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邊住,其實這種情況不算少見的。

有時候漲水,上游什麼都可能衝下來。

什麼腐爛的或者新鮮的木頭,或者什麼動物屍體,各種破衣裳,那叫一個琳琅滿目,五花八門。

甚至有的水性好膽子大的人,就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去撈東西——雖然不敢去河中央,但即便就是在岸邊,撈到一點好東西,那也是發財啊!

這邊的山上,是有很多珍貴木材的。只不過很多都在深山老林裡,人也找不到,也弄不下來。

可山洪能把那些衝下來。還有,有些之前埋在淤泥裡的,也可能被衝出來。

再退一步說,有時候還能碰上個屍體——也許是哪個墓穴被衝開,也許是哪裡意外落水死的。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也會有點兒東西。萬一稍微值錢點,那就發了財,回頭再把屍體往衙門一報,要是找到了死者家裡人,說不定還有一筆感謝費。

就算真找不到也不要緊,草蓆子一卷,埋在河邊上不遠處,也算是給了對方一個安身之所。也算是積德行善,公平交易。

不過,衝下來的活人可少了。

畢竟水流那麼大,不會水的,早就淹死了。

就算會水的,在河水裡一直泡著,那也受不了。

張司九聽說了這個事情之後,趕忙就提起東西撒腿就跑——這晚一秒鐘,可能人就過去了!

河邊倒是不遠。

而且發現人的地方,就在渡口那兒。

渡口那兒這會兒都圍了七八個人了,有男有女,不過一個個都有點兒面色複雜。

多少年了,也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啊!上游衝下來一個活人!這可是稀奇!

張司九大聲喊:「讓一讓!讓一讓!」

人們一看張司九,也鬆一口氣:「九娘來了!太好了,快讓九娘看看!」

這人還有一口氣,他們也盼著人能活著。

張司九一摸頸動脈,發現的確是還有心跳,雖然心跳很慢,但好歹也沒停。只要心臟不停,那就說明情況還好!

「都退開,男人們背過身去。」張司九數了一下那女人的呼吸,發現已經細弱緩慢,而且明顯吃力,就懷疑她是嗆水了。當即趕忙將她領口鬆開一點,保證呼吸道不受壓迫。

她渾身溼透,衣裳裹在身上,想想都知道不舒服。

而且所有面板都冰冷一片,明顯還有點失溫。

張司九果斷下令:「去找個板車來,弄個乾爽的被,得把她暖和起來。她也不知道在水裡泡了多久。」

如果不盡快讓體溫上來,一樣也要出大問題。

接下來,張司九就準備壓一下她的胸口,看看能不能將水壓出來一點。

將女人的頭側向一邊,捏開牙關掏了一下,確定呼吸道沒有任何阻塞,是暢通無阻的,張司九這才壓向了女人的胃部——她懷著孕,肚子很大,這個時候,其實胃已經被頂上來了,壓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必須注意力道和位置,千萬不能壓到肚子,不然萬一再來個子宮破裂,那可就成了害人性命了。

張司九饒是參與過那麼多次急救,這會兒也是有點束手束腳——面對孕婦,很多手段和措施都是受影響的,根本沒辦法放開了去操作。

好在壓了兩下之後,女人自己就嗆咳出一大口的水,連帶著眼皮子也動起來。

張司九當然不會遲疑,立刻拍向了女人的臉:「快醒醒,快醒醒!不能睡!」

反正也不知道是拍的,還是嗆的,女人終於是醒了過來,然後歪著腦袋又嘔出幾口水。

她看上去異常狼狽,頭髮黏在臉上,到處都是水,面板是慘白慘白的,雙眼也有

些無神。

「你叫什麼名字?」張司九追問對方的同時,拉起女人的手,給她診脈。

女人反應明顯都遲鈍許多:「趙翠蘭——」

「趙翠蘭,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掉水裡的嗎?」張司九接著問,不敢停——這個時候,其實倒也不全是為了瞭解病人資訊,最主要的是,要保證病人意識清醒,不能讓她昏過去。

她嗆水,體溫又這麼低,本身就容易陷入昏睡。可一旦睡過去,那危險就會成倍的增長。

趙翠蘭被問起這個問題,反而忽然激動起來,瞪著眼睛就開始掙扎:「讓我死,讓我死——」

張司九一個不覺察,差點被趙翠蘭掙脫不說,還被她的手打到了臉。

旁邊的人看著不好,趕忙幫著按住趙翠蘭,這才算是讓趙翠蘭老實下來。

不過,趙翠蘭卻還是掙扎不停,嘴裡一直嚷嚷著讓她去死。

張司九看她精神還好,反倒是鬆了一口氣:還有餘力鬧騰,可見情況沒有那麼兇險。

「你不想活了,那孩子怎麼辦?」張司九問了趙翠蘭一句:「我看你這樣,分明已經足月了,快要生了吧?你要真想死,怎麼又堅持了這麼久?」

趙翠蘭手上的面板泡得發皺發白,一看就知道是泡了很久的。

一個孕婦,在水裡堅持這麼久,除了求生的本能之外,那也一定需要強大的信念。

否則,怎麼堅持?

張司九可不認為趙翠蘭活到現在,那是運氣好。

這麼兩句話,倒是把趙翠蘭給問住了。

趙翠蘭陡然停了下來,然後徹底不動了——倒不是昏厥過去,而更像是絕望。

她開始睜著眼睛,默默流淚。

這個時候,有人已經推著獨輪車過來了。

里正跑得氣喘吁吁,指揮人趕緊送去縣衙和醫館。

這種事情,除了報官沒有別的辦法!

人要是死在自己村裡地界,不僅晦氣,而且還影響年底縣衙那邊對里正的評價!

萬一運氣再不好一點,人家家裡人找過來了,那就完了!講道理不會怪他們村,但不講道理的呢?那就會把一切過錯推到了他們身上!

所以,這趙翠蘭現在就是個燙手的饃饃,里正根本恨不得一下都不沾!

張司九也是這個意思,趙翠蘭情況特殊,沒個家屬,看著就棘手,只能上報官府。

而且,她也處理不了趙翠蘭這個情況。還是得送去醫館,進行系統的治療。該驅寒驅寒,該預防肺炎就預防肺炎,該保胎,還得保胎!

光是想想,張司九都覺得不好辦,事情且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