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時以後,魔法結構體有了一次微弱的迴響,召來的魔法比之前那次還要弱。

“有些魔法在太陽落山以後就是會減弱。”劉子予給追在她屁股後面的羅奇解釋,她斷斷續續地進行了許多實驗,差不多把河谷的每寸土地,每種已知魔法都探測過了。

“為什麼?”羅奇問道。

“什麼為什麼?”劉子予反問道。

“為什麼魔法會跟太陽有關係?”羅奇好學地問道。

“我沒有說跟太陽有關係。”劉子予不客氣地說道,“一件事恰好在晚上發生,不代表這件事就跟太陽有關。”

“啊?”羅奇少見地不太敢說話,“那……晚上不就是沒有太陽嗎?”

“大部分人都會在晚上啪啪啪,這也是因為人們在沒有日光照射的時候**比較強嗎?”劉子予直截了當地問道。

羅奇恐慌地回頭看了看杜正一,“你師妹說髒話。”

“閉嘴羅奇。”劉子予低聲呵斥他,她正在照顧關歆月,所以心情不太好。是因為羅奇答應了她們的請求,把關歆月的意識跟劉子予相連,讓她能夠短暫地對魔法驚鴻一瞥,就像羅奇之前那樣旁觀劉子予燒腦。但現在關歆月說她的頭很疼,劉子予懷疑她的腦子如字面意義的燒了。

羅奇看出來她是在遷怒他,明明剛才她們都覺得好玩,逼著他幫這個忙。“看來人類的童話都是真的,人們祈求善良小精靈的時候是一個樣子,但是永遠都對小精靈的魔法不滿意,用完以後就是另外一樣,總想把善良小精靈塞進瓶子裡扔下河。”

其實麻將給關歆月診斷過,說她目前必須靜臥,她眩暈的厲害,還有點想吐。根據羅奇樸素的人類觀點,他覺得關歆月的症狀有點像腦震盪,但他沒敢說,以免再次遭到攻擊。劉子予從他的一隻富士蘋果那麼大的熊貓包裡掏出了一整套寢具,讓關歆月躺在她畫著火烈鳥的鬆軟床鋪上,接著又掏出了一團廢紙。她的手打出了複雜的手勢,廢紙團在他面前迎風膨脹張開,羅奇看出來它遲早會長成一頂帳篷。

圍著關歆月的床的是他們這個核心小團伙,他跟杜正一,劉子予、麻將,還有大約是同為女性成員所以過來檢視病患的兩位女法師項乾和文琳。不過讓羅奇有點意外的是,那些戰鬥法師們就在第三圈,雖然罩著冰霜打造的盔甲,眼神裡洩露著如鋼鐵般的堅硬意志……但怎麼說呢,就像一群鷹好奇又矜持地圍觀。

羅奇不太習慣他們,但戰鬥法師這種沒有自覺的生物,絕不會因為別人一個眼神就領會到世態炎涼。羅奇覺得杜正一能靠一眼就讓他們解散,但杜正一好像跟他們根本不建立任何聯絡,對他們視若無睹。羅奇自己不願意受不了被一群鷹跟著盯著看,看看關歆月沒事就悄悄向後退了出去。

幾十米以外,石潛獨自坐在河邊,心事重重,彷彿被流放的法師。羅奇看了他一會,打了個呵欠,愛情真是讓人煩惱,尤其是得不到的愛情。沒人能從文琳那裡得到愛情,她一直在找機會跟杜正一說話,但是羅奇聞的出她的味道,法師雖然能活兩百年,大多數時間又都年輕漂亮,但她也不會因為愛情而幸福。她不是那種味道。

他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烏蘇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畫畫。那塊石頭不是本地產的,要麼是他造的,要麼是他帶來的。羅奇說不準,現在他知道基於費爾瑪定理的空間壓縮技術是怎麼樣高階的壓縮技術了,法師們的性格又千奇百怪。在羅奇看來,劉子予既然能頻寬度一米八的床來,那烏蘇屁股底下的大理石塊也可能是他帶來的,它看起來產地就是地中海。

“關歆月沒事。”察覺到他靠近,烏蘇開口說道。

羅奇想起他也是個意念法師,聽起來也悄悄檢查過關歆月了。羅奇踩著已經中午還是軟泥,現在已經凍硬的河灘地走向他,隨口說道,“你幹嘛不去看看她呢,她肯定希望你能陪陪她。”

“等我畫完以後,我會過去安撫她。”烏蘇說道,他手裡拿著手寫筆在PAD上描畫著,他又解釋道,“如果我現在中斷工作,靈感可能會消失。”

羅奇咧嘴笑了,順著烏蘇的視線方向望向河流,赤紅的山谷,被人類的機械犁開的巨大的黑色溝壑,就像大地腐爛的傷口。他實在沒琢磨出美在何處,他確實不擅長畫畫,也不擅長攝影。“美學能力真是天生的,像我就根本看不出來眼前的景色究竟美在何處,據說一樣的景色在每個人的視角里都不同……”

羅奇的話噎在了嘴裡,因為他剛好越過烏蘇的肩膀看到了他正在畫的畫。他張大了嘴,半天才說道,“但我可以肯定,你的角度是……最獨到的。”

烏蘇笑了笑,手上的畫筆卻沒有停頓,他專心在自己的畫上,像是要畫出心中的圖景,像是有急切的表達欲。

羅奇認得出畫面中的河流,就是眼前的河流,他也認得出兩岸的河谷,赤紅色的河谷橫在冰川之前。不過在烏蘇的畫中,唯一寫實的就是這裡的地理特徵。

畫中河水奔流過一座現代的城市,似人類又似法師的建築羅列在河谷兩岸,一座鋼鐵的紀念碑佇立在河谷轉彎處,羅奇不覺想到了沙盒中的紀念碑。它們不一樣,畫中並非沙盒裡的世界,但鋼鐵紀念碑的形狀如此相似。就在這時,羅奇突然意識到自己摒住了呼吸,烏蘇正在往紀念碑上寫字。

沙盒中的文字都被抹平了。

烏蘇的筆尖突然停住,羅奇焦急地盯著他的畫,他卻抬起頭來,“為什麼你的脈搏加快了?”“你在寫的是什麼?”羅奇問道。

烏蘇抬起頭,不知是不是光線的緣故,他的眼睛顏色彷彿有些變淺了。“這是古老紋飾的一種,沒有特別的意義。”

“你畫的……是你的想象嗎?”羅奇輕聲問道。

“不然呢?還能是什麼?”烏蘇“哧”地笑了出來。“有時候我是個畫畫的人,給人類當原畫師很有趣。”

“沒什麼。”羅奇說道,“我還以為你親眼見過。”

“那可有點怪了。”烏蘇說道,他保持著坐姿,仰望著羅奇,“如果我親眼見過,我絕不會畫出來,不是嗎?”

羅奇看著他,沒有接這句話。“我能有幸欣賞烏法師以前的大作嗎?”

“付費就給你看。”烏蘇玩笑地說道,“一塊錢一張,童叟無欺。”

羅奇沒有說話,他就向遠處張望了過去,“最後一點落日就快消失了。歆月不宜挪動,我們今晚要在這裡過夜嗎?”

“當然。”羅奇說道,“我們有幾十個戰鬥法師,劉子予排查了這裡的每寸土地,這裡非常安全。”

“但這裡也是人類的屠宰場。”烏蘇提醒道。

“死人不會鬧鬼,法師都不信邪。”羅奇答道。

“死人經常會鬧鬼。”烏蘇笑了,“但你打定主意了是嗎?”

“躲是躲不過去的。”羅奇說道,餘光看到杜正一向他走來。如果他們回去了,杜正一絕不會再給他任何跟出來的機會,他有種預感,杜正一可能連裴樞的面子都不會給,戰鬥法師們下定決心以後,恐怕誰都改不了。但是這一輪他們是衝著杜正一來的,杜正一獨自面對的話生存機率會急劇下降。這已經跟其他的考量無關了,是眼前實實在在必須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