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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髒了。
她髒了。
近朝顏遊魂般飄回了餐桌前,無意識地再度拿起毛巾開始擦自己已經洗過三遍的手,然後就如同一幅褪色的線稿,魂不守舍地往嘴裡塞青菜。
這次雲雀沒再阻止她,不知道是不是也同樣被打擊得夠嗆。
畢竟這種程度的“坦誠”對他們兩個未成年異性來說還是太超過了。
屋裡特別安靜,能聽見風吹過木窗外的樹葉,發出沙沙聲,樹枝上還殘留著前幾天下雨後僅剩的晚櫻花蕊。
近朝顏喝完餐後茶,重新開口,“我……”
“我——”
兩道聲音重疊。
卻是不同的自稱詞。
她看著用女生身份說出男性自稱詞“僕(ぼく)”的雲雀,而云雀也看著她用他的臉說出那聲“私(わたし)”,兩人又一度陷入沉默。
還是近朝顏先對他比了個“請”的手勢。
雲雀恭彌平靜地回答,“我會找出這件事發生的原因。”
近朝顏點頭,表示自己會配合,只是臨了想起來什麼,往屋裡掛在牆上的時鐘看了眼,同他道,“下午,數學課。”
雖然草壁先前看人暈倒時,問了她一聲,幫忙請了假,但近朝顏本來聽日語就夠費勁,用日語學數學更難上加難,實在不想再錯過知識點。
雲雀本來還可有可無地點頭表示知道了,中途卻意識到什麼,“你去?”她要用他的身體去教室群聚?
近朝顏:“我……”
等等,她捋捋。
現在這樣的她和這樣的雲雀,究竟哪個去上課才算有效學習?
她頭腦風暴了一會兒,到嘴邊的回答莫名一拐,“你去。”
雲雀:“?”
他眼中出現幾分危險的意味,“你在命令我?”
近朝顏噎了下,抬手去抓翻譯器:“……你覺得我們倆現在,誰才是那個應該遵守學校風紀,乖乖上課的近朝顏?”
聽著翻譯器狗屁不通的日語,雲雀恭彌冷笑:“少拿這些規矩束縛我,死也不可能群聚。”
近朝顏:“……”
她從善如流地嚥下了自己除了上學之外,今晚還要去打工,並且需要回到兒童福利院給弟弟妹妹做飯等等的安排,想也知道,能讓雲雀恭彌乖乖聽話的人在並盛根本不存在。
於是她心平氣和地改口,“好,我去上課。”知識點她是絕不能錯過的。
雲雀恭彌看上去好像還想說點什麼,但最終也只是抱著手臂,冷哼一聲,眼不見為淨地轉開了頭。
-
因為今天還是工作日,因為兩人遲遲都沒有換下身上的睡衣,所以宅邸的僕從很有眼力見地送來了兩套新校服。
等雲雀手背上的針拔了之後,他們都很自覺地拿起自己最眼熟的那一套——
直到近朝顏找到浴室,將裙子往白色四角褲邊緣緊貼的腰上提,才驀然驚覺自己在給誰穿女裝。
這腰細的……都能跟她穿一樣的小碼。
她把校服脫下來,提高了些聲音,對著隔間外的人道,“拿錯了,交換。”
裡面的人安靜了會兒,不知在做什麼思想掙扎。
最終還是臭著臉開啟門,將手裡那套男生校服丟過來。
近朝顏隨手接住,也猜到他因為什麼心情不好,所以乖乖把自己手裡那套疊好了送到跟前,才重新折返回來換裝。
白色男款白襯衫紐扣一路繫到領口,本該很合適,卻因為恰好卡到凸起的喉結,而帶來些許緊.窒感。
她抬手碰到那枚奇特的喉結,或許因為力道沒輕沒重,隨後就忍不住輕咳了兩聲,只好解開最上面的那枚紐扣。
等穿上深藍色的毛衣背心,研究完棕色皮帶的結構之後,浴室鏡子裡,穿著並盛校服,黑髮服帖垂落的少年如往常一樣給人乖巧安靜的錯覺。
……
近朝顏出門的時候,穿著校服短裙的那道身影恰好走出庭院,與重新折返過來的草壁擦肩而過。
或許是近朝顏盯著那道背影的時間太長,叼著草葉走到近前的草壁忽然出聲問道,“要我跟上去嗎?”
“嗯?”
“您看上去似乎很擔心她。”
從昨天下午看到這女生肆無忌憚破壞校舍,今天一大早還理直氣壯勇闖雲雀宅的一幕,再看委員長不僅心平氣和讓人進去,甚至還在對方暈倒後著急忙慌接住找醫生,草壁還能有什麼不懂的?
現在正好抓住春天的尾巴嘛。
就是這未來的委員長物件……脾氣實在太火爆了,不僅脾氣像他,就連說話語氣也像他,天知道先前草壁將人攔在門口被反過來質問是否不再聽話的時候,他後背出了多少汗。
好恐怖。
不愧是委員長看上的女人。
近朝顏讀不懂他眼神裡的肅然起敬,聽見他的話,面上浮現豫色,於是草壁補充道,“我可以帶人遠遠跟著,儘量不打擾她,如果她遇到麻煩我再出現。”
“!”
不愧是從幼兒園開始就跟著雲雀的得力左右手!活該他十年後跟著雲雀大富大貴!這眼力勁!這上道的表現!
近朝顏一句話都沒說,就得到了最完美的解決方案,欣然頷首,“那就拜託你了。”
草壁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說完就對近朝顏鞠了一躬,轉身跟上,同時忍不住地喟嘆:果然戀愛能改變人,雖然找了個脾氣有點爆的物件,但委員長的性格卻變好了啊!
今天簡直讓他如沐春風!
-
目送兩人離開後,近朝顏憂心忡忡地獨自去上學。
她現在根本顧不上雲雀用她身體缺課、曠臨時工、並且還跟風紀委員會的人走近會傳出的流言蜚語,回想早上他一言不合用自己弱雞身體挑戰草壁哲矢的恐怖畫面——
知識可以自學,兼職可以再找,風言風語大不了轉學。
但命沒了,就是真沒了。
習慣性走進國二A班的時候,她都還在惦記那位不知所蹤的哥。
直到上課鈴響了三聲,教室裡的氣氛都仍如上墳般沉重。
她回過神來,看見在講臺上抱著教案不知所措的數學老師,還有在後排因為跟她離太近,被她餘光掃過就開始繃直後背、連帶著後腦勺上的頭髮絲都開始顫抖的學生們。
她看了眼自己原本的座位。
搞衛生忘記帶回去的課本又被人潑了水,椅子內側一顆不太明顯的螺絲被人擰鬆了,還不知道桌肚裡今天又藏了什麼驚喜。
於是她只堂而皇之地站在教室後方的空白地帶,雙手環胸看向講臺上的老師,“不上課嗎?”
戴著眼鏡的中年人瞬間立正,朝她深深鞠躬,“是!現在就開始!”
“請、請同學們把課本翻到……”
狐假虎威的近朝顏閒庭散步地走到自己的空桌邊,在前座人瞬間抱著頭從椅子上滑跪大哭著喊“別打我”的聲音裡,伸出乾淨指尖,一本本剝開被水漬黏在一起的課本,從裡面分離出數學書。
被她的動作和男同學求饒的聲音打斷教學的數學老師,也在這時戰戰兢兢地發問,“雲、雲雀同學,要不用我這本吧?”
近朝顏轉過頭。
灰藍色眼睛將今日對她態度全然改變的所有人收入眼底。
過了會兒,面色平靜地走向講臺,接過了數學老師的教學課本。
被中斷的課堂再次磕磕絆絆地進行下去。
……
不出兩節課。
整個並盛中學都知道他們的風紀委員長今天跑去國二旁聽了一下午課程,把那個班學生和老師都嚇得夠嗆的故事。
雖然雲雀恭彌一貫隨心所欲,愛待哪個年級就待哪個年級,但從來沒見他上課時候踏進過教室。
究竟是誰惹到了他?
同學們交頭接耳地紛紛打聽。
此時已經是社團活動時間,近朝顏沒有報任何社團,也不打算用此刻的形象去給打工的便利店提供驚嚇,只好暫時找了個能安靜學習的地方待著。
學得入神,時間一晃而過——
窗外天幕顏色慢慢變成深沉的藍調,幾顆碎星像鑽石一樣閃爍時,接待室的大門被人推開又合上。
“你在這裡待得倒是很悠閒啊。”
略顯譏諷的聲音響起。
近朝顏背單詞的思緒一斷,抬眼去看倚著門抱著手臂看過來的人。
“我怕,你找不到我。”她緩慢地開口,眼神認真地看向雲雀,“你不喜歡,我換?”
雲雀恭彌:“……”
他冷哼一聲。
卻又不再開口。
用了整個下午的時間找遍東京都那些所謂得道高僧,結果照面之後大半部分都沒看出他異常,剩下的一兩個還說著不知所謂的謎語,雲雀恭彌現在就很想念他的浮萍拐。
近朝顏抱著書從奢華的皮椅上站起來,等啊等,也沒等來委員長大人的下一句指示,眼神就不自覺再往課本上瞟——
她今天背單詞的速度異常快,堪稱過目不忘。
就連數學題也是推了公式就一通百通。
天才的腦子就是好使,她學得十分上頭,恨不得立即跳進學海里遊它百十個來回。
雲雀把她說著說著話就開始做題的模樣看在眼裡。
他自然也聽說了這個人頂著他的名號一下午,就只是跑去教室跟那些草食動物一起上課,見她此刻在看那本《標準日本語》,安靜良久,想到那些高僧的謎語話,難得拿出耐心,出聲問道:
“你到底想要什麼?”
沉迷學習的近朝顏想也不想:“想考北大清華。”
“……什麼?”
“想——”
近朝顏這次回過神來,從書本里抬頭,看著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仔細過了過自己剛才的話,也沒找到不對勁的地方。
想到這位哥陰晴不定的脾氣和身體狀況,她聲音壓低了些,小心翼翼地問:
“想考,北大清華,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