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去,那些個世家朝臣從御正殿中出來,就臉色難看地匆匆忙忙朝外走。

先前樂於看著陸家倒黴的崔林也是慌了神:“陸家是在幹什麼,他們瘋了不成?”

他是想要陸家倒黴,也想借著漕糧的案子將陸家壓下去,可不代表他想讓世家這邊想跟皇帝翻臉。

陸家暗中幫著鋮王走私禁物,替他跟兵部牽線募兵囤械,他們是瘋了不成!

那陸皇后的兒子可是他們陸家血脈,是他們想要輔佐登基的下一任帝王,他們居然去幫著鋮王造反?!

崔林想不通,也覺得陸家人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馮秋荔跟在他身旁,回頭看了眼不遠處施施然繞過內宮門的蕭厭,與他眼神輕碰之後就移開了眼,只扭頭看著身旁破口大罵的崔林。

“我也想不明白,先帝在時陸家吃兩家飯尚還情有可原,可是陛下登基多年,朝政早已穩固,四皇子也已有了奪嫡的意思,陸家卻還幫著鋮王……”馮秋荔臉色有些不好,“皇后和四皇子若是知道,哪能跟陸家安好?”

崔林沉著眼:“我總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陸崇遠不該這麼蠢才是。”

陸家就算有別的心思,想要在陸皇后母子之外再得一份退路,也不該選擇鋮王。

哪怕他們暗中接觸其他皇子,甚至私下輔佐,將其作為四皇子的備選也比選鋮王要好,陸崇遠不該這麼糊塗,去選一個不可能再有機會上位的人。

馮秋荔低聲道:“崔公說的是,這事恐怕另有隱情。”他頓了頓,聲音更低:“我方才見蕭厭好似朝著鳳禧宮去了。”

崔林回頭看了眼:“他是想借此事挑撥皇后跟陸家。”

馮秋荔道:“也不怪他著急,那賬本被查出之後,咱們又暗中送了不少線索,原以為能將陸家釘死,可誰知道陸崇遠卻早一步處置了那些人,如今單憑賬本根本拿不下陸家,陸肇又一直不肯開口,蕭厭怕也是急了…”

崔林微眯著眼:“陸崇遠那個老狐狸,我還以為接連打擊要了他半條命,沒成想還是那麼奸詐!”

先前他就想過要藉著漕糧的事將陸家置於死地,可陸崇遠卻早一步心狠手辣,滅了那些可能會牽連陸家的人,陸肇也大有一人扛下所有罪過的架勢。

陸家接連受創,所有人包括崔林都以為陸崇遠黔驢技窮,可誰也沒想到陸家除去表面上那些人,暗中居然還有手段,在陸崇遠受困時依舊能顧及到京外。

就連蕭厭那閹人,都沒搶在陸家之前。

崔林不敢擅動,既怕被陸家暗處的人抓了手腳被世家集體針對,也同樣怕再送更多線索,蕭厭會順藤摸瓜牽連其他幾家。

他原本一直著急,可如今發現有機會挑撥皇后母子跟陸家,如果皇后母子能反咬陸家一口,陸崇遠就算有再大的本事恐怕也會措手不及。

這倒是個好機會。

崔林低聲道:“讓人給二皇子傳句話,讓他來見我們。”

蕭厭既然找了皇后,那他們就再推上一把,比起皇后來說,脾氣衝動的四皇子更容易受人挑撥。

馮秋荔垂眼說道:“好。”

……

自從鋮王入獄之後,陸皇后看似毫不在意,表面上也只留於後宮一切如常,可實則對於外間的訊息卻關注的更加密切了。

昨夜宋家挪墳的事情她一早就聽宮人說了,知道宋棠寧居然當真去找了宋家除籍,還將宋熙夫婦的棺槨從宋家挪出。

陸皇后皺眉許久,總覺得下人口中那個人,全然不像是她曾經認識的那個好拿捏的小女娘。

“宋家那邊居然允了?”陸皇后問。

金枝低聲道:“不允不行,聽聞不止那位顧家家主去了,就連蕭督主也帶著黑甲衛一併同行,宋家失了國公府後也就是尋常官宦人家,哪能擋得住那位煞神。”

她遲疑了下:“娘娘,當年您派人去過宋家祖墳,他們突然挪墳,會不會……”

“本宮何曾派過人?”

陸皇后冷淡回眸,那目光讓得金枝後脊一冷。

當年辦事的人早就死了,況且她雖派人去尋物,可也叮囑過無論東西找不找得到,都要掃乾淨尾巴,那回來複命的宮人也說的很是清楚,他將後面的事交給了宋家。

有那位老夫人在,總不至於連自家兒子的墳冢都打理不好,更何況昨夜挪墳之後,宋家那邊沒什麼反應,宋棠寧也安安靜靜的。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誰能知道有人動過那墳冢棺木?

“金枝,本宮發現你近來話越發多了,你是年歲大了,記性也亂了?”

金枝被陸皇后的話說的臉色微白,連忙低頭:“是奴婢記差了,娘娘跟宋家從無交集。”

陸皇后這才收回目光,拿著手中的金剪落在身前那株芍藥花上:“別自己亂了分寸,叫人誤會了。”

見金枝低頭,她才低嘆了聲:“以前總覺得棠寧那孩子是個性子倔的,眼裡只有陸執年,沒曾想,她居然還能入了那蕭厭的眼。”

早知道那小女娘有這般本事,能討了這宮裡宮外權勢滔天的閹人的歡心,她早該將人多留於宮中。

哪怕陸家的婚事不成,那東西找不到,若能哄得蕭厭為她所用,她又怎會處處受限,連個謝天瑜在獄中的訊息也探聽不到半點。

“可惜了,那孩子因陸家厭了本宮。”

陸皇后滿是惋惜,手中剪刀合攏,那本是花團錦簇的芍藥頓時被剪掉了幾朵。

金枝捧著托盤將剪下來的花放在上面,見皇后神色懨懨,她低聲說道:是“那宋小娘子冷情,娘娘往日待她不薄,她不知惜福。”

陸皇后說了句:“到底是年輕小女娘,氣性大,有時間喚她進宮坐坐吧,總不能叫她誤會了本宮。”

宋棠寧手中那東西尚且不知有沒有,光是她如今在外的名聲,那即將建成為京中“聖地”的書院,還有那些清流文臣的好感,甚至是蕭厭,都絲毫不輸當年榮家能帶來的好處。

小姑娘總不能不嫁人了,她既然保錯了媒讓她受了委屈,那就還她一樁好親事。

陸家不成,還有別家,退一萬步,也還有四皇子。

陸皇后沉著眼看著身前的芍藥,渾身上下皆如往日精緻,要是不看她眼下那抹脂粉都遮掩不住的青色,當真會以為她歲月靜好,毫不在意外間的事,可實則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緊迫。

陸家失勢,她和皇兒也不如從前,她總得想辦法才行。

比起其他人,一個小姑娘,總好拿捏些。

“娘娘!”

殿外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得沉思中的陸皇后手中一抖,剪斷了一束枝葉,整盆芍藥都變得難看起來。

金枝扭頭呵斥:“大喊大叫什麼?”

“是早朝的訊息。”

陸皇后放下金剪:“進來。”

外頭匆匆進來的,是鳳禧宮裡的掌事太監,也是那夜打探來鋮王訊息的那人,他臉上有些慌亂,到了近前沒等陸皇后開口,就急聲說道:

“剛才前面散朝,奴才躲在出入宮的甬道那邊聽到了幾位大人談話,說是鋮王招供了。”

陸皇后手指曲起:“他招供便招供,你慌什麼?”

那小太監說道:“鋮王招供,說他跟兵部、軍器司的人勾結都是陸家牽線,還說他囤積軍械所用煉製宿鐵的礦石也都是經陸家的手所得,而且往日也是陸家商船幫忙轉運進京,陛下極為震怒,說要嚴查此事。”

他話音剛落,殿外就有人通傳。

“皇后娘娘,蕭督主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