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翩躚這話之後,電話那頭的鄭凜敘沉默了十幾秒,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十分嚴厲:“他又用了什麼不入流的陰招?”

“是一個意外。”鄭翩躚將小左和小右說漏嘴、三三去問周義身份這件事情給鄭凜敘複述了一遍,鄭凜敘聽完後,再度陷入沉默。

上次通電話,鄭翩躚跟他說帶著三三和小左小右一起玩兒的時候,鄭凜敘並沒有想過,這個秘密,竟然是從兩個只比三三大一歲的孩子口中傳出去的。

鄭凜敘用最快的時間接受了這個意外,隨後詢問鄭翩躚:“想好怎麼處理了麼?”

“沒有。”談到這裡,鄭翩躚的聲音也有些低落,“我還是太沒用了。”

“我訂明天一早的機票飛北城。”鄭凜敘已經做出了決定,“等我到了再說。”

鄭翩躚眼眶一酸,“哥,謝謝。”

鄭凜敘:“先別胡思亂想,有我在。”

鄭翩躚:“好,那我等你。”

鄭翩躚也沒有在電話裡跟鄭凜敘聊太多這個話題,聽見他要過來之後,她心安了不少——

掛上電話之後,鄭翩躚看著窗外的天空,長嘆了一口氣。

她好像,一輩子都擺脫不開對鄭凜敘的依賴了,本以為自己可以應付這件事情,沒想到堅持了一晚上,最後還是找到了他。

——

明悅帶著小左和小右在相府別墅待了一天,晚飯之後才離開。

三三跟兩個哥哥玩了一天之後,心情明顯比早晨好了很多,晚飯的時候吃完了一整碗米飯。

明悅帶著兩個孩子走後,相府別墅又只剩下了鄭翩躚和三三兩個人。

鄭翩躚想起了早上兩人之間沉默壓抑的氣氛,看向三三的時候,有些不知所措——

她雖然在努力,但依舊做不到像周義那樣輕鬆自如地和三三相處,平時兩人關係融洽和睦時,三三主動黏著她說話,她倒還能應對,可一旦出現摩擦和小別扭,鄭翩躚就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母女兩人就這麼幹站在客廳裡,氣氛十分尷尬。

最後,是三三將手中的玩偶放到沙發上,朝鄭翩躚走過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鄭翩躚低頭看著自己手背上的那隻小手,喉嚨酸澀不已,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媽媽,我們和好吧。”三三抬起頭來看著她,聲音不算高,可目光十分殷切、誠懇,“我不應該不和你說話的,你是不是很難過呀?”

鄭翩躚還是說不出話來,她眼眶也開始發酸,蹲下身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將三三抱到懷裡的那一瞬間,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鄭翩躚抱得很緊,三三其實是有些不舒服的,但聽見她低低的抽泣聲之後,三三非但沒有掙扎,還抬起兩條胳膊反抱住了她。

“媽媽,你不要哭了,我愛你。”她說,“就算有爸爸,我也最愛你。”

鄭翩躚聽見這話之後哭得更厲害了,她說不上來自己此時是怎樣的心情,欣慰,感動,自責,愧疚——比起三三,她這個“母親”倒顯得不夠成熟穩定了。

其實早晨的爭端並不是三三先挑起的,是她和周義生氣遷怒到了三三,三三小心翼翼地詢問她幾次沒有得到答案,又不想再惹她生氣,才會在吃飯的時候沉默不語。

而她卻因為三三的沉默更加憤懣不平了,當時甚至在想,她對她這麼好,為什麼她總是覺得周義比她重要呢?

這些小情緒,在三三的這個擁抱前顯得更加可笑。

她真的不是一個好母親,她以為自己已經在努力,前段時間的成效也讓她有了一些自信心,可這件事情一出,又將她打回了原形。

她還是會不自覺地想要去和周義爭高下,她希望三三永遠無條件地選擇她,也希望三三隻愛她一個,她內心同時又很清楚,周義那樣的性格和處事方式更招三三喜歡,而他對三三的愛,誰都無法否決。

她想比他更愛,可是又不知道怎麼愛,這種無力感最後都化作了嫉妒。

這不是一個成熟的人應該有的心態。

“對不起。”鄭翩躚平復了一下情緒,忍著眼淚和三三道歉,“是我不好,不該和你生氣。”

她和周義之間的恩怨糾葛,不應該擴散到三三身上,“以後不會兇你了。”

“我們都有錯,我接受媽媽的道歉啦。”三三像個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後背,“伯母說了,媽媽是怕我更愛爸爸才會這樣子的,不要怕哦,我更愛的是你。”

在這一刻,鄭翩躚對明悅的感激又升了一個臺階。

“不過媽媽,你抱得好緊哦,我快喘不過氣了。”三三弱弱地提醒了一句。

鄭翩躚聞言,馬上鬆開了她,低頭檢查,“對不起,是我沒注意到。”

“沒關係啦,”三三抬起手來替鄭翩躚擦著臉上的淚痕,“媽媽你不要哭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

晚上躺在床上,鄭翩躚還是無法入睡。

她側躺著看著旁邊已經熟睡的三三,耳邊不斷地迴盪著她在樓下抱著她時說過的那幾句話。

鄭翩躚有種自愧不如的感覺。

她的精神核心,甚至不如一個六歲的孩子來得穩定。

三三可以這麼堅定地說出自己更愛誰,她卻總是因為安全感反覆搖擺。

有些傷看似已經癒合了,其實疤痕脆弱到不堪一擊,稍稍摩擦一下,又是鮮血淋漓。

三三的那些話,其實已經算是表明態度了。

鄭翩躚原本覺得,自己聽到類似的話之後,應該可以毫無負擔地做出再也不讓她和周義見面的決定。

可是現在……她突然不忍心了。

她不希望三三為了照顧她的情緒而小心翼翼地活著,她作為母親不應該剝奪她快樂的權利。

而周義能給她快樂。

鄭翩躚越想越亂,她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開始放空。

這個決定,實在是太難做。

鄭翩躚連續失眠了兩個晚上,這飄飄然的狀態,像是回到了當初跟周義分手的那個階段。

成宿成宿地失眠,像個行屍走肉。

幸好,隔天傍晚,鄭凜敘到了。

看到鄭凜敘拖著行李箱出現的時候,鄭翩躚終於找到了一點安心的感覺。

“爸爸!你來啦。”三三跑上來拉住鄭凜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