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山區人民醫院。

當林輕趕到病房的時候,表姐陳亞楠已經從手術室出來了,現在正躺在病床上。

過去顯得高挑有力、體魄強健的她,此時卻是透著明顯的虛弱感,不僅臉色蒼白,一向清爽利落的短髮也有些雜亂黏連的邋遢感,身上還到處都纏著厚厚的紗布。

舅媽坐在床旁,雙眼仍有哭過之後的紅腫,手中正拿著一個蘋果削皮。

表哥陳睿哲則是背對門口,站在窗戶前,沉默地望著窗外夜色中那遙遠的都市圈,身上的西裝還未脫下,顯然是直接從公司過來的。

病房內一片沉默,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姐。”

林輕關上房門,走到病床前,皺眉道:“你怎麼樣了?怎麼傷這麼重?”

表哥陳睿哲轉過身來,看了林輕一眼,無聲地嘆了口氣,並未開口。

“沒什麼。”表姐陳亞楠微微蹙眉,說道:“倒是你,怎麼大半夜還一個人跑過來了?”

“行了。”舅媽眼圈微紅地說道:“你自己都什麼情況了,還管小輕呢?”

林輕知道表姐一向是把他當親弟弟來管的,現在說這些不過是轉移話題而已,心裡自然沒在意。

他皺眉問道:“姐你身手這麼強,又學過‘戰法’,還配了槍,今晚只是一個臨時任務,怎麼會這樣?”

朝陽武館的《朝陽練法》,作為鍛鍊身體素質的武道基礎,傳播力度極大,恨不得全民都去學。

而真正用來戰鬥的‘戰法’,卻極少傳播。

早有規定——非武館學員、治安系統、軍方等法律允許範圍內的人員,均不可學習‘戰法’。

否則就得進去踩縫紉機了。

主要就是因為戰法太過強大,容易威脅到社會治安。

作為巡查隊隊長,學過戰法的陳亞楠對付一般持械歹徒,一個人打一百個都不難。

現在卻傷成這樣?

陳亞楠沉默了一下,說道:“今晚的清查任務本來挺順利,但沒想到碰巧挖出了一個從青湖島監獄越獄出來的逃犯。”

“青湖島監獄的逃犯?”林輕眼神微變。

青湖島監獄,那是國內最高監管級別的三大監獄之一,牆高電密,警戒森嚴,配備的武裝力量和高科技設施更是數不勝數。

如今的時代可不是百年前,越獄早就成了影視劇中才會出現的無稽之談了。

別說青湖島監獄了,就算是監管等級低的監獄,僅憑一些赤手空拳的犯人,也不太可能越獄。

居然有犯人能夠從青湖島監獄中逃出來?

“跟你想象的不一樣,那逃犯並不是靠自己逃出來的。”

陳亞楠靠坐在病床上,微微搖頭道:“不過他確實厲害,我遠不是他的對手,如果不是隊裡火力支援,我身上就不止這點傷了。”

林輕知道,有些治安系統內的事情,對外屬於機密,表姐肯定是不方便說。

而且,從0.3級的秩序等級也能看出來,這個世界絕對比他看到的要危險不知多少倍。

“這點傷?”

舅媽卻是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女兒,神色有些激動,泣不成聲地說道:“你昨晚傷成那樣,醫生都說要是再晚點送來,恐怕就來不及搶救了,你現在腿還能不能恢復都不知道,還在這不當回事兒?”

“媽。”陳亞楠有些無奈,卻是無話可說。

林輕這才發現,此時陳亞楠的右腿處,潔白的被子平整地覆蓋著,沒有一絲褶皺,完全看不到右腿輪廓,這條空蕩蕩的被子,彷彿只是想隱藏那不復存在的肢體。

“姐,你的腿……”林輕忍不住問道。

雖然他只是繼承了前身的記憶,但全部記憶融合之後,對他自然不可能沒有影響。

前身對陳亞楠的感情是很深的,哪怕現在當場哭出來都很正常。

“這條腿被那逃犯踢成渣了,不過那人也中了我兩槍,就算沒死也不好受。”陳亞楠搖搖頭,“以後換個機械腿就行了。”

林輕緊皺著眉頭:“現在義肢技術還不成熟吧,神經元接駁率也普遍不高,這……”

表姐是很嚮往武道的人,一旦換了機械腿,實力還能剩多少不好說,但想要再進步是不太可能了。

“想什麼呢?就算金雞獨立,姐也能吊打你。”

陳亞楠看了他一眼,又露出一絲笑意:“不過小輕確實長大了,穩重多了嘛,我還以為你會哭鼻子呢。”

“……姐。”林輕有些無奈,“你還是想想你的腿吧。”

“儘量換一副好點的機械義肢吧。”

這時,表哥陳睿哲皺著眉頭開口道:“我有個學醫的同學在濱海都市圈第三人民醫院上班,我可以找他問問情況。”

他看了一眼妹妹的斷腿,沉聲道:“而且你這次是因為任務負傷,我剛查了,你的工傷保險封頂線是八十萬,加上巡查體系的傷殘津貼補助最高是六十個月工資,我們再湊湊,應該能換一副高檔的機械義肢。”

林輕若有所思。

表姐工資是每個月一萬二,如果能拿到最高的傷殘津貼,六十個月工資那就是七十二萬,加上工傷保險的話,的確可以換個好點的機械義肢了。

不過,聽說那些真正高檔的機械義肢都是數百萬甚至千萬元起步。

只是,表姐家也拿不出那麼多錢來,還是這幾年因為表姐被提拔成了巡查隊的隊長,經濟情況才逐漸好起來的。

“這不就結了嘛。”

陳亞楠笑了起來,“都放鬆點,現在的科技日新月異,再過些年,說不定機械義肢就和真的沒區別了,甚至像蠑螈一樣,斷肢再生也不是不可能嘛。”

“你少大大咧咧的……”舅媽抹了抹淚,無奈地瞪了女兒一眼。

“你是得注意。”

陳睿哲也低沉道:“機械義肢要換新的也麻煩,聽說重新適應有可能導致神經性病變,所以儘量一次就換個好的,正好我這裡還有三十多萬存款能用上。”

“哥,那不是你娶老婆用的?”陳亞楠不由得蹙眉道:“給我換個差不多的就行了。”

“你沒看這年頭離婚率都高成什麼樣了?還結什麼婚?”陳睿哲看了她一眼,“你閉嘴,聽我的。”

陳亞楠無奈地抓了抓頭。

林輕在旁邊默默看著,明白自己那幾千塊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對了,小輕。”

陳亞楠忽然轉頭看向他,說道:“後天……哦,現在已經是週日凌晨了,反正是週一早上,你記得去巡查局申請辭職。”

“辭職?”林輕不由得微微一怔。

“我暫時沒法擔任隊長一職了。”陳亞楠說道:“隊裡也沒有合適的隊長人選,上面八成會空降一位新人,暫代隊長一職。”

她打量了一下林輕,說道:“你也知道,即使是編外的臨時巡查員,你也是不合格的,我在的時候,能夠讓你在隊裡跟著混一混,現在新的代隊長一來,多半會想著徹底坐穩,那就有可能會抓我的工作失誤,你懂嗎?”

林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陳亞楠已經負傷,暫時無法勝任隊長職位,就算機械義肢恢復得再好,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這段時間裡,代隊長如果表現得不錯,轉正也是很正常的。

可以說,兩人是競爭關係。

代隊長自己立功,或者找陳亞楠這位隊長的錯誤,都對轉正有利。

而他這個被硬塞進巡查隊的臨時巡查員,就是一個錯誤。

“但我已經進了巡查隊,即使是編外,辭職後也有記錄吧?”林輕不由得問道。

“是有檔案記錄。”

陳亞楠點點頭,“但你畢竟只是臨時的,也不算什麼大問題,只要你在新隊長上任之前辭職,不被他抓到現行,就沒什麼事,也能避免你被代隊長為難。”

林輕恍然。

但他心裡清楚,檔案記錄都有,這問題已經存在了,註定是跑不了的。

所以,表姐主要還是為了避免他被新隊長為難。

只是……

他已經決定走巡查這條路了。

“……我知道了。”

林輕微微點頭,倒也沒拒絕。

就算他現在說自己能轉正,也有把握晉升巡查司級別,以表姐現在的慘狀,表姐一家也只會勸他放棄。

他又不可能說出逆熵者的存在,所以沒必要開口反對。

“對了……”

陳亞楠忽然說道:“最近鐵石街來了個新的黑勢力團伙,叫藍巾幫,還挺活躍,巡查局裡還有警方那邊都留意過,聽說這團伙的頭目還有點真本事,你晚上儘量不要單獨出門。”

林輕微微點頭。

“行了,你回去吧。”

陳亞楠閉上眼睛,“我這剛手術完,要休息了,你也別多想,好好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