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戴著金釧的手伸向他,端著一杯酒,腰肢纖細的舞女身上散發著濃烈的花香。

“敬朋友的酒。”那栗色面板的男子說道,向他伸出兩隻空著的手。

他不為所動,“為什麼你跟人族一同來?你的部族呢?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你們的訊息了。”

“他們都死了。”男子說道,執著地向他敬酒,“來吧,只有喝酒的才是朋友。”

他的心中生出厭惡,“別學人說話。他們為什麼會死?”

“病了,老了,就死了。”男子說道,放棄了向他敬酒,自己飲下了一隻水晶杯中的葡萄酒。

“你們乾的太差了。”他嚴厲地說,一陣眩暈突然向他襲來,舞女身上的味道嗆的他頭暈。“你既然來到這裡,為什麼沒有立刻到委員會報道?”

男子笑了笑,“尊駕是不是姓杜啊?”

羅奇胸口一陣翻騰,他感覺到了自己血壓在升高,心跳加速,呼吸在逐漸麻痺。出事了。

他必須擊退那名舞女,可魔法之力卻不受他驅遣,他凝聚不出魔法,不得已伸手去腰間拔刀。時間來不及了,他要死了,但要把訊息送出去。

又有一夥法師搞砸了,一樣的結局,回過頭來的都是亡命之徒。

他就要死了。他實在太難受了,如果他不在此間就好了。不在此間又在哪裡?他是誰?他想起了一個遙遠的名字,羅奇。羅奇是誰?

荒原的山谷裡,杜正一從冥想中無功而返,他聽到了一點聲音,黑貓從羅奇給它搭的窩中爬了出來,脊背上的貓毛抖了起來。突然,它抬起頭來凝視著他。他也瞪向了那對貓眼,察覺不到羅奇跟他開玩笑的意思,羅奇在他身邊睡的很沉。

也許是因為睡著以後的羅奇對貓的影響比較小,所以小貓的意識完全自主了?杜正一向小貓伸出手,小黑貓試探地向他走了過來。他提防著它是不是要噴點什麼,謹慎地把它提了過去,搔了貓的下巴。

羅奇彷彿做了什麼噩夢,睡的不太安分,在睡袋裡翻了個身,掙出一隻手來,似乎想要握住什麼,不過伸到杜正一的膝蓋附近就不動了。

杜正一仔細地看了看他,沒看出他有什麼異常。他的目光落到那隻伸到他附近的手,手腕很細,也很白淨。杜正一默默地提起小貓,在火堆融化出來的一小塊泥坑裡沾了沾貓的一隻腳,潔癖的貓暴躁地掙扎了起來。杜正一不懷好意地把貓拎起來,拽著它的爪子蓋戳一樣壓在羅奇白淨的手腕上,再提起來看,羅奇手腕上的泥爪印就非常讓人滿意了。他滿意地鬆開了羅奇的貓,由著那隻小貓氣急敗壞地逃回去,在羅奇的外套上使勁地蹭腳。

在另一個時空裡,在別人的記憶裡,瀕死的羅奇被拉住了右手。他猛然回過頭來,身後沒有人,他的右手腕纏繞了幾道魔法的絲線,魔法的特質極為熟悉,下午他才剛剛觀賞過。

杜正一?

一念倏忽,魂魄歸位,羅奇驚訝地看見自己站在約莫是唐時的寬闊房舍裡。房舍只有三面牆壁,第四面牆只有幾根柱子,彼時軒朗壯闊的建築結構與今日殘存的古建風格迥異。腰身纖細的玲瓏舞娘簇擁著一個西域風貌的濃眉男子,在他對面,剛才自己精神依附著的是一個瀕死的老法師。

羅奇驚訝地看著他,不知他是誰,他現在卻要死了。羅奇心念一動,突然想到收集這段記憶的人就要來了。

老法師就要死了,卻是記憶的主人,那麼一定有人見了他最後一面。

“杜法師。”波斯風貌的法師叫道。

羅奇一凜,轉頭看向他。他隱在燭影裡,容貌看不清楚,但即使看清楚了對羅奇來說也沒有用。一是他早就死了,二是他是個波斯人,法師因自己的相貌特徵而選擇伴生的人種,對羅奇來說異種的臉識別困難,在他看起來所有波斯男人都長得一樣。

他又轉過去看老法師,他有一張瘦骨嶙峋的長臉,年輕時候一定算不得帥人,可他有一種杜正一同系列的眼睛,羅奇認的出來。也許種姓堅韌是他們家的一種遺傳特徵,羅奇胡思亂想地看著老法師垂死掙扎,來剋制住自己想幫他一把的念頭。在一段虛幻的記憶裡救人,就像yy一樣沒有用。

“杜法師。”異種的法師說到,“我已經厭倦了護佑人類。我是來分祖產的,聽說你就是祖宅的一把鑰匙。”

祖宅,鑰匙,約莫唐時的風物。羅奇突然確定了這是什麼時間,有人說一個尋寶獵人開啟了封印之地,屠殺了人類,反叛了瓊林。也許當時法師最高委員會的代稱還不是瓊林,那場叛亂毀滅了當時最高委的駐地。

羅奇屏息望著燭影裡蠻武的男人,他茂盛的鬍鬚在喝酒的時候看起來髒兮兮的。

“你不會如意的。”老法師低沉地說道。

“我不需要你幫忙。”男人說道,“不過我跟你說這個幹什麼呢?你馬上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我不能讓你活著,因為我打不過你。我也不能讓你死了,死人肯定不能再當鑰匙。死生之間是個好地方,你就待在那裡吧。”

男人說完站了起來,摟住了身邊的舞娘,“是時候該啟程了。”

羅奇焦急地看著四周,如果有人會來收集記憶,他現在就該來了。老法師搖搖欲墜,他身邊的舞娘可比看起來有力氣的多,她玲瓏纖細的身體撐住了老法師。

羅奇突然明白,不會有人再來了。周圍的幻境模糊搖晃了起來,老人馬上就要失去意識,記憶就要結束了。舞娘,巫山神女,警惕地望著異種人的背影。

老人喘息著,將一塊晶體塞進了她的手裡。他的聲音,不,可能只是他彌留之際的最後一個念頭,“拿著我的記憶,首尊會相信你的話,離開這裡。”

羅奇被記憶剝離了出去,他急切地想找到相關的記憶,可是他越是著急越是無法檢索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