔了聲音,對王大娘子道:“對孩子來說,產婦是他在肚子裡十個月的房子,他熟悉產婦的味道,心跳聲,所以,這麼小的孩子,才會天然依賴產婦。但孩子大一點之後,他就慢慢的知道誰愛他,誰不愛他。照顧孩子,對孩子好,愛他,他自然就和你親近。只要你是真心對他,他能感覺到的。不一定非要親自帶著他睡,給他吃奶。多看看他,跟他說話,教導他,付出精力和時間,才能真正的親近。”

王大娘子沒想到張司九一個小孩子,竟然能說出這麼一番話,更沒想到自己那點心思,連小孩子都能看出來,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羞臊,還是該說點什麼。

就連程萬里也忍不住多看了張司九兩眼:這是替產婦說好話呢?

“對了,梅子身體這個情況,要想再懷孕,最好等兩年。她還年輕,身體底子好,恢復得快。我看了看,她奶應該很足,正好這兩年喂到自然斷奶,再懷下一胎。你們也別太著急。”張司九笑著岔開了話題,語氣很自然:“這一次是個兒子,下一次再生個女兒,也很不錯。”

她看一眼王大娘子懷裡的孩子:“哥哥白白淨淨,眼睛看著也大,如果將來生個妹妹,肯定也好看。”

梅子的確是很好看的,很白淨很秀氣。這個孩子很像梅子。

王大娘子盯著張司九看了一小會兒,才笑起來:“張小娘子心善。”

張司九平靜回視:“孩子將來長大後,也會對您心存感激與敬重的。大家都這麼做的事情,做了是沒什麼不妥。但如果大家都沒這麼做,但您做了,才更難能可貴不是嗎?”

去母留子這種事情,除非是孩子一輩子不知道自己身世,否則長大後,知道自己親生母親被賣掉了,心裡肯定也是不舒服的。

王大娘子若有所思。

“好了,現在看看寶寶的臍帶吧。沒問題的話,我明日再來。”張司九也不再多話。

孩子臍帶情況也不錯,沒有紅腫感染的情況,所以程萬里撒上藥粉後,就重新給包了起來。

期間,張司九大概提了下如何防止寶寶紅屁股,以及每次便便後都要用溫水清洗晾乾屁股的事情。

王大娘子驚訝道:“張小娘子年紀小小,卻對養孩子這麼精通?”

張司九笑著解釋:“因為我妹妹從出生開始,就是我照顧。現在她也才不到半歲呢。所以就有了點經驗。”

王大娘子興致勃勃又問了一點別的,張司九耐心答了。

等到從周家告辭出來,已是臨近中午。

本來王大娘子還想留他們吃飯,不過他們沒留下。

出了周家大門,走出一段路後,程萬里才瞅了張司九一眼,輕哼一聲:“九娘啊,下次使喚我,要給好處的。”

聽雲默默望天:師叔你說這話時候,好沒底氣。

張司九看程萬里,微笑臉:“是嗎?那老程你要什麼好處?”

程萬里後背一寒,心虛搖頭:“開玩笑開玩笑,咱們早就說好了,互助,互助。互相學習,互相學習。這打配合,應當的。”

張司九這才露出了真心地笑容:“還是老程你大氣。”

大氣的老程:……我不想大氣,真的。但是奈何實力不行,有點氣短。

不過,程萬里還是忍不住叮囑了張司九一句:“以後接生多了,見得多了,你就明白了,有時候,有些話,還是不說得好。王大娘子看著是個心腸軟的,所以聽得進去,如果遇到那氣量狹小的,你說這些話,反而害了產婦。”

張司九點點頭:“我也是看王大娘子好說話,才提了一句。這種事情,肯定只能看人下菜。”

程萬里看著張司九,神色複雜:“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偷吃了什麼不老仙丹的,怎麼小小年紀,心眼子比我還多?”

張司九沉思片刻,認真反問:“那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你心眼子太少,所以顯得我多?”

“噗嗤”一聲,聽雲沒忍住笑出了聲,雖然很快就扭過頭去死死憋住,但是不停顫抖的雙肩,還是出賣了他。

程萬里錘了錘胸口,痛心疾首:“但凡當初那個人給我說起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這樣,打死我我也不來!”

本來想偷師,或者看看是不是好苗子收個徒弟,結果呢?倒像是自己撞上來給人當徒弟的!天天被堵心不說,還要被嘲諷!

張司九語重心長:“老程啊,人要看開點,這個世界上,最缺的就是後悔藥了。”

老程不說話了。扭過頭不想理她。

張司九愉快地笑了:老程真是個好同事啊!一個科室裡能有這樣的同事,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不過,也不能總開玩笑,張司九說起了正事兒:“老程,你覺得梅子到底有沒有消渴症?”

“應該是有的。”程萬里說起正事兒,頓時一掃哀怨,神色肅穆起來:“我也看了,她那尿桶旁邊的確有螞蟻,而且還有螞蟻往裡頭爬。應該是尿有甜味的緣故。除了消渴症,幾乎沒有別的病會有這樣的情況。”

“從脈象上看來,的確也有這樣的症狀,但應該不嚴重。我開的藥吃上幾天,看看情況會不會好轉。”他有些憂心:“梅子這麼年輕,如果真有了嚴重消渴症,怕是影響壽數。”

張司九覺得還是妊娠導致的,所以比程萬里樂觀一點:“我覺得是懷孕造成的。她孕期吃得太過油膩和精細,又怕孩子出事,不怎麼動彈,所以慢慢就成了這樣。現在孩子生下來了,她應該能慢慢恢復。只不過下一次懷孕,肯定就必須早早注意這個情況。以免再次復發。”

程萬里有些唏噓:“不過,就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留下梅子,還會不會有機會再來問診了。”

張司九輕聲道:“該做的,能做的,我們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就和咱們沒關係了。”

醫生管的是病人的健康和生命,卻管不了別人家的家長裡短,人生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