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57全套生產線,徐蒼是要買下來?這怎麼可能?”易風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覺得異想天開:“我知道,相較於737系列,波音757的銷量不佳,但是波音也決計不會把整套生產線打包賣出去的啊。”

如果秦心說波音737的全套生產線,那易風甚至連跟她說話的興趣都沒有,但是這話放到波音757上,雖說也不相信,但似乎就沒有那麼不可接受了。

原因無他,波音757的銷量可是隻有波音737的十分之一,兩者的機型價值的確不可同日而語。

“說實話,我也無法理解徐蒼的想法。但是,徐蒼的計劃一直很長遠,現在還只是佈局的時候,遠遠還沒有到收割的時間。”秦心平靜道:“一旦開始收割,那便是暴烈如火,不可阻擋。”

“波音757,波音757,為什麼徐蒼選擇的是波音757,這是一個成功的機型嗎?這麼多年下來,波音757一直不溫不火,它真的有未來嗎?”

即便是徐蒼規劃的,可易風還是不理解徐蒼的佈局到底根據在哪裡。

波音757不是一個新機型了,已經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了,它的存在本身是介於波音737和波音767之間。

二十多年的時間足夠驗證一架飛機在商業上的前景了,至少波音757的表現並不符合波音公司的期望。以致於,最近易風都聽說波音要停產波音757了。

就是這麼個波音認為失敗的機型,徐蒼卻報以巨大的希望,這是否有些不妥呢?畢竟在市場分析上,徐蒼一個人總不能比得上整個波音吧?

“好像說波音已經大量減產波音757了,這飛機在波音心裡已經是定義為失敗了......”易風著重道。

“這樣不是正好?要是波音將757看得太重,那反倒給我們平添了難度,最好讓波音像賣垃圾一樣將757的生產線賣給我們。”

易風有些急了,直接站起來了:“737這個機型比757還早,可這麼多年下來了,737還是蓬勃發展,757卻要面臨減產甚至停產的局面,這難道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市場檢驗結果,徐蒼何必重蹈覆轍呢?實際上,757的上座率需要維持在七成左右才能盈利,這個上座率要求太高了。正是因為時常裝不滿757,最後各大航司才會轉而選擇更小的737,這就是市場,這就是現實。”

易風始終堅信,波音的市場分析部門和757二十多年的發展歷程已經明晰了這款機型的一切,不值得對其再抱有任何期望,所有的投入都是不值得的。

然而,秦心卻指出:“我們公司的低價策略正好可以保證上座率,而且我們本來就是薄利多銷,一次性運送更多的人不是更好?”

易風冷笑道:“那為什麼不用747飛國內航線呢,那不是做得更多?”

“所以,這就牽扯到了波音757的一大劣勢。”秦心認真道:“波音757本身是一款單通道的窄體機,但是卻因為尾流強度高於其他窄體機,因而被劃分到了重型機的範疇。這個問題會導致757的適用範圍和機場服務支出大幅提高,效益自然就下去了。”

就像明明都是小孩子,結果因為發育太好,長得高,原本可以買半票的,結果只能買全票了,波音757就是這麼個情況。

這飛機雖然比737要大,但是基本結構上都是單通道的窄體機。可其產生的尾流強度比較大,最終卻很是倒黴地被劃分到了重型機的範疇裡。

一旦被劃分到了重型機,那事情就比較麻煩了。

因為重型機普遍是起降重量極大,不少機場是明令禁止重型機起降的。而且,重型機對跑道和滑行道的傷害更大,有時候廊橋和地面服務需求也更多,這就導致機場對重型機的收費標準要普遍比窄體機高不少。

這麼一來,很多機場不能飛,適用範圍受限,機場服務費又高,但明明只是個窄體機,這不是冤大頭。

如此各種成本累積下來,就需要757保持高上座率才能盈利。

易風看著秦心侃侃而談,不由疑惑:“你這不都知道嗎,那還......”

“知道問題,那就解決問題不就行了?除了尾流強度外,757的發動機還是太老了,油耗級別也比較高。”秦心頓了下,像是在回憶什麼:“所以,可能需要稍微更改一下飛機機身佈局以及更換髮動機。波音757不像737那樣有起落架過短的致命缺陷,其改裝升級的潛力還是很大的。”

“既然你把757說得這麼好,可為什麼757最後還是在商業上逐漸衰落?”不管怎麼說,不管如何描述,757衰落的既定現實都是最直接的證據,無法避免的。

秦心略微歪了下腦袋,似乎又在回憶著什麼,接著繼續道:“徐蒼的意思是,會跟中航工業討論如何減小757的尾流強度。至少在氣動佈局上,中航工業還是有些底蘊的。另外,徐蒼會與羅羅合作,為757論證更換新型發動機。只有這兩個問題解決,徐蒼才會向757傾注全力。”

“中航工業真有這麼強的實力?”易風表示強烈的懷疑。

“龐巴迪的c系列飛機的機身提供商就是中航工業。國內飛機制造業弱勢,不代表所有方向都弱。”

易風一時間陷入沉默之中,秦心講得很清楚,從秦心的神態也看得出來,秦心基本是在複述徐蒼的話。但是從這些話裡,易風可以感覺到徐蒼至少是有清晰的規劃的,連機身升級改造,發動機的新提供商都考慮好了。

可正是這樣,易風越是感覺到徐蒼這人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他規劃的未來是不是太遠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借鑑737是兩百座以下的窄體機,想要升級757是為了兩百到三百座之間的市場,那他是不是還打算規劃更大更多座位的飛機?比如像747那種級別的。”易風這話其實有些諷刺的意味了。

規劃國產航空發動機,規劃國產大飛機,連其中的分級機型都想好了,這也太細了吧?甚至說,光是現在已知的規劃已經足夠當成一輩子的事業了。

可似乎徐蒼的規劃還遠不限於此。

“不不不,徐蒼不會進去巨型飛機的領域,至少短期內不會,他覺得三百座以內的飛機才是最有市場的,巨型飛行......暫時不會碰。”

“那不可以直接用空客330嗎?至少這是一個成熟的,具有商業成功性的機型。”

“空客330是徹徹底底的重型機,而且偏大了,維護和損耗成本太高,已經降不下來了。”秦心想了下:“易風,你知道我們這邊有些737-900飛機吧。徐蒼的想法就是737-900的升級版。原本徐蒼只是打算將希望寄予737-900x(er)的,但是聯想到737的未來,他還是決定更換一個平臺。”

“那為什麼是757呢?”易風又是問出了那個直擊靈魂的問題。在易風的想法裡,似乎也有一些飛機處於和757差不多的適用範圍,可徐蒼偏偏看中的是757。

“國內將會迎來至少十五年的民航黃金期,在不少航線上,我們不用擔心上座率。而且,徐蒼在757家族中,更偏愛於757-200m的分支機型。”

“757-200m?尼泊爾航空定製款?半貨運型?”易風不可思議地問道。

二十二年前,尼泊爾航空定製了一款757的分支機型,半客運半貨運,全球僅此一家。

易風越品越覺得腦子亂:“難不成徐蒼真的想要涉足航空貨運?這攤子鋪得也太大了。”

易風這話也算是擊中了秦心的心坎兒了。沒錯,即便秦心從內心裡相當支援徐蒼,也很認同他的不少超前的理念,但是對於攤子鋪太大這事兒,秦心是表示認同的。

徐蒼想法太多,而且四面出擊。秦心真的擔心哪天撐不住這麼大的攤子,大廈轟然倒下。

“可能他真的差不多的想法。”

易風來回踱步:“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為什麼是757,徐蒼告訴過你原因沒有?”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說到底,還是一個錢字。”

易風一時愣神:“什麼意思?”

“757是一款在商業上不那麼成功的機型,所以在出售生產線的價格上,想來會低上很多。”

“就這樣?”易風直接無語,這的確是一個非常淺顯的理論,可這事兒怎麼能這麼武斷地下結論呢?

易風無奈道:“就算757在商業上不算成功,但又不是垃圾,波音就算低價能低到什麼地步?”

秦心微微一笑:“所以需要在757上再釘上一枚棺材釘!讓波音徹底放棄對這款機型的所有希望,到那時,這不再會是一款自己的運營二十多年的商品,只會是一個急於脫手的垃圾。你覺得到那個時候,波音還能出多少價錢?”

易風斷然不信:“這種事情真的會發生嗎?”

“會的!”秦心很是自然地點點頭:“徐蒼說會的,那就是會的,而且不遠了。”

.......

與此同時,在羊城木華航空總部馬誠辦公室。一名中等身材,頂著中分發型,著了一身灰色夾克的男子正指著馬誠大罵:“馬誠,你憑什麼取消我的航班計劃?我是航衛了,技術級別不夠,還是休息期不夠?你說,什麼理由?”

來人正是陸永見!

不久前,馬誠打電話給排程,讓排程更換五天後552航班的機組人員。副駕駛方面倒是很好說話,可排程打電話給陸永見表明要換人後,陸永見直接火了。在排程告知是馬誠的意思後,仍然不依不饒。

結果,令排程沒有想到的是,陸永見不但拒不接受換人的決定,甚至直接找到了馬誠的辦公室,當面喝罵,於是就發生了現在的一幕。

馬誠頭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尤其是在房間角落,徐蒼還在看著呢。

“什麼理由,不就是你這臭脾氣嗎?前段時間,不穩定進近,副駕駛都喊了復飛了,你復飛了嗎?”馬誠冷聲道。

別看馬誠語氣陰冷,這其實已經算是相當剋制了。換做別人敢這麼跟他說話,早就收拾了,哪裡還會解釋?

沒辦法,陸永見受到上面人的青睞,馬誠不好太過分。

“那是出了什麼安全問題了嗎?是那副駕駛要求更換機長的?”陸永見也知道自己在副駕駛群體裡口碑不佳,萬一遇上個愣頭青,只要要求更換機長也不是不可能:“我找那小崽子去。”

從常理上來說,只有機長更換副駕駛的,沒有反過來的說法,但是陸永見知曉自己的情況,說不定馬誠還真有可能被說動了。

馬誠看陸永見要找副駕駛麻煩,頓時喝道:“跟副駕駛沒關係。”

說著,馬誠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轉到了角落處一直沒有說話的徐蒼身上。

陸永見一下子就意識到了,立時轉向徐蒼,惡狠狠道:“是你?”

“是我!”徐蒼緩緩站了起來,剛才馬誠的眼神他也注意到了,端是欽佩於馬誠禍水東引的手段。只是一個眼神,矛盾直接轉移到了自己身上,厲害厲害。

陸永見上下打量了下徐蒼:“你不是我們公司的。”

“沒錯,我就是一個普通乘客。五天後的552航班飛機上會有我的座位,我得要為自己的安全考慮。”徐蒼直言不諱:“你作為機長,我不放心。”

陸永見平素囂張慣了,看徐蒼那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舉動,頓時怒火上湧,竟是一步逼近,氣勢洶洶。

然而,徐蒼卻張開雙臂,同時右手往上指去,目標正是辦公室裡的一個攝像頭:“你要打我?”

陸永見一愣,登時也注意到了攝像頭的存在。在這樣的環境下,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強壓下了火氣。

一見陸永見罷手,不遠處的馬誠竟然露出澹澹的失望之色。

“你要理由是嗎?我可以給你!”徐蒼輕笑道:“我感覺比起執行航班,你更應該去做個心理評估,如何?”

“你......”陸永見右手抬了又放下,看起來他現在正處於爆發邊緣,極度的糾結之中。

“基本工資,平均小時費還不夠,連回趟家都要順帶掙把錢,效率很高嘛。”徐蒼笑道:“你這麼喜歡回家,為什麼不去大韓航空呢,大韓航空不是有仁川基地嗎?”

陸永見偏過頭,望向馬誠:“你也是這個意思?”

馬誠沒有說話,卻只是澹澹地露出了一點兒笑意,只是笑容蘊含了極度嘲諷的意味。

本來就處於爆發邊緣的陸永見一看馬誠這表情,當真就控制不住了,朝著馬誠大罵起來:“我為木華立過功,我為木華流過血,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馬誠忽然笑了起來,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去年你兒子結婚擺酒席,接近兩百桌,用的是哪裡的錢,你當我不知道?結婚收了多少紅包,我不知道?那些紅包到底是份子錢,還是藉著份子錢的名義求你辦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問憑什麼這麼對你,如果不是念著你以前有些功勞,現在你就該吃牢飯了。”

“你放屁!”陸永見臉色一變,但是卻也不慌張,指著馬誠:“你給我等著!我不跟你白費口舌,我找你上邊人說話。”

說完,狠狠地瞪了馬誠和徐蒼,快速地離開了辦公室,只是這模樣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狽。

等到陸永見走遠,徐蒼緩緩坐下:“馬總,這麼把我當槍使,不好吧?”

“哎呀,你是外人,由你捅開這層窗戶紙最好。”馬誠笑道:“我不白把你當槍使,記著呢,記著呢。不過,剛才我看你聽到陸永見的韓文名時,好像不太自然,是有什麼問題嗎?”

徐蒼的表情僵硬了片刻,卻是很快恢復了正常:“沒什麼,這陸永見以前在大韓航空飛過嗎?”

“沒有吧,怎麼了?”

“沒有啊,那算了。”徐蒼擺擺手:“那算了,沒什麼事。”

雖然嘴上說著沒事,但不曉得為什麼,徐蒼心中的不安沒有任何衰減,反倒是在不斷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