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重要嗎?”許如行反問:“未來二十年都不會有這麼好的時機了,空客和波音同時陷入虛弱,在針對其中一方的時候,另一方也無暇參與進來。”

“你憑什麼說未來二十年內不會再有機會了,你憑什麼這麼說?”徐蒼怒吼道:“回答我。”

許如行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語氣轉而輕緩:“徐蒼,我是在幫你。你以為你還有很多機會,可實際上你所剩下的機會不多了。你太保守了,我需要向你展示什麼才是對機會的利用。”

徐蒼心臟狂跳,其實他隱隱已經想到了什麼,但是他不敢說,有些東西是不能說破的。

徐蒼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聲音漸沉:“你要我做什麼?”

“在空客崩潰的時候,就像是一頭在海中受傷的獵物,會有無數的鯊魚循著血腥味想要吞噬它。不過,空客的體量很大,大部分的鯊魚我們不需要防範。按照你的意思,九月份波音自己會有麻煩,自然是顧不上空客的。但是,在歐洲還有一條鯊魚,必須要讓他退出對空客的爭奪,否則我們的難度就太高了,很容易為別人做嫁衣。”

“是誰?”

“羅斯菲爾德·卡佩。”許如行道:“卡佩家族在法國的勢力非常大,而空客的總部就在法國。如果他們有想法,完全有能力趁著空客虛弱的時候入主空客。我們要在法國跟卡佩家族爭奪,難度很高。”

“羅斯菲爾德?”徐蒼不由想起來在阿爾卑斯山莊園見到的那位樣貌清秀的年輕人,甚至在後面,羅斯菲爾德還幫過徐蒼一次:“可是,我跟他並沒有什麼私人交往,你憑什麼勸得動他?”

然而,許如行卻異常篤定:“不,只有你能勸動他。徐蒼,這一次在空客的問題上你幫了我,未來在波音的事情上,我也會幫你。另外,在事後我會給予你足夠滿意的回報的。”

“我不知道足夠滿意是什麼程度,或許你可以說得更加清晰一些。”

“津門空客組裝總廠,你還記得嗎?”許如行道:“這個總裝廠空客佔了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津門市政府佔了百分之五十一,可是在實際執行中,空客才是說了算的那個。而且,對這個組裝總廠,空客始終沒有真正進行投入,還是將技術掌控在自己手裡。只要你願意幫我,津門組裝總廠裡空客的股份,我會讓他們全部吐出來,並且以協議的方式進行相關技術的轉移。”

當時,津門市政府除了想要透過總裝廠來拉動國內飛機零部件的生產製造,同時提供一些高品質的崗位,另外學習到空客獨有的整機檢測技術。

然而,三個預想一個都沒有達到。空客還是從國外進口零件,高薪崗位始終被空客總部的外派人員佔據,至於整機檢測技術,那更是影子都沒見著,看著似乎也是沒有下文了。

對於這種情況,當初促成此事的徐蒼心裡也是相當不得勁,沒想到許如行竟然提到了這件事。

“徐蒼,這僅僅是一個附屬的小條件。真正的回報是在你對波音出手的時候,相信我,那時候你會需要一個足夠強勁的盟友的。”

徐蒼沉思良久,這基本就是一次無與倫比的賭博。

一旦贏了,徐蒼就不再僅僅是一個創造奇蹟的飛行員了,可一旦輸了,那麼前面一段時間的積累就要付諸東流了。

“你為什麼要幫我?”徐蒼突然問道。

“我幫你?”許如行糾正道:“你是在幫我。徐蒼,以你在對做空空客的行動上,如果你還是保持這樣的力度,你只會浪費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的。”

“你是說我準備的資金少了?”

“不是少了,是太少了。”許如行沉吟了片刻:“不過,這件事還是由你自己來決定。如果你決定去歐洲見羅斯菲爾德了,把結果告訴我。”

徐蒼此時說實話有些亂,這種層次的佈局是他從未有過的:“我會以最快時間做好決定的。”

“你等你的決定。”說完,許如行很是乾脆地掛了電話,只留下滿臉凝重的徐蒼。

說實在的,許如行這一番話是說到徐蒼心坎裡了。

太慢了,現在對於資本的原始積累的確是太慢了。

這次做空空客其實是消耗了徐蒼不少心思的。但是,這番折騰下來才賺了二十億人民幣。別看這些錢還挺多,可是其實連一架波音777-300都買不來。

許如行有句話說的很對,徐蒼看似機會很多,可實際上可利用的,具有極高價值的機會其實並沒有那麼多。當然了,要是徐蒼就是想當個普通富家翁,那的確是機會多多。可目標要是成為改變世界格局的巨人,那麼機會是很珍貴的。

為什麼許如行說這次時間很寶貴?

在空客和波音歷史上,那種比較微小的浮動不算,各自都有自己的強勢期和低谷期。但是,從未有過兩家在同一時間全部遭遇巨大危機的時刻。不管怎麼說,像A380這種因為軟體版本原因而導致的嚴重失誤只會是個例,屬於可遇不可求的。而下個月的那件事同樣也是僅此一次的。

眾所周知,波音跟空客是恨不得對方趕緊死的。而許如行這次明顯是想要將空客往死裡搞的,而對於空客死敵波音來說,要是空客真的就剩一口氣了,那麼藉此機會對空客進行資本滲透,那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

數年之前,波音就是這麼對待麥道的。

不管怎麼說,波音的體量還是太大了。要是波音鐵了心要介入,那麼許如行的壓力會很大。因為,如果能選在一個波音自己也遇到危機的時候,那麼趁著波音自顧不暇,許如行就能不用考慮波音的因素了。

徐蒼是重生者,他知道A380幾乎是空客未來二十年唯一的軟肋。不像波音在未來還有一次737MAX的巨大滑鐵盧。所以,要是不趁此機會針對空客,那後面幾乎沒什麼好的機會了。

實際上,徐蒼未來可能會在空客得到一個棋子的,那就是空客的營運長羅尼·柯維因。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徐蒼在預料到A380會出事,而羅尼·柯維因是A380專案的負責人的前提情況下,主動聯絡了一次羅尼·柯維因,提示他未來可以給羅尼·柯維因指一條復起的明路。

在此過程中,羅尼·柯維因一定會依靠徐蒼,這樣就容易被徐蒼控制了。

但是,這個棋子到底有多大的用處,說實話徐蒼自己心裡也沒有數。

A380對空客影響最大的時間其實並不是很長,就是從這次因為軟體版本而造成首機延期開始到A380度過了初期新鮮期後利潤瘋狂下滑結束。

到後面市場逐漸認清A380在運營上,價效比實際沒那麼高開始,A380即便表現不佳,但是因為市場沒有期待了,對空客公司反而影響沒那麼大了。

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自A380公佈立項以來,就頂著超越747的名頭,受到了無比的關注度。因此,第一次首機交付延期才產生這麼大的影響。而第二個節點就是A380在交付後,隨著人們的新鮮勁褪去,A380的利潤開始不斷下滑,航空公司這才發現A380可能還不如747好用呢。

這時候A380的市場表現就跟空客在航空樞紐計劃上的預計有很大出入了,空客公司會因此迎來第二波打擊。

而且,這兩個節點相距時間並不長,因此視窗期其實很短。一旦過了這個視窗期,空客此後幾乎就沒有什麼低谷期,一路往上,從跟波音並駕齊驅到隱隱超過波音。

這樣的前提下,徐蒼想要真正控制空客,其實就只有這個視窗期,關於這點,許如行看得很清楚。

問題是,想要在這個視窗期真正躋身到資本大鱷中,如果在保證安全的條件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以許如行的話,那就是小打小鬧。所以,徐蒼的確需要做出抉擇了。

徐蒼離開了國大航空的基地大樓,他的心思有些亂,許如行給他提供的道路著實是兇險萬分的,極有可能將自己此前所積累的成果清零,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徐蒼有一種不可遏制地嘗試一次的衝動。

拐出國大航空的大門之後,徐蒼給肖凌雲回去了一個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了,徐蒼這邊還沒有說話,肖凌雲當先急道:“徐蒼,空客股價沒升了,但也沒往下掉了,穩住了。有人在給空客兜底了。”

“是有人在救空客。”徐蒼看著四周:“你不用再等了,現在就買了足夠的股票,還給券商吧。”

“什麼意思,收手了?”肖凌雲有些不解道:“看空客之前的跌法,咱們收手是不是太少了。現在還了,利潤估計只有七八億了,懶腰砍了一半還多。現在波音那邊正出力呢,說不定空客那靠山兜不住底呢,要不再等等?現在時間還早,券商那邊的利息不多。”

“不用了,聽我的,七八億就七八億吧。”

這話說出來,肖凌雲自然是不會忤逆的,但是他也感覺到了一些事情:“你知道內情,你知道是誰在幫空客?”

“是的,就是剛才給我打電話的那個人。”徐蒼一點兒都沒有否認:“凌雲,下面的話你聽清楚了。我打算從銀行借些錢,但是我很忙,這事兒你來做。”

“可以,這是小事,你打算借多少?”

“凌雲,你認識歐洲的銀行嗎?”

“嗯,你問這個幹什麼?”肖凌雲有些奇怪:“你要借多少錢?”

“二十億美元。”

“二”肖凌雲的聲音都在顫抖了:“多少?”

“二十億美元。”徐蒼重複了一遍:“我讓你在歐洲的銀行借出二十億美元。”

“你TM在跟我開玩笑吧?”肖凌雲直接罵了髒話:“把我賣了,不對,把十個我賣了也沒有二十億美元啊。徐蒼,總得有個資產抵押吧,不然銀行發了瘋給你貸這麼多錢。關鍵是,我們沒有這麼多資產啊,我們又沒怎麼跟歐洲銀行合作過,信譽方面人家可是不認的。”

要是關係好的銀行,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會稍微放鬆一下對於客戶償還能力的審查。但是,顯然徐蒼這裡在歐洲銀行那邊沒什麼信用可言,那就簡單直白了。

借錢可以,拿出足夠的資產抵押。

“我們有!”徐蒼頓了一下:“翠鳥航空可以作為那二十億美元的抵押。”

“翠翠鳥航空?徐蒼,你在開什麼玩笑。”肖凌雲快瘋了:“你知道翠鳥航空現在一天能賺多少錢嗎?它的利潤是春夏航空的二十倍,歐洲民航市場還能繁榮很久,這可是金山啊,這能拿出去抵押的?”

“就是因為現在歐洲民航市場繁榮,航空公司股價才一路上升,不然翠鳥航空要做不了那二十億美元的抵押資產呢。”

“你”肖凌雲當真是有些無話可說了。

現在是在說翠鳥航空市值暴漲的事情嗎?

我跟你說殺人不眨眼,你跟我說眼睛幹不幹,差不多就是這個道理。

“你就這麼想把自己的優質資產抵押出去?”

“不是的,剛才我想過將羅羅亞太區的經銷權也給賣掉的,但是,想想還是覺得該給自己留些家底的。”徐蒼坦然地說道。

“你真的是.”即便是透過電話,徐蒼都能聽見對面肖凌雲抓頭髮的動靜:“這麼說吧,你是要這二十億美元做一些其他事情吧?比如說跟這次收割空客一樣的,把握大嗎?”

現在肖凌雲還能保持理智的唯一原因就在於徐蒼此前的表現。

徐蒼不是做資本的,但是眼光出奇得好。

如果徐蒼把握很大,那肖凌雲捏著鼻子也就認了,畢竟投入越多,回報越大嘛。

然而,這次徐蒼卻是很誠實而平淡地來了一句:“沒有,我一點兒把握都沒有。”

聽到這話,電話那頭的肖凌雲差點兒直接氣暈過去:“你一點兒把握都沒有,敢拿整個翠鳥航空去賭的?別看你現在產業多,其餘打包起來都沒有翠鳥航空一半有價值的,你這是把自家的金山拿出去賭。”

“凌雲啊。”徐蒼忽然叫道:“我是一個可以改變世界的人,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下個月就能知道了。為此,我需要更多的籌碼。聽我的,將翠鳥航空抵押出去吧。”

與此同時,在天寧郊區某清淨小院中,平時這裡基本是沒什麼人的,但是今天其中卻是常有人影閃現,其中還有一些穿大白褂的醫生,而且院中氣氛有些沉重。

在臥室之中,前不久還在跟徐蒼通話的許如行此刻臉色蒼白,虛弱地躺在床上。在他身邊,還有一位四十多歲,身材筆挺的中年人正滿是擔憂地看著許如行。

“能不能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許如行的聲音完全不像是剛才跟徐蒼通話時那樣有勁,那種已經透出在語氣之中的衰弱是顯而易見的。

將手機遞給床邊的中年人,許如行稍稍坐直了下身子,然後望向房中不遠處自己的助手兼保鏢:“你跟醫生先出去吧。”

此刻,許如行的保鏢的心情也是相當不好,其實他不願意離開許如行,但是許如行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忤逆。

床邊的中年人是許如行的律師,這次過來就是修改遺囑的。

挺久之前,許如行就想過要修改遺囑了。但是,那時候老覺得不用太著急,沒想到當真的修改遺囑時,真的就是臨終之言了。

而且,這位律師在很小的時候就跟許如行認識,屬於最要好的朋友的範疇了,倒是沒什麼需要擔心的。

“老闆,那我就在外面等著。”助手帶著醫生離開了病房。

等人走光了,就剩下許如行和那律師。

“大家上了年紀了,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整天一起玩了,我可以理解。”律師面色明顯有些置氣:“但是,這麼長時間以來突然叫我回來,也不該是讓我見你最後一面吧?”

“莫輝啊,我兩個月之前才進行了體檢,那時候還一切正常,然後兩個月的時間後,我就是胰腺癌晚期,你說.我該怎麼跟你說?”許如行在這個時候竟然還強行擠出一絲笑容,彷彿生死之事在他面前是等閒平常的。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短短兩個月時間就從身體健康過渡到胰腺癌晚期,這速度不可能的。”莫輝不是醫生,但是他還是有些常識的,這種病情的發展速度已經超越常理了。

許如行艱難地坐起,莫輝剛是想要給他墊個枕頭,卻是被他制止住了:“你準備錄影吧。”

這次新遺囑會以錄影形式進行儲存。

在房間中央已經擺放了一個DV機,鏡頭正好對著床上的許如行。

莫輝點了點頭,一邊除錯著DV機,一邊問道:“嫂子也不在了,你要把遺囑留給誰?難不成留給我?”

“關於你的那部分,我早就定下來了,不會有變動。現在修改的部分是給另外一個人的。”許如行終於是坐直了身子,原本許如行雖然五十多歲了,但是精氣神是很好的,可現在當真猶如即將燃盡的火燭,那種衰敗感已經席捲了他的全部。

莫輝做好了最後的除錯,但是他並沒有立即開啟,而是嘴唇抿了抿:“我不知道你還會將遺囑留給誰?”

“莫輝.”許如行咳了幾聲,只是那咳嗽而牽動產生的疼痛就開始讓其滲出冷汗了。在緩了一會兒後,許如行長出一口氣:“我等到那個人了。”

莫輝一怔:“誰?”

莫輝的疑惑只是持續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明白過來:“那個救你的人?徐蒼?可是二十年前,我們已經找過他了,那時候他才是四五歲的小孩子,當時我就跟你說了,你肯定是找錯人了。”

“不,我們沒有找錯人,只不過那時候的他還不是他。”許如行輕笑道。

莫輝不明所以:“你到底在說什麼?二十年前突然說自己被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救了,還拿出所有的錢不斷地說服人家小孩子的父母讓他學飛行,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許如行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莫輝:“錄製遺囑的時候,需要律師在場,現在以下是我的遺囑。”

莫輝完全沒有想到許如行會突然要求開始,立時開啟錄製按鈕:“說吧。”

“我許如行死後,名下所有財產,除贈予莫輝的百分之二十外,其餘百分之八十贈予徐蒼。”許如行說完,感覺身子都快脫力了,他的一隻手扶著床,勉力支撐著。

胰腺癌在晚期是會引起巨大的痛苦的,即便是在止痛藥的作用下,許如行還是感覺已經快疼得失去意識了。

緩了一小會兒,許如行擺了擺手:“遺囑就這樣了,剩下的重新錄製,讓我單獨呆一會兒吧。”

莫輝看著已經快要坐不穩的許如行,皺了下眉:“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情就叫我。”

“去吧。”

等莫輝離開了,此刻房中只有許如行一人,他有些痴痴地看著正對面的攝像頭,艱難一笑:“二十年後,你救了我一命,卻是沒想到,我重生的時間點比你提前了二十年。之前在漢京機場遇見時,你曾問我是不是第一次見面,我當時說謊了。那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三次,二十年後是第一次,二十年前是第二次。我說過,好人是有好報的,重生後二十年的等待曾經讓我懷疑過,但是在漢京機場見到真正的你後,我確信這句話是對的。”

許如行深吸一口氣:“徐蒼,我們終於又見面了。然而,我卻要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