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劍川市某高檔餐廳包間內,藍天航空飛行部總經理王瑄正在給對面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倒酒。平時不苟言笑的王瑄此時算是換了一副面孔,臉上堆滿了笑意。

“姚經理事務繁忙,還抽空過來一聚,不勝感激啊。”將酒杯倒滿,王瑄還說著一些逢迎之語。只是相較於上嘴唇碰下嘴唇的漂亮話,那倒出去的酒水看得王瑄很是心疼。

光是這一瓶酒就足足八九萬了,他只是淺嘗了半杯,其餘全進了對面這個劍川機場集團副總經理的肚中了。

不過,雖然心裡可惜得緊,但臉上可是不能表現出來。好在對面這姚經理怕是也到了酒酣之態,倒是看不出來王瑄那皮笑肉不笑的擰巴感。

又是將酒一飲而盡,姚經理臉上已經染上了酡紅,嘴巴開始不把門了。一開始,他還能細細品這名酒,現在卻是已經喝得越來越奔放,這才多久,大半瓶的酒水都已經不見蹤影了。

照這麼個喝法,王瑄估摸著還得要出出血了。

“好酒啊,好酒!”都說花別人錢不心疼,喝別人的名酒,那自是爽快得緊。姚經理怎麼也是劍川機場集團的副總,以自身財力倒也能喝得上八九萬的酒,只不過肉疼了些。這不趁著藍天航空有求於己,終於可是毫不顧忌了,舒服了!

王瑄瞧著姚經理這喝法,好酒卻用牛飲,端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果然就是個粗人!”王瑄心中不屑,可這手上的殷勤勁卻沒有少了半分,馬上給姚經理倒滿:“姚總覺得不錯,回頭給你送過去,後面在家裡,慢慢品。”

“哎呀,王總這麼客氣啊?”姚經理已然微醺,卻是聽得王瑄還有厚禮,一下子就精神幾分了。手擺得歡得很,可嘴巴誠實得很,都沒有象徵性地婉拒一下,竟然直接應承下來了。

如此賓主盡歡,那自然是要談談正事了。

姚經理又是抿了一小口:“王總,說吧,何事?以王總的性子,能做到這個份上,我倒是好奇了是什麼事?”

王瑄在做總飛行師的時候在劍川機場工作區這邊就有些名聲。只不過這名聲不太好,基本就是王瑄情商太低,不懂人情世故之類的。王瑄就這個性子,也沒刻意改過,只是等坐到了飛行部總經理的位子上,升官了,反倒是不如以前自由了,盡是要做些違心的事情。

“以前任性了些,姚總不介意就好。”王瑄姿態放得很低:“姚總,最近我們藍天航空是在打算進軍東南亞的市場的。”

“這我知道的,廣告不都打出去了?候機廳那邊都有不少。”姚經理笑道:“怎麼,莫不是這事兒出了岔子?”

王瑄心中暗罵,姓姚的這位明明是劍川機場集團的副總,如何會不知道藍天航空宿務航線審批受阻的事情?就這麼個情況了,還要在自己面前裝湖塗,一股子老油條的惡臭,著實可惡。

不過,王瑄表情不變:“是啊,東南亞航線那一批的第一個是劍川-宿務的航線。其他後面的航線還好,還有等待的空間。可宿務這條航線廣告都打出去了,準備工作也弄好了,就差臨門一腳了,然後卡在機場集團這邊......”

“還有這事兒,我倒是不知啊。”姚經理輕咦一聲,似乎真的不曉得這件事。比起王瑄還有些出戏的表演,姚經理那真是演得惟妙惟肖,面對不怎麼了解真實社會面貌的年輕人,當真是能將之騙得暈頭轉向的。

不過,王瑄久在機場圈子裡工作,姚經理是什麼人,心裡都是門清的。

王瑄此前擔任總飛行師,一直是做技術方面工作的,本來就不擅長虛與委蛇。前面陪著姚經理許久,已經是耐心去了不少,更別說到現在了,姚經理還在裝傻充愣,著實火氣上湧。

“姚總,這事兒你看好辦嗎?”王瑄也不打算再跟姚經理打太極了,直接把話給挑明瞭。

哪裡知道姚經理面露難色:“王總啊,這事兒我都不清楚,能不能辦還得要我把事情搞清楚啊。”

王瑄一下子就有些控制不住脾氣了,但最終還是穩住了,耐心道:“姚總,這事兒很急。”

“那急也要讓我弄明白前因後果嘛。”姚經理笑道。

王瑄腮幫子的肌肉緊了緊,最後他只能深吸一口氣:“催著姚總辦事,的確是我們失禮了。等事兒辦成了,我們藍天航空定是要好好感謝一番姚總的辛勞的。”

姚經理頓時滿意地點點頭:“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小事兒。”

王瑄咬著牙,心裡早就是罵開了。

姚經理這一手裝湖塗,直接一魚兩吃。同意給藍天航空辦事兒,那是一筆酬勞。但是,現在藍天航空有時間壓力,等不得。於是姚經理又藉口弄清楚事件原委來拖著藍天航空,逼著藍天航空再給一筆。

“同意”和“及時”在姚經理這邊是分得清清楚楚的,只不過,落到王瑄這邊,那可就要把牙齒咬崩了。

“王總啊,我也就不回去查了,你就直接跟我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瑄心裡一邊罵著,一邊給明知故問的姚經理將事兒給說清楚了。

事情倒是不復雜,五六分鐘就將明白了。姚經理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姚總,可有解決的辦法?”這個時候,王瑄也顧不得姚經理是如何貪婪成性了,他只想知道能不能解決宿務的事情,只要事情解決了,一切都好說。

“這事兒嘛,的確不好辦。”姚經理低頭沉思。

然而,這副模樣落到王瑄眼中,頓時使得王瑄火冒三丈,他以為姚經理還要藉機索要更多的酬勞。

不過很快姚經理就說道:“既然春夏航空取得了劍川機場的優先權,原則上的確需要春夏航空的同意。不過,你們的宿務航線申請是早於春夏航空取得劍川機場優先權的時間的,那宿務航線的審批是按照優先權下發之前還是之後的標準來判定,這其中是有一些可操作性的,或許可以利用這點兒灰色空間去辦。”

瞧見姚經理終於在辦正事了,王瑄這才是稍稍緩和情緒:“真有操作性?”

“我們這邊也沒有想到官方會將機場優先權交出去。所以,現在機場集團那邊實際上對於優先權下發後的情況是有些混亂的,沒有人知道該怎麼理解現在的情況,也不知道該如何與春夏航空對接。”姚經理笑道:“實際上,不僅僅是我們,春夏航空那邊估計也沒有經驗,他們到現在也沒有跟我們對接。如此混亂下,暗度陳倉就有機會了。不過,我提前要跟你說好。事兒我會給你辦了,但是我不能保證一定能辦好。如果後面被發現了,且被認定為違規,我只會推脫為對於檔案解讀的失誤,不會堅持宿務航線的合規性。”

這下,王瑄基本能理解姚經理的思路了。

現在由於優先權的下發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因為國內只有三大樞紐的優先權被下發了,劍川機場集團的人甚至就沒有自我優先權被下發的基本認識,以致於各種對接管理顯得極為混亂。

一旦混亂了,那就有渾水摸魚的可能性。

而且,姚經理所言藍天航空申請宿務航線的時間的確比較曖昧,所以理論上來說,可以先把事情給辦了。如果事後被發現了,那姚經理就推脫自己對檔案政策理解不夠,誤認為宿務航線申請時間早於優先權下發的時間,不用受到優先權的限制。

這樣一來,一場故意為之的行為就可以形容為誤操作,性質就輕微不少了,屬於姚經理可以承受的範圍。

就在這短短時間,姚經理不僅僅想到了事情的可操作性,甚至連自己的後路都琢磨出來了。

這就是姚經理這種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人的處事原則。不管怎麼說,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王瑄想了下,最終還是點點頭。他也感覺這基本就是姚經理可以做到的極限了,再讓姚經理做更多,那就遠不是現在的價錢了,而那價錢藍天航空是不會出的。

不久前,辛薇薇反饋過來的資訊表明陸景華不願意當藍天航空的說客。而直接與徐蒼說明狀況,基本就可以認為不可能的,那唯一可以操作的就是隻有是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招數了。

不過,雖然次數不多,但在這個社會中,此類交易並不少見,藍天航空就做過很多次,也算是駕輕就熟了。

“嗯,可以,我曉得的。”王瑄點點頭,表示認可姚經理的提議。

姚經理笑道:“王總還是通事理的。不過,我聽說春夏航空主事的不是那個叫秦心的小丫頭,而是一個飛行員?”

提到這裡,王瑄的表情就顯得有些異樣了:“姚總還關心這個?”

“民航圈子就這麼大,八卦可是滿天飛,想不聽都難啊。”姚經理似笑非笑地望著王瑄:“而且,我聽說那個飛行員是出自於你們藍天航空啊?既然是故人,何不直接找他幫忙?反倒是繞了一圈,找我辦事?”

王瑄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下來了,這不是在揭藍天航空的傷疤?

“姚總,今天是談正事,為什麼要提這些流言蜚語?”

“王總,你還不懂現在的情勢?”姚經理又是喝了一口:“宿務航線的事情,我自然會給你們辦了。但是,未來劍川機場就是春夏航空的後花園,便是那徐蒼的一言堂。王總也是身居高位的,應該知道下面多的是察言觀色的人,即便領導沒有那份心思,下面人都會主動替領導分憂的。”

王瑄怔了一下,旋即馬上理解了姚經理的言外之意。

徐蒼是出自藍天航空,這不用查都知道。而徐蒼跟藍天航空關係不佳,有心人稍微瞭解一下也能知曉。

以王瑄對徐蒼的瞭解,他還不算那種睚眥必報的人。至少徐蒼或許對藍天航空沒有好感,但是還不至於刻意針對藍天航空。但是,徐蒼懶得理藍天航空,不代表機場集團的某些人為了迎合徐蒼而主動針對藍天航空。

揣摩上邊人心思,然後主動替領導把煩心事兒解決了是很多人認為的升遷的最重要的通道。一旦劍川機場集團存在一定數量的這種理念的人,那藍天航空可就是要倒了血黴了。

至少從姚經理的直覺來看,這種人的比例在各行各業都不會是個例。

“姚經理,有這麼嚴重嗎?”王瑄還存著一絲僥倖心理。

然而,姚經理卻是一盆水澆下來:“現在交接還沒有完成,徐蒼還沒有在劍川機場確立他的權威。這個過程需要時間積澱,兩年,差不多就是兩年的時間,你們的好日子差不多就要結束了。”

如此言語,直讓王瑄臉色蒼白。姚經理這種人精絕對不會無的放失。

“徐蒼的能量有這麼大?”

“你不懂官方賦予的優先權到底有多強力。雖然名義上,他們只會控制其他公司在劍川機場的國際航線,但是隻要花些心思,依舊能在國內航線上採取控制措施。”姚經理說道:“不過,春夏航空沒有三大航的底蘊,怕是短時間不能將優先權的效力發揮到極致,所以我才說你們藍天航空還有兩年的好日子。”

王瑄豈能不明白姚經理的警告,只是局方檔案都下了,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啊?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讓總局撤回相關檔案嗎?”王瑄突然開口道。

“誰不想呢?”姚經理難得地附和了一下王瑄:“不過,在此之前需要搞清楚,為什麼春夏航空能史無前例地得到這優先權。”

......

就在王瑄和姚經理籌謀之際,徐蒼在駕駛艙右座,望著濱江機場通波上的天氣縮寫fc,那真是陷入深思。

在氣象報文中,felclouds,即為漏斗雲。相較於這個名稱,fc也用於代指龍捲!

在徐蒼這麼多年的職業生涯中,包括重生前那二十年的時間,徐蒼還是都一次在氣象報文中見到fc的字樣。

顯然不僅僅是徐蒼,就連關山也是頭一次遭遇這種情況。

“我就說嘛,籤派說有龍捲,你還不信。”關山無奈道。

徐蒼將通波紙條往中央控制檯一丟,雙手捂臉:“這輩子都沒見過,算是開了眼了。”

國內能遇見龍捲的情況非常非常少,相較而言,美國那邊就比較容易遇見龍捲風。然而,重生前徐蒼飛國際航線飛得不多,所以完全沒有遇著龍捲的情況。

“不過,通波上顯示龍捲並不是在機場上空,或許影響也不大,我看本場風力也不算大,反正在限制範圍內。”關山湊近徐蒼,看上去心裡也沒數:“沒有哪個規定說附近有龍捲就不能落地吧?”

這算是觸及到徐蒼的知識盲區了,他撓了撓頭:“沒......沒有吧。哎喲,我哪裡知道,你沒問籤派嗎?”

“籤派說沒有相關規定啊,只讓我們注意極限風速和風切變,其餘沒有說了。”關山一攤手:“這麼說的話,那的確是不在考慮範圍內。”

“那就行。”徐蒼點了點頭:“不過,龍捲不是應該在春夏時分才會多見的嗎?雖然現在也算是到了春天了,可這溫度完全不像是春天吧?”

龍捲是積雨雲向下延伸出來的漏斗狀雲,經常發生在雷暴附近。不過,從氣象通波上,本場並沒有被雷暴覆蓋,端是奇怪得很。

關山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畢竟他們只是飛行員,又是幹氣象工作的,哪裡知道那麼多。

“現在本場陣風十七米,你覺得能飛嗎?”

徐蒼注意到關山在看著自己:“你看我幹嘛?十七米陣風,你是機長啊,能不能落不是由你決定的嗎?”

“我決定是我決定,但是也要徵詢一下副駕駛的意見,充分利用駕駛艙資源嘛。”

徐蒼翻了個白眼:“我怎麼感覺你有些心虛?濱江那邊風不算硬吧,十七米的陣風,你應該能應付吧?”

形容風硬不硬算是飛行員的一個比較通俗的說法。

比如說濱江機場陣風十七米,可實際上反應到體感上,可能就是突然晃一下,很快就恢復了。不會持續性地對飛機施加影響。這種風雖然亂,但是相對而言比較好控制,因為修正輸入雖然頻繁,但是量不會太大。

可相較來說,就以中部樞紐商都機場為例。商都機場別看是平原機場,常年大風,而且那裡的氣流相當勐烈。比如同樣是十幾米的陣風,它會將飛機吹得產生了一個巨大的偏移,需要飛行員快速且準確地輸入修正量,不然下一刻,風又會將飛機吹到另外一個方向,要是前面一個偏差還沒有修正好,那偏差就會逐漸累計,最後導致飛機狀態不可控。

用一個比較通俗的解釋就是不硬的風,混亂的頻次比較高,但是幅度不大,而硬一些的風,不僅亂的頻次高,幅度還很大,更容易積累偏差,于飛行員來說很不友好。

所以,在同樣的亂流條件下,濱江機場是相對好落一些的。

“你還真對我有信心啊。”關山無奈道。

“你不是飛高高原的嗎?亂流對你來說應該是駕輕就熟啊,壓力不應該這麼大啊?”

要說亂流,高高原地區的氣流環境可是經常惡劣的,十幾米的陣風算是比較常見了,怎麼關山看起來一副信心不足的模樣?

徐蒼是聽過莫尚雲評價過關山的,駕駛艙執行管理能力不錯,飛行技術不算頂尖,但足夠紮實。一開始,高高原還都是莫尚雲教員來落的,後面逐漸也讓關山來飛,最近一段時間,八成的落地都是由關山來完成的,而且基本沒有警告,算是水平非常穩定了,講道理濱江機場這種情況應該不足為懼才對。

關山擺擺手:“龍捲嘛,誰遇到過,我估計莫尚雲教員都沒遇到過,你不害怕?要不你來飛?”

徐蒼臉一僵,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別了,別了,你是機長,也輪不到我落地啊。”

“你來嘛,我授權你來。”關山道。

“不不不,這不合規矩。”徐蒼連忙拒絕:“你也不是教員嘛,我操縱落地,那就是違規了。”

“沒事,沒事,出了事我擔著,就你來飛,很合適,相當合適。”

徐蒼立時義正言辭起來:“關山同志,這是一個機長能說出來的話?機組操縱原則忘了,機長有更改機組操縱原則的權力?”

關山愣了一下,也不見多害怕,只是驀地冒出來一句:“你說你是不是怕了?”

“我跟你說,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這是遵守規則的問題,你不要轉移話題。”徐蒼正色道。

關山立刻陰陽怪氣起來:“你就是怕了。嘿,原來也有你怕的時候。可以!既然你都這麼露怯了,那就我飛唄,十幾米的陣風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好好看,好好學。”

徐蒼哼了一聲:“隨你怎麼說。”

說實在的,徐蒼還真是有些壓力的,畢竟龍捲這玩意兒還真沒遇著過,甚至連研究都沒有,完全沒有頭緒,徐蒼心裡是真沒底。

“那個......一會兒進近我在旁邊給你看著。復飛一票否決,不管是你,還是我喊了復飛,那咱們就走。”徐蒼想了下:“如果是因為氣流方面的原因,復飛之後不要嘗試二次進近了,直接備降去,等龍捲消失了再過來。”

徐蒼話音剛落,便是發現關山笑嘻嘻地盯著自己,搞得徐蒼心裡發毛,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關山嘿嘿一笑:“還不承認,你就是怕了,是吧?”

“行了,行了,我是怕了。”徐蒼也懶得遮掩了:“我這個膽小怕事的副駕駛就看你這個大機長表演了,行了嗎?”

“可以,可以。”關山很是受用,往座椅靠背上一躺,臉上盡是驕傲:“小事,小事,不就是個十幾米陣風的濱江機場嗎,我就給你露一手。”

對於關山蹬鼻子上臉的行為,徐蒼只是付之一笑。

“對了,一會兒落地後,那邊零下二十多度,到酒店後還出去尋個吃的不?這邊紅腸挺好吃。”

徐蒼拍了拍自己的飛行箱:“我過夜包都沒帶,就指著這身衣服了,還讓我出去?那我不得凍死?”

“你這人,好不容易出來過個夜,不得出去瀟灑一下,無拘無束的。”關山一副過來人的口吻:“也是,你現在一沒談戀愛,二沒結婚,所以沒什麼感覺。等你什麼時候談戀愛了,結婚了,你就會發現出來過夜就是釋放自己自由靈魂的時刻,得是要珍惜才對。”

徐蒼瞥了關山一樣,他自然聽得出來關山話裡面暗示的意思,這其實也是機組人員男女關係相對複雜的一個重要原因。

“你釋放自由靈魂那是你的事情,不要惹著麻煩,最後讓公司處理就行。”

畢竟再怎麼說自己也算是關山的救命恩人,說話是可以放肆一些的。

也確實,對於徐蒼有些警告意味的語言,關山只是訕訕一笑:“那是自然。我的私事絕對處理得漂漂亮亮的。”

“不過徐蒼,你這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資本家了,挺好。”

徐蒼翻了個大白眼,對於秦心將春夏航空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事情,他沒有大肆宣揚。畢竟在公司內部,他已經有些小白臉的趨勢了。很多不明所以的員工都將徐蒼定義為傍上秦心的小白臉,那是又羨慕又瞧不起,感情不知道有多複雜了,即便從實際上來說,應該是秦心傍上徐蒼。

之前秦心就不止一次地暗示要分給徐蒼股份,但徐蒼都懶得要。在徐蒼的想法裡,秦心未來都是自己的,股份什麼的自然也就無所謂了,還要做什麼股份贈予手續,挺麻煩的。

前不久,秦心騙著徐蒼簽了股份贈予的協議,說實話,徐蒼都感覺秦心生分了,沒有那麼開心。

又是跟關山插科打諢一會兒,話題很自然地轉移到了徐蒼的轉升進度上。實際上,最近挺長一段時間裡,徐蒼其實都沒有出什麼問題了。當然了,這個挺長時間的定義是相對於徐蒼來說的。

比如雅加達火山灰事件,那是發生在英航飛機上的,又不影響徐蒼在本國的飛行。後面在奇台機場的那個堪稱神蹟的“蒼式迴旋”也不過是在某個小範圍內傳播,而且未來大機率也不會被公開,在民航方面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這麼一看來,徐蒼的確安生了挺久。

在這段正常飛行時間裡,雖然徐蒼時不時會在一些其他事情上分走一部分時間,但畢竟是春夏航空的合夥人,在排班上肯定要受到照顧的。另外,春夏航空那幾個教員都願意帶徐蒼,這使得徐蒼的經歷時間和落地都是蹭蹭往上漲。

徐蒼在駕駛艙一合計,自己似乎已經攢夠轉升四級副駕駛的經歷和落地了,可以讓飛行部安排轉升了。然後,他跟莫尚雲教員說一聲,讓他負責檢查一下。

到目前為止,春夏航空只有莫尚雲教員一個公司檢查員。其實,莫尚雲以前可是局方委任代表,但是因為換了公司,這個委任狀要重新發放,如此一來,流程又要走一遍,還挺麻煩。

其實除了莫尚雲教員,史頎教員那也是做到頂的存在,同樣是局方委任代表,只不過是空客地。史頎教員轉了波音,別說局方委任代表放棄了,連公司檢查員都不是了,只有等史頎教員攢夠經歷,恢復到b類教員後才能聘其為公司檢查員,之後再考慮重新申請局方委任代表的事務。

局方委任代表對一間航空公司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這其中涉及到很多航司間的博弈。別看現在春夏航空風風光光的,可沒有局方委任代表坐鎮,其實是相當危險的,這要是被別的航司聯手打壓,那是一點兒還手機會都沒有。

不過,這畢竟是最極端,最壞的情況,想必正常情況下是不會發生的。然而,防患於未然,飛行部那邊還是在積極推進莫尚雲和史頎教員的資格恢復的。

沒辦法,這兩個人就是最有希望的。其餘要不還是單飛機長,要不就是年輕教員,資歷實力還不夠,人家局方都懶得搭理。

別看濱江機場報的風大得很,在巡航高度上還真是安逸得不行。瞅著還有四十多分鐘就要落地了,關山怕也是說累了,消停些後就開始做進近準備了,而徐蒼則是給乘務長打了個內部電話。

“乘務長,你讓五號進來一下。”

這下別說乘務長了,在準備cdu的關山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讓乘務長進來,讓二號乘務員進來,那都是常規操作,哪有讓五號乘務員進來的?

關鍵是讓五號乘務員進來幹什麼?通常來說,五號乘務員是整個機組級別最低的,有必要特意叫來駕駛艙?

跟關山的疑惑一樣,乘務長也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哥,你是五號嗎?如果駕駛艙內有什麼需要的,我讓二號去一趟。”

然而,徐蒼還是點名要五號:“不用,就讓五號進來。”

“這個......”說實話,乘務長倒也不是不讓五號進去駕駛艙,只是這怪異的要求容易引起乘務長某些遐想,以致於乘務長感覺略微的擔心。

這時候,關山調整了發射機,轉為客艙通話,加入進來:“乘務長,按副駕駛說的,讓五號進來。”

關山這麼一說,乘務長即便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還是應下來了:“好的,機長。”

掛了客艙通話,關山也不管什麼進近準備了,一臉壞笑地湊近徐蒼:“沒看出來啊,你玩得挺花啊。”

徐蒼將發射機轉回甚高頻一部,斜了一眼關山:“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不是都說你跟秦總是那個關係嗎?家裡有這麼個女強人,著實是受不了吧?不過,原來你喜歡小的,五號我看才過二十吧。”關山越說越離譜:“當然了,你年紀也不大,那也是正常。但是......”

“但你個頭啊!”徐蒼哼道:“你腦子裡是不是除了男女那點兒事情就容不下別的?還有十幾米的陣風等著你呢,那個夠刺激了。”

被徐蒼否認後,關山卻絲毫沒有罷休的樣子,搞得徐蒼很是無奈。

不過,這時候在外面在後艙的五號乘務員已經被叫到了前艙工作間。

結果,乘務長沒有立刻將五號乘務員放進駕駛艙,而是一臉嚴肅問道:“你認識機長或者副駕駛嗎?”

“認識啊。”看著乘務長一臉的鄭重,本來就是實習的五號乘務員明顯緊張起來了,說話都是有些顫抖的。

乘務長擺擺手:“我不是說今天,我是說之前,你們私底下認識嗎?”

五號乘務員搖搖頭:“不認識。”

然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乘務長的語氣所感染,導致五號乘務員也跟著擔心起來:“姐,是有什麼問題?”

“我怎麼知道?”乘務長自己都搞不清楚:“算了,你進去吧。落地後,我再找你聊一聊。”

五號乘務員心情忐忑地點了點頭,後面進了駕駛艙。

甫一進來,五號乘務員便是瞧見關山在忙,反倒是身為副駕駛的徐蒼悠然自得地坐在座椅上,角色似乎都顛倒過來了。

“哥,你叫我?”

徐蒼指了下機長後面的固定座位:“不用站著,坐著嘛。”

五號乘務員本來就緊張,尤其是她知道徐蒼好像跟公司老闆有關係,更是呼吸都不正常起來。這要是惹得徐蒼不高興了,後面徐蒼給老闆吹吹枕邊風,自己一個實習乘務員不是涼了半截了?

“哥,你說嘛,我站著就行。”五號乘務員乾笑道。

徐蒼回過頭,瞧見五號乘務員那僵硬的笑容,立時就看出她的緊張了。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強行要求了,省得她又胡思亂想。

於是,徐蒼直切主題:“剛才乘務長有沒有讓你後面把我們之間的談話告訴她?”

這個開頭著實讓五號乘務員猝不及防。

實際上,乘務長是沒有說的。但是,乘務長言明落地後要單獨找她聊聊,基本等同於這個意思了。

但是,五號乘務員明顯覺得這不是什麼好意思,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這就是下位者的難處!

看見五號乘務員猶豫不決,徐蒼也沒有追問了,只是說道:“一會兒如果乘務長問起來,你就說我給你詢問濱江當地美食的事情了。”

“啊?”五號乘務員顯然有些跟不上徐蒼的思維節奏。

“你不是濱江本地人嗎?”徐蒼反問。

“我......”五號乘務員一怔:“哥,你怎麼知道?”

徐蒼笑道:“你口音不就是嗎?我在航校的時候,同宿舍的朋友就是濱江的,我聽得出來口音。怎麼樣,我們正好要過夜,問一下你這個本地人一些攻略很正常吧,乘務長不會懷疑的。”

徐蒼這還算是比較替五號乘務員考慮的,連藉口都替她想好了,免得她兩邊為難。實習乘務員在轉正之前壓力很大,徐蒼能夠理解。

五號乘務員自然能理解徐蒼的心思,感激道:“謝謝哥,我就這麼說。”

“嗯。”徐蒼點點頭:“下面說正事,你實習多久了?”

“兩個多月了。”

“上個月飛了多少小時?”

“二十!”

“二十!?”就連關山都有些驚訝地轉過身來:“這麼少?”

提起傷心事,五號乘務員也覺得神情落寞:“可能是帶我這種實習乘務員需要安排乘務教員吧,所以班少。”

就像是飛行學員需要飛行教員才能帶飛,實習的乘務學員也需要乘務教員來帶。如此一來,就並非所有航班都能讓實習乘務員飛的,那肯定也會影響航班量的。

可是,關山搖搖頭:“不對,你的技術級別肯定有影響,但絕對不會這麼誇張,哪有隻飛二十小時的?”

“別的實習乘務員或者低階別的乘務員也是一個樣子嗎,都飛得少?”徐蒼問道。

“不是的,有一些能飛到七十小時的。”五號乘務員下意識地說道。但是,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自己好像說太多了。

徐蒼臉色一下子就冷下來了:“有人能飛到七十小時,而你只能飛二十小時?”

“不不不,我就知道一兩個,可能就是個例吧。”五號乘務員還想著圓過去。

哪裡知道關山插話進來:“沒有吧,之前我飛過幾班,好像有不少乘務員上了七十,肯定不算個例吧。”

乘務員的執勤時間標準是要比飛行機組要寬鬆,所以平均小時基本都要比飛行的多。比如說,飛行員一個月的飛行時間不會超過一百小時,但是乘務員是可以超過一百小時的。即便是七十小時的平均小時在乘務員那邊也不算特別高,因此關山這種不知情的人都覺得離譜。

五號乘務員嘴巴張了張:“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還在顧忌什麼?”徐蒼臉色一下子沉下去了:“一個月二十小時,想要轉正,你自己算算需要多久?你還在隱瞞,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擔心被人報復?”

此間言語讓得關山頗為訝異:“徐蒼,你在說什麼?”

五號乘務員臉色微微一白:“哥,我沒有隱瞞什麼。”

“沒有!?”徐蒼陡然一喝:“乘務計劃室是不是在搞潛規則?你是既得利益者,三緘其口也就算了,你還是受害者,還不敢說?你放心,你不會受到報復的,我可以跟你保證。”

五號乘務員看看關山,顯然有些拿不定注意。不管怎樣,在飛機上,她還是本能依靠於機長。

這時候,關山道:“放心說。”

五號乘務員猶豫了下,最終還是說道:“哥,據我所知,排計劃的那邊的確有這種情況。”

大約十分鐘後,五號乘務員終於出來了,乘務長馬上迎上去,小聲問道:“說什麼了?”

“他們一會兒下去準備出去走一走,問我濱江有哪裡好玩的。”五號乘務員很是自然道。

“就這個?”乘務長怔了一下,她倒是知道五號乘務員是濱江人,而且飛行機組一會兒的確是要下去的,而乘務組則不下去,繼續返回劍川。

五號乘務員重重地點點頭:“對啊,就這個,沒什麼事。”

“算了,等落地後再說吧。”此刻乘務這邊也要做下降準備了,不方便繼續談了,乘務長也就沒有再追問了,放任五號乘務員回去後艙工作間了。

而此刻在駕駛艙中,聽完五號乘務員講完一切的徐蒼和關山兩人臉色都不太好。

“呵呵,一千保一個月地好班和小時,乘務計劃室的人挺會賺錢啊。”關山冷笑道,甚至不禁驚歎於乘務計劃室的斂財手段。

沒錯,依著五號乘務員的說法,乘務計劃室那邊有個特殊的價目表。就是給多少錢,計劃室就給你排多好的計劃。有

些或是礙於經濟原因,或是看不慣這類情況的,不願意給乘務計劃室錢的乘務員只能飛最差的班以及獲得遠低於平均小時的航班量。

之前的夏疏月是看不慣這種行為,所以排班相對較少。不過,夏疏月雖然技術級別不算高,但怎麼也是正式乘務員了,所以少是少一些,但不會太誇張。

可那五號乘務員是因為經濟原因,因為乘務員不像是飛行員,很多培訓或者服裝都是要錢的,以致於五號乘務員正好碰上沒錢的時候。正好五號乘務員剛來公司,不太明白其中規則,覺得不給錢大不了班差一些,但應該也不至於差太多。

結果現實就是上個月飛了二十小時,著實離譜了。估計計劃室那些人也覺得她不過是實習的,還不是隨便拿捏?這次才是肆無忌憚。

徐蒼嘆息道:“我還以為咱們這個新公司說什麼也能維持一段時間清明的環境,沒想到,這才多久,已經有些人將外面的壞習慣給帶進來了,我真是沒有想到。”

“不過,我們飛行的計劃好像沒有聽說有這套,至少沒有明目張膽要錢的。”

“他們敢!”徐蒼感慨道:“飛行跟乘務畢竟還是不一樣的。”

從現實角度,飛行員的價值明顯是要高於乘務員的,以致於公司更有動力維護飛行員的利益。而且,飛行員群體裡那些老教員,脾氣一個比一個大,要是一不小心惹著那些老教員,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我以為自己傾注心血的公司會跟別的不一樣,看起來我還是想多了,都一樣。”徐蒼有些失望道。

關山嘴巴動了動,還打算安慰一下徐蒼,但是最終沒有說出口,只是問了一句:“那後面你打算怎麼做?”

徐蒼目光微凝:“現在還只是一個在生長的毒瘤,趁他還沒有長到肘腋之患的地步,將之利落地清除掉。”

......

徐蒼兩人沒有說太多,畢竟也臨近濱江機場的進近區域了。

濱江機場雖然本場風比較亂,但是進近程式上沒什麼值得注意的。而且,飛機在飛到濱江進近區域時,已經能隱約瞧見機場不遠處那彷彿連同天地的陸龍捲。

徐蒼長這麼大,加上重生前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親眼見著龍捲風呢。

只見那龍捲真如電視上展示的一般,是上大下小的漏洞形狀,其上方連通著廣袤厚實的積雨雲,使得黃昏時分那僅剩的一點兒亮光都給遮蓋住了。雨雲所覆蓋的區域跟其外圍的光暗對比極其明顯,就好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般。

“濱江進近,春夏9733,高度四千二,通波c,聽你指揮了。”

很快,濱江進近管制回覆:“春夏9733,跑道31,保持航向,雷達引導進近,通波c有效。”

“保持航向,雷達引導,跑道31,通波c,春夏9733。”

“春夏9733,高度下標準氣壓三千九。”

“三千九,春夏9733。”

機長關山這邊剛在高度視窗調出三千九米的英制高度一萬兩千八百英尺,給予一千英尺的下降率,進近頻率裡就是又響起來了管制的聲音:“春夏9733,現在本場地面風350/11米,陣風十四米,溼跑道,請問是否繼續進近?”

“風好像還小一些了。”徐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了關山,畢竟一會兒落地的是關山。

關山想了一下,接了徐蒼的話來回復進近管制:“進近,前面本場有落地的嗎?”

“就在剛才有架飛機復飛了,貌似就是亂流導致的。”

這下關山臉黑得跟鍋底似的。這說明本場的情況似乎不像是氣象報文中那般樂觀。講道理,別的航司的機長標準也是放在那裡的,不會有大的差距,別的機長落不下去,那得是要警惕了。

“十四米的陣風,有這麼難搞嗎?”這時候,頻率裡插進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顯然是別的機組的飛行員說的。

確實,陣風十四米是很給飛行員的操縱上難度,但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這話也算是問出了徐蒼跟關山心底裡的疑惑,那就是實際體感跟氣象報文的風力有差距。

“是啊,我感覺不是十四米的陣風,而是二十米的陣風,剛才差點兒落草地上。”頻率裡,又是一個飛行員插話進來:“對了,我就是那個剛才復飛的。”

看得出來,在這個時候,飛行員們還是傾向於交流自身情報的。

“濱江機場這邊的風力測量是不是有問題啊。”又有一個飛行員提出了疑問。

別的不說,看起來濱江本場上空是盤旋了不少飛機,進近管制頻率裡端是熱鬧。

“木華2311,本場風力測量儀已經經過二次檢測了,沒有任何問題,請不要在頻率裡表明未經證實的言論。”進近管制很是嚴肅道。

然而,這個告知顯然不足以壓制住飛行員的討論,其中竟然還有一個略帶調侃道:“那意思是我們這些機長技術都不行了?十四米的陣風都落不了?”

“這可說不定。”

如此言語,頻率裡的飛行員不但不生氣,反倒是這種笑聲,一時間,進近頻率裡充滿了歡樂的氣息。其中主要還是集中在龍捲風的話題上,畢竟在國內真的是很少很少見龍捲風的,太多飛行員心裡沒底了。

如果現在僅僅就是陣風十四米,即便前面有飛機復飛了,這些機組也不至於盤旋等待。

當然了,除了正常的討論外,還有在提及龍捲對本場的印象的,比如後續龍捲會不會移動到本場,如果龍捲移動到本場,濱江機場會不會關閉。聽進近管制的意思,好像龍捲地的預計路線不會經過本場,但是一直會在本場附近遊弋,始終保持對本場的影響。

如此言語下,頻率裡又是一陣哀嚎。

不過看起來,這些在進近頻率裡聊得很歡的機組是暫時不打算進近了,不然也不會如此放鬆。

不過,關山這邊就有些躍躍欲試了。從目前給出的本場天氣,那絕對是符合標準的,至於前機復飛,萬一真是個技術不夠紮實的機長呢?

“怎麼說?”關山徵詢徐蒼的意見:“試一次?”

如果僅僅是關山一人,他或許會等一下。但是,徐蒼在身邊,關山心裡有底,覺得可以試一試的。

徐蒼點點頭:“可以,反正都是夠標準的。不過從前機反饋來說,低空氣流比較亂,注意復飛時機就行。”

“嗯!”關山一時信心大增。

“那我回了。”徐蒼稍稍頓了下:“進近,春夏9733,我們繼續進近。”

“好!春夏9733,航向360,下修正海壓三千,修正海壓1028。”怕是前面真就沒有什麼進近的飛機了,進近管制立刻就給出了下一步指示。

徐蒼看了下,這個航向基本就是以三十度夾角直切五遍了,完全沒有阻礙,暢通無阻。

“航向360,繼續下修正海壓三千,修正海壓1028。”徐蒼複誦道。

“兄弟,厲害!”

“牛逼!”

“春夏的老哥,就靠你給咱們探探路了。要是落地了,第二部調進近頻率,給咱們交流一下。”

別看很多飛行員在外人面前都是高冷範,可實際上,在面對同行時,很多實際上還是相當有意思的。

徐蒼笑著回答一句:“知道了。”

飛機在一萬英尺以上的時候,雖然是有比較明顯的顛簸的,但總體還算是可以接受的。然而,飛機一下降到一萬英尺以下,顛簸程度便是急劇增加,怕是在更低處,亂流會更加嚴重。

望著遠處的陸龍捲,徐蒼的心頭不由一緊,身子都不由坐直了些。

很快,飛機繼續下降到兩千四百米,同時進近頻率轉換到塔臺頻率。不過,在頻率切換的當口,頻率裡盡是歡送的聲音,看起來這些人是真把徐蒼當成探路先鋒了,全指著徐蒼了。

頻率一轉到塔臺頻率,飛機便是被指揮繼續下到修正海壓一千五百米,並於此高度建立31號盲降。

在此過程中,飛機一直保持著持續性的強烈顛簸,以致於關山數次想過要不就中止進近了?但是,幸好飛機的各項資料一直保持在規定範圍內,沒有任何超出標準的情況出現,本來控制不了就復飛的心態,關山還是打算試一試。

當然了,如果僅僅就是這種顛簸,應該還算是可以接受的。

很快飛機截獲下滑道,開始了最後下降階段。

“春夏9733,地面風350/12米,陣風十四米,修正海壓1028,跑道31,可以落地,注意五邊氣流。”

“跑道31,修正海壓1028,跑道31落地,春夏9733。”

或許真就是徐蒼一架飛機在進近,以致於飛機剛截獲下滑道,還有差不多十海里的時候,塔臺那邊就給出了落地許可。

“落地指令有了。”關山道:“你幫我監控一下飛機。”

“啊?哦!”徐蒼倒是也沒有拒絕,右手搭在了駕駛盤上,同時抓住了油門杆。他的一部分精力是在儀表盤上,但是還有一部分落到了右前方的那個極具壓迫力的龍捲之上。

這次不僅僅是看到了,還是距離如此之近,搞得徐蒼心臟砰砰亂跳,少見地感受到了壓力。

關山在徐蒼接過飛機的一剎那,右手鬆開了推力手柄,左手也鬆開了駕駛盤,拿起小毛巾將雙手掌心擦了又擦,怕是掌心有不少手汗。

緊張的!

“算了,要不我來?”徐蒼看關山那樣子,提了一嘴。

“不用,我是機長,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你幫我監控飛機,有問題喊復飛就行。”說著,關山示意徐蒼可以鬆手了,自己重新接管飛機。

在離地大約一千英尺的高度,此時外界氣流相當紊亂,就算僅僅是從導航頁面的角落上的風向風速顯示都能看出來。那風速就不說了,風向都快要打了圈地轉了,這能不亂才怪了。

波音的自動油門不太行,遠遠不如空客的好用,尤其是在現在的亂流情況下,自動油門已經有些跟不上飛機狀態了。於是,在透過一千英尺後,關山先是斷開了自動油門。然而,沒過多久又是把自動駕駛斷開了。

在大風亂流的環境下,斷開自動駕駛的時機不宜太晚。因為飛行員需要稍微適應一下此環境下的操縱手感。如果太晚斷自動駕駛,飛行員猝不及防下產生了偏差,高度過低,還沒有修正空間,那就麻煩了。

關山是在大約八百英尺的高度斷開自動駕駛的,甫一斷開,那手就跟開了馬達似的,一刻都停不下來。

如此場景不由讓關山想起來第一次跟徐蒼見面時,也是發動機故障的情況下遭遇大風亂流天氣,自己沒有落下來。

“真是tm晦氣,跟你飛就沒個好天的。”關山大罵道。

第一次是大風亂流,第二天一起飛又是的,也不知道是誰的問題。

原本徐蒼在右邊看關山操縱的樣子,心裡還有些擔心關山能不能應付的。可關山這麼一說話,徐蒼心一下子就放下來了。關山在這個時候還有餘力抱怨,那想來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不得不說,莫尚雲對關山的評價很精準。基礎技能很紮實,在常規偏差範圍內,關山都能很好地,及時地將偏差修正掉,從而不讓偏差積累。這就是典型的上限可能沒那麼高,但是水平穩定的飛行員。

到目前為止,五邊氣流雖然很亂,但是似乎也沒有預料之外的情況發生。

徐蒼看了眼右前方的龍捲:“真就是一個常規的大風亂流?”

如果真是這樣,那對關山來說是可以接受的,看起來是能落地了。

然而,就在徐蒼這個念頭產生的一刻,飛機下降突破到五百英尺,徐蒼剛準備進行標準喊話。

陡然間,飛機空速勐地往上一揚,大約增加了五六節的樣子。

一開始,徐蒼和關山都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這種天氣下空速有變動算是正常的,只要保證基準油門,不用太過於擔心。

可是,這個空速增加的趨勢沒有一點兒自我停止的樣子,短短時間內,又是往上增加了一些。

如此情況下,空速偏差已經有些大了,於是關山覺得有必要干預了。

當先,關山略略收了些油門,同時稍微往後抽了下杆。這是一個比較標準的減速的操作。

然而,關山動作一出來,那空速就跟止不住似的,一路往上揚。

“空速!”徐蒼眼皮一跳,此刻空速已經是參考速度加十五節了,很大了。

“修正!”這個時候,關山沒有再猶豫了,一把將油門收了大半,但是駕駛盤沒有大幅度往後帶,不然容易偏離於下滑道。講道理,穩住姿態,同時收了這麼多油門,速度得是要降下來的。

可速度只是微微停滯了下,又是繼續往上升了。

“這......”徐蒼臉色一變,望了下導航頁面的風力顯示,現在處於頂風狀態,但是隨著高度降低,風力不斷在增加。

頂風增大!

“收光,收光!”徐蒼喝道。

再慢一些,飛機快要超速了。

關山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幾乎跟徐蒼提醒的同時,直接將油門收光了。

可是在這樣的修正動作下,飛機速度還在往上升,眼看就要頂到紅黑速度帶底端了。

“不好!”

徐蒼呼吸一窒,就在這短暫猶豫的時間裡,空速竟然加速往上升。

這還不算完,陡然之間,一道閃電噼下,好像就在飛機前方炸開,空間似乎都裂開了,光亮瀰漫,徐蒼兩人幾乎頃刻間丟失了外界視野。

如此變化嚇得徐蒼三魂去了七魄,趕緊喊道:“走了,復飛!頻率切換,油門五十五,不要加滿,不要按to/ga!”

在這個情況下,肯定是落不下去了。

不過,徐蒼並沒有讓關山按to/ga,因為現在速度已經臨近最大速度了。要是油門一下子加滿,姿態稍微沒有跟上去,飛機肯定要超速了。所以,徐蒼選擇了類似於中止進近的操作方式。

其實,這是不太符合規定的,但是沒辦法,速度太大了,這是必須要考慮的因素。

此刻,飛機高度還是有幾百英尺的,沒到那種特別低的地步,所以關山反應還算是從容。

他很好地理解了徐蒼的意思,一把將杆帶上去,同時加上油門。與此同時,徐蒼將兩邊導航頻率切換,如此一來,飛行指引就從app方式中脫離出來了。

接著,徐蒼重置指引,同時給出了新的方式,高度層改變,飛機立刻往著復飛高度上升而去。

之所以要切換頻率,那是因為飛機在app方式下,是不能透過二次按壓此鍵來斷開此模式的。在自動駕駛系統中,在生效的按鈕下方會有一個亮的橫槓,由此表明,飛行員可以透過按下此按鈕來斷開相關方式。

但是,在預位app時,一旦截獲下滑道,app生效後,app按鈕上亮起的橫槓就會熄滅,就這是無法透過二次按鈕斷開的意思。

如果不斷開app模式,飛行指引會一直指引飛行員往下降。當然了,在人工模式下,飛行員可以不遵循飛行指引。只是如果飛行指引是錯誤的,這也是一個隱患,所以需要去除掉。

既然無法在mcp上解除app模式,那就直接更換導航頻率,這樣就能從app模式中斷開。同時,在重置指引,這樣的話,就能讓飛行員再度輸入想要的方式了。

關山增加姿態,同時沒有大幅地增加油門,這麼一來,速度終於是往下掉了。看到速度大略是安全下來了,於是關山緩緩地加了油門,速度不快,再等速度降到合適的範圍內。

看著速度安全空間差不多了,關山示意徐蒼接通自動油門,同時接上自動駕駛。

ap和at一接通,關山壓力驟減,深深地吐了口氣。

徐蒼也是心有餘季:“塔臺,春夏9733,復飛了!”

很快,飛機繼續上高度,然後又轉回了進近頻率。

“春夏9733,高度四千五百米,聽你指揮了。”

“春夏9733,你現在右轉飛膏密,標準右盤旋,什麼打算?”

徐蒼看了眼關山,只見關山搖了搖頭,他只能無奈道:“我們先盤旋吧。”

“兄弟,你們也復飛啦!”

“怎麼回事,落不下去嗎?”

“下面風大?”

一聽徐蒼他們又轉回進近頻率了,之前盤旋等待的各個機組便是炸開了鍋。這下復飛可不是個例了,看起來濱江機場真不好落啊。

“剛才遇到頂風增加,油門慢車,速度還在往上升,差點兒超速。”徐蒼還是將資訊分享了出去:“而且,好像遇到閃電了丟失視野了。”

“我就說剛才亮了一下,真有閃電啊,乾雷?”

“這頂風得大成什麼樣,慢車了,還在增速?”

“我就說報文上的風力有問題,這哪裡像是十四米的陣風。”

一時間,進近頻率裡又是七嘴八舌起來。

連續兩個機組都復飛了,加上對於龍捲的先天畏懼,當真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再進近了,全都窩在進近區域,就等著風力小一些。

唯一的好訊息就是根據氣象臺的訊息,半個小時後,龍捲雖然不會移開太遠,但是強度會減小,對於本場影響自然也會降低,那就是落地的視窗期。

別說其他機組了,就算是徐蒼就打算安安心心地等著風小一些。剛才那一下著實是有些嚇人了。

徐蒼又不是犯賤,沒必要知道危險還強行落地,半個小時等得起。

看得出來,一眾盤旋等待的機組是給嚇怕了。

“跟後面說一下?”徐蒼問道。

盤旋時間還是有些久的,免得讓後面客艙的人胡思亂想,還是告知一下比較好。

關山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行吧,你說一下。”

然而,就在徐蒼想要按客艙呼叫鈴的時候,進近頻率裡突然出來一段英文:“濱江進近,俄羅斯航空021,高度四千兩百米。”

這說的的確是英文,但那彈舌音實在味兒太沖了,明顯就是俄羅斯那邊的,而那呼號也印證了徐蒼的想法。

跟之前一樣,進近管制還是將情況跟俄羅斯航空說了一下,徵求機組意見是否要進近,同時主動告知了前面兩架進近的飛機全部復飛的訊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訊號不好,還是俄羅斯航空的機組沒有聽清,管制問了之後,機組沒有回答。

稍等一下,徐蒼還是沒等到俄航機組回覆,於是他插話進去:“春夏9733,到膏密了,加入標準右等待了。”

“收到!”

可就在徐蒼話音剛落,突然頻率裡傳來一個同樣彈舌,極具口音的中文:“徐蒼?”

這兩個字說是中文,但是口音太重了,跟舌頭打結似的,徐蒼一時也沒有分辨清楚,也就沒有回答。

然後,等了一會兒,俄航那邊終於給了回覆了,表示繼續進近。

關山聽到俄航這都要落地,直呼毛子果然是莽。

徐蒼心道原來他去過山航一段時間,那可是號稱毛子二號,但是如今遇到真毛子,當真是勇武得不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徐蒼他們盤旋的位置就是在三邊,因為周圍光線比較暗,因此飛機上的燈光反倒是比較顯眼了。

在俄航表示要繼續進近後,徐蒼甚至將二部甚高頻切換到了塔臺,監聽俄航的動向。大約十分鐘後,在塔臺又給出落地許可後,徐蒼跟關山兩人伸著脖子往下面看,就想看看俄航落了沒有。

結果,由於機場附近燈光也比較密,打亂了徐蒼的視線,反倒是又看不清楚了。

但是等了一小會兒,塔臺頻率傳來了聲音:“俄羅斯航空,右轉脫離報。”

關山差點兒跳起來:“操,真落了,這麼勐?”

很快俄羅斯航空落地的訊息被反饋回來了,上面盤旋的飛機個個歎服毛子當真是勐得不像話。結果一通問下來,沒有一個願意進近的,包括徐蒼,全都是乖乖等著風變小了。

後面加上排隊時間,大約在四十五分鐘後,徐蒼才是在風力稍小的情況下落了地。

等飛機落地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由於第一次進近時,好像是遇著了閃電了。在落地後,徐蒼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穿了反光背心,拿著手電筒下去機坪,對著飛機一通照,看看有沒有雷擊點。這飛機後面還要飛呢,可不能帶著雷擊點起飛。

當然了,機務也會檢視,但是徐蒼覺著是自己遇著的,是要負責到底。反正他們也不急,讓內場車師傅等等不要緊的。

徐蒼這邊在機頭雷達罩下面一通照,這還沒有發現雷擊點呢,耳邊突然傳來腳步聲,然後又是那道跟舌頭打結似的中文:“徐蒼,剛才果然是你。”

“嗯?”徐蒼一愣,轉過身去,發現身邊已經站著個有些啤酒肚的俄羅斯大鬍子。

雖然飛行員由於工作原因,稍不注意就容易有大肚子,可這位的肚子似乎大得過分了。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這位怕是能撐航空母艦了。

徐蒼放下手電筒:“你是?”

“尹萬諾夫!你直接叫我尹萬就可以。”

“哦。”徐蒼點點頭,指了指天上:“你是剛才天上那個?”

尹萬點點頭,哈哈大笑:“沒錯,是我!原以為你也會跟著落地的,沒想到你這麼謹慎,明明有能力,為什麼不落地,非得要等到風小了?”

“嘿嘿,我可落不了。”徐蒼笑道。

“落不了?”尹萬搖搖頭:“雅加達火山灰那次,你在雅加達機場的那次落地都能做到,這樣的天氣還落不下去?這就是你們國家特有的謙虛。可是,在我們俄羅斯,你這樣真正的勇士就該被頌揚才對。在那次落地中,你明明表現得很強硬,這才是我們喜歡的風格。”

徐蒼嘴角抽了抽,他很想說民航是安全為第一要務,那可不是秀技術的地方。之前那是遇著了特情,沒了辦法,平常航班哪有迎難而上的?

不過,俄航的“美名”他也是多有了解,文化不同,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你好像對雅加達火山灰那次瞭解很多?”徐蒼疑惑道。

“哈哈!艙音資料和飛行資料我都有,當然清楚。”

徐蒼一挑眉,這些可都是不好弄的。即便自己的雅加達火山灰事件被當成了桉例供給與別的航空公司學習,但也不會連艙音資料和飛行資料都給出去。

尹萬似乎看穿了徐蒼的想法:“我是俄羅斯航空的總飛行師,所以接觸的東西多一些,想必你是可以理解的。”

“俄航總師?”這下徐蒼是有些驚訝了。

俄航可是俄羅斯首屈一指的大型航司,在那邊當總師,地位的確是相當高的。雖說毛子一個比一個勐,但是剛才那天氣,沒有點兒手上功夫,光靠一股子莽勁還真落不下來。

如果是俄航總師出馬,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失敬失敬!”

徐蒼剛說了一句客套話,突地不遠處的內場車上傳來關山的聲音:“徐蒼,你可別凍著了,走了!雷擊點的事情我跟機務說過了,他們會好好檢查的,交給他們吧。”

徐蒼揮了揮手,示意自己馬上到。

“很高興認識你,我這要退場了,再見。”雖說對見著俄航總師有些驚訝,但也僅僅是驚訝而已。一個俄航總師還不值得徐蒼產生過多興趣。

徐蒼收起手電筒,準備脫下反光衣,給尹萬點了點頭,便是打算離開了。

“徐蒼,能在說說嗎?”尹萬突然道。

徐蒼此刻已經走開了幾步,回身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們機長在催我了。”

然而,尹萬卻笑了起來:“我不是以俄航總師的身份挽留你,而是以蘇霍尹和雅克夫列夫的名義向你提出交談的請求。”

徐蒼都已經準備轉身離去了,然而在聽到尹萬提到的那兩個名字後,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回身望向這個俄羅斯大鬍子:“蘇霍尹,雅克夫列夫?你說的是那兩家?”

尹萬點點頭,神情之中有一絲自豪:“自然是的,就是你腦子裡想的那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