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無風起浪5

夜色在窗上逐漸彌散開的時候,羅奇瑟縮在那張小床上,視線模糊地望著窗外夜空中似乎是星辰的光點。他一直心緒煩亂,矛盾地能夠完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又完全不能接受和相信發生了什麼。他們,很多人,都曾有意無意地暗示過他面前的危機,也明示過他偶然擁有的強大力量。但是他孤零零地躺在世界的屋頂上,望著遙遠晦澀的星辰,才發覺自己竟然這樣渺小。

不知道有多少少年曾經狂妄地認為自己將要對抗全世界,但是世界只是給了他們一個漠然的背影,他們嘶吼的那些開展宣言,不過是希望讓世界看到他們。羅奇以前是他們中的一個,現在他可能有了些力量,於是世界伸出一隻爪子,一把將他按在地上。他本以為要抵擋的壯闊戰爭根本不曾發生,世界沒想跟他這樣的無名小卒上場廝殺,他們根本不是一個體量,不管是從魔法力量還是從智慧力量來說。世界十分隨意地運用了一點技巧就重創了他,他們奪走了他最重要的一部分,而且名正言順,程序正義,連一點正面衝突都談不上。

他必須循規蹈矩,他必須任勞任怨。要麼他就大哭一場,要麼他就大鬧一場。

羅奇終於進入了夢鄉,他聽見自己的貓叫,可能是忘了餵它了。

他的夢很長,也很混亂。無數個不屬於他的人生故事在他的夢裡走馬燈式的旋轉,大部分他甚至來不及看清。每個人生都算不上好,但是閱讀別人的人生並不能讓人成熟,否則的話多看兩部電影的人就應該更能控制好自己不犯錯誤。他的夢境漸漸變成了自己的故事,人生斷裂成無數的時間片,杜正一的時間片是那麼稀少,他慷慨地分給了瓊林,分給了無數不認識的人。羅奇驚恐地盯著杜正一所剩無幾的時間片,感覺自己飢腸轆轆,恐慌把他的夢境塗抹成了颶風肆虐的海岸。

羅奇在夢裡倒退著,有時候他看見杜正一的肚子被割開了一道口子,他的面板斷裂開,猙獰的傷口就像壞在他自己的身上。他尖叫著衝上去按住杜正一的傷口,想要堵住從他身體裡湧出來的血,杜正一的時間倒計時變得更緊張了,距離血流乾恐怕只有幾十分鐘。羅奇拋棄了一切,哀求著,祈求著,說了無數的軟化,承諾了無盡的承諾。

就在羅奇醒過來的時候,他的哀求還殘存在他的嘴裡,他聽見他自己說他願意做一切事,他願意學習,他願意為瓊林效力,他願意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捐獻給瓊林。他喃喃地叨叨著,胸口被踩了一爪子,他張開眼睛看著透過窗戶的千萬縷陽光,還有一個貓屁股。

他的貓在他的身上傲慢地散著步,還把尾巴掃在他的臉上,壓在他胸口的重量讓他清醒過來。

羅奇從床上爬起來,沉著臉走進浴室,胡亂完成他一天開始的必要專案。跟貓一起吃了東西,他的貓羅瑞奇吃完就自動爬進他的口袋裡睡覺去了,好像它昨天很缺覺似的。

羅奇不能跟貓計較,他渾渾噩噩地走出了臥室,順著走廊緩慢地走向大廳。對於接下來要乾點什麼,他有幾個選擇。他可以去找高地法師問問能不能復課,他也可以按照書單去找人要書,他還可以拿著手機離開高地法師的地盤,試著撥打杜正一的電話號碼。他迫切地想跟杜正一談談,但也正因為如此,羅奇模糊地知道他們必定不會讓他如意。

他在紅氈包裹的建築裡緩緩移動著,總懷疑背後有眼睛在監視著他,今天無所不在的濃郁紅色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吞進蟒蛇胃袋裡的蛤蟆。

羅奇走進大廳,在紅色帳幔間穿梭了一會,今天這裡迴響的低頻音也無法撫慰他的內心。有那麼短短的一個瞬間,羅奇覺得自己就像貓一樣炸起了脊背上的毛,他差一點就鼓起力量惡意地反擊回去,按照完全相反的方式衝擊整座大廳。

但是羅奇自己忍住了,無視了整座大廳的人,他改變主意沒去找高地法師學習。他穩穩地在大廳裡轉了一圈,找到向下的入口。

地下大廳經過幾天的建設,已經跟瓊林的那座的大廳幾乎完全一樣了。除非沒有巨大的落地窗,也沒有飄墜著雪晶的銀松森林。那些瓊林的家養小精靈們根本就不在乎胃袋一樣的四壁,不在乎沒有窗戶,也不在乎樓上正在對一個可能毀天滅地的羅奇進行的審訊,他們照常忙碌在自己的魔法實驗上。

羅奇在地下大廳裡轉悠了一圈,終於發現了周權的蹤跡,他正靠在一堵新加的矮牆上,跟一個女孩攀談。羅奇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沒話找話說,他想要泡那個女孩。他根本就認真聽女孩說什麼,但女孩也沒有注意他在說什麼,她也正滿足於自己的魅力吸引來了男人。

“嘿,周權。”羅奇在他身後說。

周權嚇了一跳,立刻從矮牆上離開,回頭看到羅奇的時候鬆了口氣。“你怎麼能無聲無息地走到我身後呢?”

“那可能是因為你專注抱對兒一百年,所以沒注意到我。”羅奇乾巴巴地說道,用了只有周權能聽見的聲音。

“抱抱什麼抱,你嘴怎麼那麼黑呢?我是蛤蟆嗎?蛤蟆才抱對兒。”周權說,向羅奇的身後四周看了看,然後伸手拽住羅奇的胳膊,把他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說是角落,其實是位於三塊實驗場之間的三角地帶。“我聽說對你的調查結束了?你過關了?”

羅奇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半晌才說道,“這麼說你也不知道更多的訊息了。”

周權撥弄了幾下自己頭頂的頭髮,像是在抑制著自己的興趣似的,淡淡地說道,“那要看你想知道什麼訊息了。就算此刻我不知道,我也可以根據客戶需求,調整自己的戰略方向。”

羅奇想了一會才說道,“你知道杜正一走了嗎?”

周權剛要說話,羅奇突然轉過頭去向身後掃視。

“怎麼了?”周權改口問道。

羅奇又看了一會,他感覺到了一種幽微卻又針對性很強的敵意,帶著讓他頭皮輕微發麻的壓迫。但是他什麼都沒看出來,他缺乏杜正一那種一眼從人群中認出王蛋的經驗。他轉過頭來搖搖頭,示意周權不用在乎。“你知道他們把他緊急派走了嗎?”

“這個我知道。”周權說道,他看了羅奇一眼,緩慢地說道,“聽說跟焚蓮者有關,他們召杜正一去瓊林了,大概是幹分析的活。手續是從我的手裡走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得說流程走的是非常平常的。”

一陣失望滑過羅奇的心頭,但是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他再一次狐疑地轉過頭去。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