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這個時候,她如果還在馬德里,也才下午四五點鐘,正是和朋友踏著紫紅晚霞,找哪間餐廳吃晚飯的時間,理應興奮。

但倒時差真是件痛苦的事,她只有堅持不睡,看明天能不能徹底倒回來國內作息,再加上吃飽喝酒了,眼迷離,思考變得緩慢,也顧不上回嘴了。

人後靠著餐桌椅沒多說話,頸邊溫熱,她又重新拆解了髮圈。

顧北森拿了兩個玻璃杯進廚房。她有點微醺,邊扎著頭髮,掃了眼那背影。

她和顧北森第一次見面是幾歲來著?

印象中,他當時好像穿著一身藍白的校服,有點瘦,個頭挺拔,許家爺爺許國昌帶著他進門,還和她說,以後這個小哥哥就是她小叔了。

可能也就十五六歲?

不太記得了,但是她印象很深,兩人差八歲,他比她高了一半的個頭,還要抬頭喊他小叔,仰得她脖子酸。

廚房裡的水聲嘩啦。

許知意看著廚房裡開著水龍頭洗著杯子的顧北森,有點潔癖的人,杯子都洗好幾遍。如果換作她,可能隨便兩遍就算了。

真是毛病。

大晚上,顧北森穿著件黑色上頭有印花的休閒衫,灰色褲,腿長露著點腳踝。他微低著頭,兩側的肩胛骨在衣內拱了起來,肩膀坦易。

摸著良心說實話,他人比初見時高了,也壯了,沒有了那校服少年的清瘦影子。

三十歲的男人,明明應酬、酒局不少,肌肉卻也緊實,多餘一寸都沒有,分寸勁實,透著男性成熟獨特的荷爾蒙氣息。

難怪呢。

想起了早上聽到的他和吳茵、還有那什麼林學妹的傳言,許知意冷嘖。

難怪那些女孩子都爭著往他邊上湊呢。

還是這副皮囊惹的,都看上他什麼了。

都看看他內裡吧,浪蕩得很。

手機裡,她遠在馬德里的同學給她發了資訊,說已經將她的東西從公寓裡打包好了,看她是要寄回國內還是到時候去找她拿。

許知意回覆了語音,歐洲語調,“我先不回去了,親愛的,有你能用的,你就拿走,剩下的,我得晚些時候再去一趟。”

顧北森在裡頭聽了,不置可否地轉頭看了做作的她一眼。

許知意皺了鼻,沒管那異樣目光,繼續回覆同學,“都行啊,寶貝,只要你看得上。”

她人大方,還將退的押金給了同學,當做自己那些物品的寄存費。

顧北森輕搖了頭,手臂上輕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甩幹了水,擦乾淨杯子內壁放回架子,沒打斷她。

許知意又和同學聊了幾句,交代了畢業證書的事情,才掛了電話。

處理完這些手尾,她的留學生活算是徹底結束了。

接著就是調整好時差,要好好跟面前的小叔,爭股份,爭家產了。

人啊,真是沒意思。

顧北森走了出來,許知意抬著淡淡粉紅的臉,趁著微醺,她直直地問,“顧北森,你為什麼不乾脆姓許呢?”

戶口都在許家,為什麼不能姓許。

也省的她大動干戈,麻煩。

但和兩年前比,雅痞的男人更加成熟,透著結實和冷峻,話裡進退有度,比她大八歲,也不在這種事情上糾纏。

“我姓顧。”

他站在里門,單手抄在褲兜裡,目光淡,視線落在微萎靡的眼瞳上。

簡單三個字,告訴許知意,他們就不是一家人。

許知意聽了,拄著腮幫子靠在桌子上,嘟囔,“知道你姓顧,不用再和我強調一遍。姓顧了不起啊,姓顧。我姓許!”

顧北森走近,大晚上的,他也沒想惹她,語氣淡淡,長輩口吻,“別鬧了,回去睡覺。”

聽得許知意更加不痛快,“我時差還沒倒過來,睡不著,你先睡,我自己待一會兒。”

顧北森站著,見她臉喝紅了,就沒應。

兩個人總是好一陣又壞一陣,這會兒又在即將吵架的邊緣。

他微側了身,看著她,雙眸漆黑,“裝裝樣子也不會嗎?許知意,你這樣子,嶽姨這會兒會不會知道。”

“知道啦,就待一會兒。別管我。別老還管我。”

廚房的門口走進了一個人,穿著花裙睡衣,頭髮披散著,看見他們兩個在餐廳裡說話,愣了,腳步轉了要回去。

“蘭姨。”

顧北森抬眼,聽見聲響,叫住了人,語氣溫。

許知意驚了下,轉過頭,看了眼顧北森口中的蘭姨。

“北森......知意回來啦,好久不見啊。”

許知意轉而笑,管家阿姨白天送的飯菜定量,這人平時吃得多,食量大。終於是裝不了身體不舒服下不來床,夜晚來廚房偷偷覓食了。

“又一個你們顧家的人來了。我先出去了,餐廳留給你們顧家人好好聊。”她看了一眼還沒洗的碗,拿了起來。

推開椅子,她從旁走了出去。

顧北森知道她脾氣也是一陣陣的,看著她轉身出了門,沒應也沒有攔,轉頭,和不得不硬著頭皮進廚房的林巧蘭低頭說起了話。

捧著碗出來的許知意走到了一半,想起沒洗潔精,她洗不了碗,又走了下來。

還沒再走進,就聽他們在說。

“北森啊,也就你忍得了她脾氣,又嬌又縱的,要是在我們五豐鄉下,她這樣子哪裡找得到什麼老公啊。得虧人長得漂亮,家底也有,不然那周司珏估計也不進他們家。”

“你說,我們五豐的鄉下,誰家沒個兒子喲,沒也得去過繼一個,許家是怎麼想的,當時年輕也有家底怎麼不多生幾個呢,說起來,女孩子成不了氣候,沒那魄力。”

“北森啊,這個家,得虧你在,不然他們孤兒寡母的,根本撐不起來。”

……

許知意冷呵了一聲,林巧蘭背地裡,還是在說著許家的壞話,儘管已經住在許家兩年多了,但是話都還是朝著顧家說。

這個林巧蘭來自五豐鄉下,幫過顧北森的父母,收留也照顧過因為父母身份原因不能生二胎而年幼無處入戶的顧北森,前些年,爺爺許國昌還在的時候,她從五豐來,倚老賣老,尋求爺爺庇護,就一直在許家住到了現在。

她沒讀過書,除了五豐和宜慶就哪裡也沒有踏足過,骨子裡根深蒂固的糟粕觀念撼動不了。開口閉口都是五豐的事。

所以許知意也不愛和她計較。

拿著碗,停在門口,她其實是想聽聽,顧北森會怎麼應,然後等了林巧蘭說了一陣,卻只聽到他說。

“蘭姨,晚了,吃完就回去睡覺吧。”

再一句多的話也沒有,也沒幫她辯解一句,或者幫許家說一句。

想聽什麼呢,許知意。

他剛剛都告訴你了,他姓顧了。

還能說什麼。

路過了客廳,許知意拿著手裡的碗,繞到了茶几邊,那裡放著一個垃圾桶。

有些東西該扔就扔,一點也不用再留。

咚的一聲,她將手上的碗扔了進去。

然後就回了二樓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