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宗後山澗深谷幽,萬壑飛流,水聲潺潺。

直衝雲霄的山峰下起了霧,似薄紗掩住一人,他著水墨色青衣,面容清俊,眉若遠山,額間偏眉下紅痣如鳳凰花般動人,美眸瀲灩。霞光映在他的身上,像是鍍了柔和的金光。手中執的長劍挑起從高處落下的水,劍尾舞動,寒芒若星。

“咚——”

古老的鐘聲響起,停留在枯枝上的群鴉驚飛,路過的一行人中,為首的女修用手在另一個女修的眼前晃了晃,見她猛地回神,嘖嘖兩聲,這才笑著同身旁的另一人道:“小師妹剛進門,被容師兄的外表欺騙了也是正常的。”

女修有些不大好意思,臉紅撲撲地低垂著頭。

為首的女修早就見怪不怪:“容師兄每年宗門招新弟子都會上演那麼一出。”

另一人接話:“我以前剛進門那會兒也被師兄迷得暈乎乎的。若不是師兄,我早就入了另一個宗門。”

“誰不是呢?”

“水雲宗用師兄的美貌來勾搭新弟子,當真可恨!”

話音剛落,一手中拿著戒尺的老者從天上御劍而來,只見來者實在不修邊幅,滿臉胡茬,腰間還挎著個酒葫蘆,臉上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染了紅。若不是渾身蕭蕭肅肅,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個和藹的修者。

女修眉心跳了跳,扯住身旁人的手,撒了腿往前跑:“戒律堂長老馬老六!恐怕是見鐘響了我們還沒去劍峰修煉才來尋我們的。”

其餘人一聽這話,也趕緊火急火燎的離去。

故而等馬老六到的時候,人早就跑光了,怎會傻傻站著等他過來挨訓。隨即吹鬍子瞪眼,沒好氣地問身旁還在舞劍的少男:“容念風,你可見剛才站在這兒的六人往哪個方向跑了?”

喚容念風的少年停了手中的動作,眉毛輕攏,將劍收回劍鞘,語氣頗為惋惜:“未曾,不過我如此英姿颯爽,丰神俊朗,小師妹竟然沒被我迷倒,實在是失策。”

哪家修仙的修者會如此說話,這要是被旁人聽了去,定然會被說閒話的。偏偏馬老六面無表情,瞧這樣子是早就習慣了,拿著戒尺敲了一下他的頭:“你又發什麼孔雀風?”

容念風嘆了口氣,咳嗽兩聲,抱拳作揖,正色道:“老六長老,宗門還欠我工費一千零二十一枚下品靈石,倘若再不給我,那我身子可就不舒服,招新這幾日只得抱恙了。”

“嗯,你走吧,回去歇著。”馬老六擺擺手,語氣中聽不出什麼情緒變化來。這小子!他何曾聽不出他是何意,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日是打算要靈石罷了。

可惜宗門早就揭不開鍋,還給工費,沒讓他們出去做零工補貼都算好的了。

“老六長老為何不挽留我一下?”容念風一臉心碎狀地摸著胸口,繼續道,“我勤勤懇懇出賣色相,只為為宗門招攬更多人才。現如今招新就要結束了,就棄如敝履嗎?”

“呵,”馬老六睨了他一眼,“我看你倒是樂在其中。”

此言非虛,容念風哪年招新不搞些么蛾子,要他出賣色相固然可恥,但他自己也玩得不亦樂乎,相當喜歡別人看他時一臉仰慕。孔雀開屏這個詞在水雲宗裡沒有誰比他更適合了。

不過,不得不承認,他的臉確實好用,要不然也不會每年都能從其他下游宗門那兒截胡一堆天資還算好的弟子來水雲宗了。

這樣想著,馬老六下意識往他的方向看去,少年只是簡單用玉冠束髮,身上的驕矜便是藏也藏不住。清澈的眸中似是含了水般,一雙桃花眼攝人心魂,像是有感,藍色的靈蝶破開水,飛舞著停駐在他的手上,仿若謫仙下凡。

偏偏容念風長了張嘴,他嘚瑟地挑眉,吹了吹遮住眼的髮絲:“哈哈哈哈,馬老六你快看,都說這種靈物最喜長相俊美之人,這靈蝶果然慧眼識珠!”

馬老六:“……”

他真沒見過像容念風還不要臉的人。

瀰漫的水汽潤溼容念風的半邊黑髮,汩汩的水流聲應和著他輕快的聲音顯得更加動聽。只是對於馬老六來說,他的話過於冰冷,冰冷得不想接茬,容念風道:“還我靈石!”

馬老六裝死。

“好好好,那我真走了。”容念風說了好幾遍都不曾得到回應,差點氣得沒喘過氣來,狠狠邁開一大步。

“嗯,走吧。”

“我真走了。”他又走了一步。

“速速!”馬老六微笑,捏著戒尺的手緊了緊。

“我逆反,我就不走。”容念風溜噠噠地跑回來,嘴裡還唸叨著,“什麼修仙年代了,還剋扣工資,好生不要臉!”

馬老六終於忍無可忍,拿著戒尺往容念風身上招呼。

容念風雖然年輕,身手還算敏捷,但沒有法力,自然比不過他,不多時就被打得放聲慘叫:“救命啊,水雲宗殺人了!”

“馬老六,我要死了,我看你水雲宗明年如何招新弟子!”

“我要還活著,我定當要同修仙界說你馬老六某年某月某日,在竹林中與月盈仙子花前月……”

聞言,馬老六差點一個趔趄,忙不迭施法封住他的嘴,生怕容念風把他那點破事抖出來了。

“嗚嗚嗚……”剩下的話還未說出口,就皆數被吞回肚中。

可惜容念風嗚咽的哀嚎聲並沒有什麼用,時不時有路過的男弟子見狀也只是搖頭:“看來容師兄又惹馬長老了。”

直到馬老六懷裡的通靈牌亮了亮,他才破了禁制,趕忙道:“馬老六,你通靈牌有動靜了,快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馬老六也打得有些累,手還酸,沒好氣的從懷裡掏出通靈牌。

見他分神,容念風拖著滿身紅痕的身子,貓著腰,躡手躡腳地往另一個方向走。

距離遠了些,正要撒了腿跑,就感覺自己突然懸空,定睛往下看,只見自己離地面足足有幾十米遠。

“啊!!!!”他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馬老六頭疼得厲害:“閉嘴。”

“老六長老,我恐高……”容念風期期艾艾,緊緊抓住馬老六拎著他的手。

“沒出息,恐高你都怕,往後你如何御劍飛行?”

容念風雙腳打顫,當真是有苦說不出。緩過神後說:“我錯了,長老。”

馬老六沒說話。

“我真錯了,你要是把我送進戒律堂你忍心嗎?看我一個嬌滴滴的脆弱男修,死在陰暗的水牢中嗎?再說我這冰肌玉膚上若是多了傷,又要招得那些師姐師妹的憐愛了。”

馬老六一噎,拿腳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腳:“我何時說要送你去戒律堂了?”

“千錯萬錯……”話還未說完,容念風猛地止住,問,“既然不是為了悄悄殺掉我,那這是要帶我去何處?”

馬老六:“說是玄天劍宗來下聘了,念雪畢竟是你姐姐,讓你去看看也無可厚非。”

下聘?

容念風難得陷入沉默。

原因無他,他,容念風,穿書了。

穿進來的還是一本點家大男主文《逆天少年修仙錄:劍意三千道》。

一聽這書名就知道,這逆天少年便是男主,買了掛的武器是劍,都叫修仙錄了,升級逆襲少不了。

逆天少年,也就是龍傲天,和其他點家大男主文一樣,必然要經歷一段曾經天賦驚人,卻因某些緣故珠玉蒙塵,被各路炮灰嘲笑,最終又在某種機緣下覺醒,在別人都以為他已經變成廢物的情況下,暗中攪渾修仙界的水,扮豬吃虎,引起異動。

然後一路打怪,順便撿些數不清的天材地寶,恨不得渾身上下都掛滿寶物。再收收小弟,坐騎無數,屬於看到最後一章打終極反派時,龍傲天從儲物袋裡喚出一隻神獸,讀者都得懵圈那種,仔細一看,才記起來在第一章出現過。

當然,如果猜想他就是這個龍傲天的話那就失算了。他只是給龍傲天送裝備的炮灰之一,為什麼說他是炮灰而不是路人甲,那就不得不說到大結局了,對,他沒活到大結局!

天理何在!

他四歲穿書,原以為自己便是龍傲天本天,知曉自己叫容念風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年那月那日,他眼中噙淚,哭得梨花帶雨,如出水芙蓉,扯住馬老六的衣角,雙眼猩紅,霸道又強勢地問:“我難道不應該叫葉星辰嗎?”

馬老六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冷著臉將他扔到戒律堂了,簡直可以說是他修仙路上的奇恥大辱。

言歸正傳,想著不是龍傲天就不是吧,要是能活得逍遙自在也不是不行,偏偏他又還是個作天作地的惡毒炮灰,只得逆天改命。

在原書劇情中,他十歲時測出靈根殘缺後就徹底放飛自我,修煉什麼的壓根沒放在心上。所以當龍傲天來向容念雪——也就是他的孿生姐姐下聘時,他只顧著龍傲天的仙門送的天材地寶,大手大腳全部花了,根本沒想著用來修煉。

呸,容念風在心裡唾棄了一下原劇情的自己。

若是容念雪嫁過去能衣食無憂一輩子倒還好,偏偏龍傲天風流成性,後宮多得不行,隨便一個仙門小比,定然會有一個貌美女仙纏上他。

容念雪並不是龍傲天的正宮,只是因龍傲天突然生病,從天才變成廢物嫁過去沖喜的犧牲品而已。

龍傲天身體孱弱,容念雪嫁過去的三年兩人也從未圓房過,直至三年後,龍傲天二十一歲,鶴門宗的掌門找上前來,說是隻要龍傲天願意娶了自家愛慕龍傲天多年的小女兒,願意拿出九轉乾坤丹救他。

龍傲天沒猶豫,因為鶴門宗掌門的小女兒,柳璃兒,便是在小時候救過他一命的人。也是這本點家男主文的女主。

在書中,容念雪的結局被寥寥幾筆帶過,只說是染了病氣,死了。

而他,為什麼也死了呢?因為他太過作死。

按照劇情展開,他二十一歲時誤打誤撞掉進一個山洞,沒曾想得到本劍法。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各路宗門覬覦秘籍的人圍攻。

他平時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罷了,說不準藏在人群中的龍傲天看他是容念雪的孿生弟弟,會動惻隱之心,順手救了他。

偏偏他作死,瞧不起葉星辰,三番五次上玄天劍宗羞辱他,說他配不上容念雪,活該被人欺負。

真他大爺的糟心啊。

名副其實的惡毒炮灰!

容念風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反正他是死了,秘籍也被龍傲天拿走了,龍傲天還參悟其中機緣,突破境界,從築基變成金丹。

所以四歲時,容念風知曉自己的結局,便決定要好好修煉,劇情掌握在他手裡,還怕不搶不到龍傲天的資源!

一想到往後的他,天賦異稟!坐擁各路坐騎!數不清的天靈財寶!容念風都能放聲大笑。

但是今年十八歲仍然是個廢物的他:當真是丟了各位父老鄉親的臉。

不過誰叫水雲宗當真窮,他想要點資源都摳摳搜搜。說是自力更生吧,就連想進秘境尋機緣,水雲宗作為下游宗門也沒資格。

他不是廢物誰是廢物……

但是按理來說不應該啊,劇情現在應該已經偏了一點,龍傲天的仙門怎麼仍舊來下聘了?

容念風疑惑問:“老六長老,玄天劍宗不是說他們宗門的占星師算出來要中元節子時出生的才可為龍……”話還沒說完,他趕忙轉了個彎,“葉星辰沖喜嗎?倘若那占星師當真那麼厲害,何曾算不出來我姐和齊厭近日正在籌備婚禮了?”

是的,劇情線偏了點。要說起來,功勞還得算在容念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