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昕樾醒過來的時候,馬車的顛簸讓她扶著馬車上的矮桌起身都感覺渾身痠疼,差點便要脫力倒下了。她著急忙慌地四處檢視,在看到毯子下蓋著的石雨時,很難說清她是安心多點還是擔心多點。

有石雨照應著,房昕樾至少有了點底氣,也暫時不需要擔心石雨的生命安全,可石雨在這裡,卻是確定同她一起陷入了這場從天而降的禍事之中了。

房昕樾倚靠著矮桌,內心一時空茫,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這時,這輛馬車晃晃悠悠地停了下來。

房昕樾的心在恐懼的驅使下急跳著,她連忙俯下身子,盡全力去推搡昏迷中的石雨。

“石雨,快醒醒!”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話尾的顫抖卻還是洩露了她心裡的恐慌。

石雨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等她醒過神來,驚恐地睜大眼睛,準備開口時,卻被房昕樾的手捂住了口鼻。

房昕樾的臉色蒼白,只對著石雨輕輕地搖了搖頭。

靜謐下來的馬車裡湧進了外頭細碎的聲響。

“……主子安排我們過來,將人交託給你,你可得好生對待。”

一個沙啞如同砂礫滾過的聲音粗聲粗氣地應了一聲。

“這價格……,拿好了!這是定金,到了還有賞。”

那沙啞的聲音這次倒是軟和了下來。

“放心吧,爺。這條路我帶著商隊早就走了十幾趟了,再沒有比我老周更熟悉這條商路的了。”

“嗯。這是同張夫人一起上路的貓子。你只當他不存在,領賞的時候我兄弟自會分說……”

細碎的聲響過後,是重新開始走動的馬車。

房昕樾將手拿開,慢慢蹭到了馬車的窗戶邊上,掀起簾子一角往外看。

“小姐,這是西門驛站!”

石雨挨在她的身邊,只需看一眼,便從外頭昏暗的視線裡認出了這林丹鎮西門外專設的歇腳驛站。

因著房昕樾只有石雨一個丫鬟,她便常常需要外出跑腿,院子裡缺少的一應物件統統是石雨帶回來的,去過最遠的地界恐怕也就是這錯落在林丹鎮周圍的驛站了。從這些商隊裡買貨,遠遠比商鋪裡的便宜實在得多。

外頭的土路早就被常年走過的各個商隊壓實,除了她們所在的馬車,前頭還有數輛馬車,只是後頭並不載人,此時正拖著滿載的貨物緩緩朝前行去。

儘管只能看到商隊的一角,但明顯這條商隊的實力並不容小覷。

天空濛蒙亮,初陽似乎快要從厚重的雲間升起。

看來她們昏迷了挺長一段時間,可帶走他們的人現在才同商隊接上頭。

這群人又要將她們送到哪裡去……

房昕樾剛準備收回視線,卻同窗子下的人對上了視線。

對方的眼睛細長,眼尾向上吊起,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房昕樾感覺那冰冷的惡意正如同毒蛇一樣試圖纏繞住她纖細的脖頸,嚇得她當即將簾子放下,還驚慌地用手摁住簾子的一角。

房昕樾回頭與同樣驚惶不定的石雨對上視線,馬車內一時又靜了下來。

“小姐,我們現在怎麼辦?”

石雨的聲音又輕又緩。

如果不是兩人頭挨著頭,可能還無法聽清。

房昕樾回想著昏迷前發生的一切,伴隨著時而撞擊著太陽穴的刺痛感,她終於想起了張舒學的一句話。

“從林丹鎮到陵城要多久?”

張舒學當時用那可怖的嘴臉表示他在陵城安置了大宅,正是想哄她同意躲到那兒去。

石雨皺著眉,似乎在苦苦思索,最終卻還是搖了搖頭。

作為丫鬟的她至今都未曾離開過林丹鎮,見過其他城鎮的風光,又怎麼會了解這些。

房昕樾對這個答案也算不上失望。

她抬手輕輕地擁住愁眉苦臉的石雨,感覺到石雨反過來攬住她單薄的背脊後,便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張舒學對她們用了什麼迷藥,讓她此刻的大腦似乎成了一塊帕子,正在接受著某根長針的穿刺,恨不得在她的腦袋上繡出一片花來才好,越思考越是疼得厲害。

馬車的顛簸直到午時才停下來,商隊的老大扯著那副粗糲的嗓音招呼她們下車休息,在收到她們無聲的拒絕後也不氣惱,只是將水囊和乾糧隨手丟上了馬車,便轉身離開了。

“小姐……”

石雨上前拿起那幾塊硬實的大餅,回頭看了看房昕樾的臉色。

房昕樾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這段路不知道還有多遠,無論前路如何,她們都必須確保彼此有應對的體力,不吃東西無論如何都是不行的,而且如果這群人真的想要害死她們,直接動手可能比下藥要快些。

石雨見她同意,便挨著她重新坐下,將其中一塊餅子撕成小塊,遞到房昕樾的手裡。

只是這餅子無論撕成多小,都終究是塊粗餅。

房昕樾忍著餅子奇怪的土腥味和吞嚥時給喉嚨帶來的不適,硬是吃下去了幾口。

等石雨再要遞給她,她便白著小臉搖了搖頭。

石雨也不強求,只拿起水囊讓她抿了幾口。

“小姐,可不能喝多了……”

在這荒郊野外,上廁所可不是件輕鬆愉快的事情。

房昕樾抿了抿染上潤澤的嘴唇,倒是沒有什麼異議。

中午歇晌時間並不長,馬車很快又晃晃蕩蕩地載著兩人朝前走去。

這樣的日子到了第二日下午,房昕樾整個人便肉眼可見地委頓了下去,本就白皙的臉蛋沒有了血色,嘴唇唇色淺淡乾燥,那雙懵懂的小鹿眼因為疲憊而低垂著,更惹人憐惜。

石雨心疼不已,卻只能拿那越發硬實的餅子哄她多吃幾口。

房昕樾蔫蔫地倚在那矮桌上,只偏過頭去躲避那湊到嘴邊的餅塊,她怕自己再吃一口就要嘔出來了。

就在石雨愁眉不展之際,那剛來送過午食的粗嗓子卻又將簾子掀了起來。

粗嗓子那黝黑的臉上皺巴巴的,眼睛卻很亮。他的目光掠過那微微起身朝後躲去的房昕樾身上,又迅速收了回來。

“拿去。”

一顆滾了一身塵土的帶青果子輕輕地落到了毯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