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責任機長瞬間臉色狂變,他跟著推動了一下駕駛盤,可這駕駛盤上感覺到不到任何力道,輕飄飄的。

「不好!空檔了!」第二機長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由於深度失速中,飛機原本貼合與翼面的氣流已經出現了與翼面大面積分離的情況,舵面之上只存在難以產生升力的紊亂氣流。而由於氣流分離的原因,飛行員在操縱翼面時就無法感受到正確的杆力了。

之所以有杆力的存在,那是由於氣流在舵面上形成的氣動載荷。而如今,氣動載荷都消失不見了,由此可見,氣流分離的情況是何等嚴重。

在這種請款下,極端點的,甚至翼面已經要喪失了產生升力的能力了。

「為什麼失速成這樣,飛機還沒有抖杆?而且,為什麼飛機沒有自動修正?」第二機長長嘯起來,眼神之中掩飾不住的恐懼。現在飛機的駕駛盤都已經出現空檔了,氣流分離如此嚴重的情況下,飛機的失速抖杆警告早就應該響了才對。

剛才駕駛盤抖振可不是飛機的失速抖杆警告,而是由於氣流分離下的舵面表層的紊流在不斷衝擊舵面,由舵面振動反饋到駕駛盤上的表現。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駕駛盤上的抖振呈現細密卻不強烈的特徵,跟失速抖杆警告的表現是具有相當區別的。

失速就會抖杆,這差不多就是飛行員刻印在基因裡面的東西了。可如今的情況第二機長几乎是可以想像出來的,那就是在深度失速下,飛機開始直挺挺地往下掉了。這種程度的失速在實際航班中幾乎是不會遇到的,即便是人為製造出來都很難。

現代大型客機其實已經相當先進了,其穩定性極其強悍。實際上,即便是在嚴重失速下,如果沒有其他因素干預,大型客機是會自己緩緩從失速中改出來的,只是損失的高度和消耗的時間會比人為干預要超出很多。

因而,即便是因為氣流分離,飛行員無法真正控制飛機,可實際上,按照常理,飛機應該會緩慢自動修正的。

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在如此高高度下,第二機長起初並沒有那麼緊張。在飛行中,高度就是一切,有了高度就可以解決很多事情。

可實際上,從剛才飛機下墜到現在也是持續一小段時間了,但是飛機沒有絲毫改出的跡象,這太奇怪了。

「飛機現在嚴重積冰,飛機的失速速度大大提高。」徐蒼大喝起來:「在嚴重積冰情況下的失速,飛機自帶的失速抖杆警告很可能檢測不出來。」

「太快了,太快了,飛機的結冰速度怎麼這麼快?」此前,從關閉機翼與吊艙防冰電門到飛機開始進入失速狀態絕對不超過兩分鐘。就是這兩分鐘的時間,飛機表現積累的冰層便是讓飛機大量損失升力,以致於提前進入了失速狀態。責任機長此刻心神大亂,他從未遇見過如此誇張的失速:「徐蒼,咱們怎麼辦?」….

對於改出失速,那基本就是任何飛行員的基礎技能。當然,這個改出程式也並不複雜。既然失速的本質是飛機迎角大於臨界迎角,那麼人為減小飛機迎角即可。

減小飛機迎角最常規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頂杆,所以在極大部分失速情況下,改出程式的第一個動作就是頂杆。

然而,現在的情況是由於氣流分離過於嚴重,駕駛盤上的俯仰操作的確也能反應在升降舵上。但是,升降舵的變化在沒有貼合氣流的作用下無法產生足夠可以控制飛機俯仰的力矩,這就是最為致命的。

「就算失速再嚴重,也不至於產生如此嚴重的氣流分離,必定是積冰所致,所以要解決失速的問題就先解決積冰問題。」徐蒼在這個時候腦子還是很清晰的。

深度失速的確會造成舵面上的氣流分離,但是現在僅僅

在負五度的姿態下,升降舵的舵面效應就幾乎消失,這明顯是不正常的。

理論上,即便是垂直下墜的情況下,升降舵都能產生相應的力矩,只是這個力矩極度受限而已。

在明顯不會產生完全氣流分離的條件下出現瞭如此極端的情況,那解釋只會有一個,那就是升降舵上也積聚了大量的冰層,其冰層厚度已經達到足夠改變升降舵表面結構的地步。

正常情況下,現在不會出現升降舵失去舵面效應的情況,除非升降舵的舵面流體結構已經產生了重大變化。

所以,不要想著一步到位解決失速的問題,因為在此之前還有橫亙在前的積冰的問題在前面,這才是導致一切的根源。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的高度是足夠的,三萬英尺的高度給徐蒼提供了寶貴的修正一切的機會。如果出事的時候高度只有一萬英尺,那徐蒼基本上可以雙手離開駕駛盤,接著等死了!

「開機翼防冰嗎?」第二機長這個時候對開機翼防冰的反對也沒那麼大了,他看得出來積冰已經成為了首要之務,他甚至做好了主動釋壓的結局:「現在飛機下墜的速度能夠趕上飛機座艙高度升高的速度嗎?」

在第二機長的想法裡,只要我下得足夠快,那座艙釋壓就追不上我。

「現在將外流活門人工電門開啟,外流活門控制器關閉。」徐蒼大聲說道:「將機翼防冰電門開啟,元件全部關閉。」

由於747在增壓系統上的區別,如果是在737上,則是應該將增壓方式選擇器轉動到人工,再將外流活門關閉。

「你要全部關閉元件?我們可以留著,如果後期故障燈亮,我們不管便是,為什麼要關閉?」第二機長不解道。

「元件會分走機翼防冰一部分引氣,現在我們需要優先保證機翼防冰的效果。手動關閉外流活門後,我們可以將緩慢釋壓的速率降到最低,這樣即便釋壓了,也會在低高度釋壓,影響不會很大。」….

747增壓或者說是調節座艙高度的邏輯是透過外流活門和元件來共同實現的。即元件來提供增壓空氣,以便應對高空環境下的稀薄氣壓,反應在座艙高度上就是能夠減小座艙高度。但是,飛機不可能一直增壓的,比如說在下降的時候,飛機就應該進行主動的釋壓,否則,在很多時候落地了由於壓差的原因艙門都打不開。

但是,飛機的主動釋壓在自動模式下是受到計算機的嚴格計算的,它是透過開合外流活門,開合多少程度來釋放艙內的增壓氣體,從而改變座艙高度的。

此時,徐蒼使用人工干預的情況下,將用於釋放增壓氣體的外流活門全部關閉。由於此刻艙內是殘留有部分增壓氣體的,所以實際上座艙的氣壓高度還是要低於外界的。

但是,就算關閉了所有外流活門,但是機艙本身並非完全密封的,艙內的增壓氣體在壓差作用下還是會向機外逃逸,這就使得座艙高度持續性增高。

不過,機艙本身存在的細密縫隙所能導致的增壓氣體逸散是少量的,緩慢的,所以相較於故障性的快速釋壓,徐蒼所設定下的人為釋壓也是緩慢的。

在徐蒼的設想裡,他就是要透過這緩慢形成的釋壓時間裡解決積冰的問題。

第二機長只是稍稍猶豫了下,接著很快接受了徐蒼的意見,甚至都不用責任機長出手,第二機長微微起身便是將外流活門的人工電門開啟,接著超控了外流活門將之完全關閉。

確認外流活門完全關閉後,責任機長同時操作,將機翼防冰活門全開,同時關閉所有元件。

「機翼防冰真的能在短時間內融化積冰嗎?」第二機長憂心忡忡:「現在不僅僅是大翼上積冰嚴重,水平安定面升降舵上應該也是,機翼防

冰作用不到升降舵上,怎麼辦?我們的高度很高,理論上可以支撐七到八分鐘,但是,我們的飛機速度也在不斷增加,飛機很快就要超速了,飛機機身結構是承受不了長時間的超速的。」

誠然,現在第二機長是不知道準確的空速的,但是這種持續性的俯衝用腳都想得出來速度肯定是要不停增加的,超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短暫性的超速通常情況下是無傷大雅的,但是長時間的超速會對機身結構造成嚴重傷害的,甚至說出現空中解體也不是不可能。

「機翼防冰在短時間內肯定無法融化如此程度的積冰,但是在火山灰與機身的高速摩擦中不僅僅會積累電荷也會產生大量的熱量,這些熱量會幫助消除機身上的積冰。」

第二機長一怔,旋即如夢初醒,沒想到此間還有這層關係在,他怎麼忘記了摩擦生熱的事情?即便是與空氣的摩擦中都能產生大量熱量,更別說與火山灰的摩擦了。

徐蒼左手伸出,摸上了減速板的手柄,接著將之緩緩拉起來:「不過,我們需要將速度控制在一個合理的範疇內。」….

依照徐蒼的想法,他的確希望飛機能維持一個高速狀態,但這個速度不能太大,否則就會出現第二機長剛才說的持續超速而使得機身結構不堪重負的問題。

因此,徐蒼需要用減速板來制約一下速度的增加。

「拉減速板的話,高度會不會不夠啊?」第二機長提出了自己的擔憂。

減速板的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飛機的速度,但是在速度不增加的情況下,也會導致飛機下降了再度增加。原本他們飛機的高度倒是挺充裕的,可拉了減速板,下降率再次增加,後續還足不足夠,那可就不好說了。

「是有這個問題!」徐蒼說著第二機長便是看見他的手指竟然摸到了放油電門上,一瞬之間,第二機長表情精彩起來了。

747是具有空中放油功能的,而且,在放油的時候會將燃油霧化,以便將放油的危害降到最低。不過,就算是燃油霧化了,對下方區域還是有些損害的,只是程度上的問題。因此,對於空中放油的操作在民航中倒是專門設定了放油區,即在正常情況下,只能在規定的放油區域內進行空中放油,而現在飛機所在的區域肯定是不在放油區的。

然而,即便不是在放油區內放油,第二機長其實倒沒有那麼擔心,畢竟這個規定不是死的,為了飛機和機上人員安全,適當突破些條例,那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第二機長想要了解到徐蒼關於空中放油這個動作的含義。

責任機長顯然也是注意到了徐蒼的這個動作,當即不由分說地指了出來:「徐蒼,你要放油?」

「飛機太重,拉了減速板,想要控制下降率,自然是讓放些油,讓飛機輕些比較好。」徐蒼澹澹道。

「你真的就是為了讓下降率小一些?」第二機長喝道。

徐蒼倒是不掩飾:「火山灰所帶來的問題太多了,多到稍有疏忽便是機毀人亡,所以我覺得還是儘快結束飛行為好。」

即便是徐蒼此時此刻也感覺心神俱疲。他的確處理過很多特情,各種各樣的都有,但是大多數特情只是侷限於一個部分,儘管這並不影響特情的處置難度,但是徐蒼可以將心思專注於某一部分的故障。

可此次火山灰事件不說難度如何,光是其複雜程度實在已經超出了徐蒼的預料。幾乎是只要在火山灰內,那便有數之不盡的麻煩。還沒有處置完一個,另一個便是冒出來了,根本就沒有一個盡頭。

誠然,到目前為止,徐蒼還有一些相應的應對辦法,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徐蒼此後還能這般持續地處置下去。

他厭倦了,也開始懼怕於在這次事件

中撞擊到了自己心力的天花板。徐蒼不害怕高難度的特情,就像是此前1566升降舵感覺定中裝置出問題,二次拉起後以極其誇張的仰角下差點兒機毀人亡。….

那次特情的難度堪稱前無古人,可對徐蒼來說,其煎熬程度遠不及這次。因為,1566特情那次從真正危機出現到落地前後連五分鐘都沒有,而且只限於操縱一項,沒有什麼其他方面的因素來影響徐蒼。

徐蒼擁有無限度的空間來揮灑自身卓越無比的技術能力來應對特情。可這次不一樣,不同系統的故障接踵而至,而且每個都是難度很高的,徐蒼本來就不是那種精神旺盛之人,如此折磨下,徐蒼感覺自己已經到極限了。

既然已經到了需要做出抉擇的時刻,那徐蒼何不為自己拼上一把?

「你是要迫降太平洋?」第二機長陡然喝道。

沒錯,控制下降率是可以透過放油的方式,這算是一個解釋得通的理由。但是,水上迫降的檢查中也是要求先行進行空中放油的,以減小迫降時候的速度。

這次由於航程極其漫長,所以本架747中攜帶了海量的燃油,是有非常大的瘦身空間的。而且,迫降本來就是相當危險的事情,一不小心機身斷裂,從而引起爆炸都是常有之事,所以在迫降前將燃油減小到一個合理的地步,以便使得迫降後即便在意外情況下也不會產生太過劇烈的爆炸。

正是由於知曉水上迫降有這個步驟,第二機長才在徐蒼開始空中放油尹始就察覺到不對了。而事實也是如此,徐蒼就是想要海上迫降。

徐蒼嗯了一聲,看起來相當平靜:「雖說理論上在低空環境下火山灰的濃度會低上一些,但是無法落到陸地機場上,在低空盤旋也不過是在無謂地消耗我們的心神。而且,低空下的火山灰並不真的就意味著沒有問題。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們願意相信我嗎,我來進行這次海上迫降!」

責任機長和第二機長當即對視一眼,兩人皆是神情緊張。好傢伙,徐蒼這是孤注一擲了,打算在這次俯衝後直接轉為進近,這魄力當真是千萬人吾往矣!

即便是知道陸地機場上已經沒有機會了,即便海上迫降的提議是責任機長提出來的,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兩個機長都是沉默以對,沒有一個人敢於表達意見。

這個決定太沉重了,沉重到讓兩人感覺到不知所措。

就這麼持續了一分多鐘,忽地,原本持續性抖振的駕駛盤突然開始抖振幅度減小了,再過了十幾秒後,駕駛盤竟然直接平息了下來。

徐蒼輕輕地動了下駕駛盤,在操縱期間能夠感受到駕駛盤上反饋過來的杆力。由於此時飛機速度非常大,所以杆力還顯得比較沉,徐蒼動作之下,只是微微讓其產生了移動。

「好了,舵面效應恢復了?」責任機長看徐蒼如此動作,當即是大喜過望。他萬萬沒想到積冰消除是如此之快,兩分鐘不到就有了明顯的效果。

不過,此刻飛機以超過六百公里每小時的相對速度在於火山灰進行高強度摩擦,其中能產生的熱能是相當龐大的。即便很大一部分會隨著氣流而揮散掉,可餘下的能量也足夠融化堅冰了。….

在舵面效應恢復後,徐蒼稍稍往後打了下配平,同時將減速板收回。在這種高速環境下升起減速板還是會被機身結構產生一些負擔的,能不用還是不用為好。

「要關閉機翼防冰,開啟元件嗎?」眼看舵面效應恢復,失速抖杆警告也沒有觸發,那就說明此刻迎角已經沒有問題了,第二機長就想著恢復對飛機的增壓。

徐蒼看了眼座艙高度表,此刻座艙高度接近九千英尺了,還有一千多英尺就要釋壓了,但是緩慢釋壓和飛機高度急速下墜的雙重作用下,座艙高度的實際上升率是小於

五百英尺每分鐘,這就表示距離釋壓還有兩分多鐘。

此刻,飛機的氣壓高度已經低於兩萬英尺,下降率接近五千英尺每分鐘。徐蒼看了眼外界溫度的顯示,當即搖搖頭:「不行!現在外面還是積冰條件,再等會兒!」

說完,徐蒼看大局已定,海上迫降已經是箭在弦上,當即對責任機長說道:「客艙廣播,飛機僵在十分鐘後進行海上迫降,讓客艙做好準備。」

說起這個時,徐蒼甚至沒有對是否進行海上迫降跟兩位機長征求更進一步的意見。反正,在徐蒼這裡,徐蒼的心意已決,他要做的是告知於兩人自己的想法,而非徵求他們的同意了。

在很多時候,徐蒼並不是一個強勢的人,但是在飛行特情的時候,徐蒼就是一個乾綱獨斷之人!

責任機長和第二機長相視一眼,在經過差不多五六秒的沉默後,責任機長突然嘆了一口氣,他沒有再說什麼了,而是將通訊面板的發射機切換到了pa位置上,當即利用旅客廣播傳達了即將海上迫降的決定。

在此期間,第二機長沒有說什麼異議,這代表他也接受了徐蒼的海上迫降的意見。

海上迫降的確是一步險棋,但是仔細一想,這也是他們現在唯一的出路了。而且,最為關鍵的是徐蒼是有過海上迫降的經驗的,而且是成功經驗,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利好。

「徐蒼,海上迫降你有多大的把握?」責任機長問道。

徐蒼搖搖頭:「沒有人會在海上迫降上有把握。沒錯,我此前成功過一次,但是其中巨大很大的偶然性,就算再讓我來一次,我還是沒有把握。而且,現在是晚上,我看不清海面上的情況,這不是一個好訊息。不過,我們可以透過風向來先行大概確定入水的方向,此後在入水之前再做精確的修正。」

海上迫降要順著海浪接入水中,但是現在天空都被火山灰覆蓋,連僅剩的一點兒星光和月光都沒有,徐蒼只能在最後關頭依靠飛機燈光做修正。

雖然徐蒼這麼說,但落到第二機長耳朵裡,這反倒是讓他鬆了一口氣。如果徐蒼大包大攬地應承下來,他反而是不放心的,因為正如徐蒼所說,海上迫降的難度太高,並不是說有過經驗就能保證成功率的,坦誠之言的確更具有說服力。….

至少徐蒼對可能遇到的問題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和應對。

就在駕駛艙中討論海上迫降之際,飛機在突破一萬兩千英尺高度後,外界溫度上升到了十度。這就是徐蒼等待的一個節點。

此刻,飛機的座艙高度已經堪堪接近一萬英尺了!

「關閉機翼防冰,保留髮動機防冰,開啟元件,關閉外流活門人工電門。」徐蒼在指揮之際也在緩慢地帶杆來減小飛機的下降率。

十度以上是被公認為非結冰條件的,而隨著高度的繼續降低,這溫度還會繼續上升,所以即便現在還在些許雨水之中,但是此後的飛行高度中不會再產生積冰了,因而機翼防冰自然是用不上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徐蒼還是保留了發動機防冰,畢竟這個發動機防冰的引氣消耗量不大,不會引氣元件方面的問題。

責任機長等待已久,立刻按照徐蒼的指示關閉了機翼防冰,開啟元件,最後將增壓方式轉為自動。

就在責任機長依照徐蒼的指示進行操作之際,原本已經在超速區間達到指示空速三百五十節的pfd空速表陡然一變竟然直接跳到了三百二十節,接著始終在響的超速警告也直接消失了。

此等變化讓徐蒼也是一怔,反應了片刻後,徐蒼總算是露出了一絲微笑。看起來,高速俯衝下也有一些另外的好處啊,比如將皮托管裡面的阻塞物給吹走了。

「空速好像是正常了?」第二機長

湊上過來,心情不免有些激動。要是帶著不可靠空速繼續往下飛,倒不是說不能飛,只是會帶來很多麻煩。現在空速恢復正常了,總歸是少了很多麻煩的。

「通知雅加達管制,我們即將進行海上迫降,讓他們我們的elt訊號位置。」徐蒼向著責任機長吩咐道。

elt即緊急定位裝置,可以向外不停傳送求助訊號以便讓救援人員提供定位。徐蒼對印尼的海上救援能力並不是很有信心,得是要耳提面命一番。

「好的!」責任機長當即答應道。

此刻,在客艙中已經是亂成一團,旅客在乘務員的指揮下急急忙忙地穿戴救生衣,而宋新陽的臉色極為陰沉,他怎會如此倒黴碰上了海上迫降了?

在五千英尺高度,此時,飛機襟翼已經放到了三十的位置,這就是一會兒海上迫降時候的襟翼構型了。

接著,將近地起落架超控電門和近地地形超控電門置於超控位,同時元件控制器全部關閉,外流活門人工電門再度置於開位,同時手動將外流活門全部關閉。

這次關閉外流活門跟之前的意義可是完全不同的。之前那是為了讓艙內的增壓空氣盡可能慢地逸散出去,而這次關閉外流活門是為了封閉飛機,落水之後,海水不會太快地滲入艙內,為撤離爭取更多的時間。

兩千英尺高度下,徐蒼已經可以隱隱約約看見海面上倒映出來的些許光斑了,只是在火山灰覆蓋下,天空只能從縫隙之中灑落下些許銀光,因而那光斑僅僅是存在而已,不具備任何空間參考的意義。….

當然,能見到海面上的粼粼波光就說明在這個高度下火山灰的濃度已經比較低了。於是,徐蒼這才稍微放心地先將一直沒有故障的二號發動機油門推上去,以便將飛機的大下降率也減下來。

接著,徐蒼試探性地推了一號和三號發動機的油門。這兩臺發動機此前是出過喘振的,原因當然是在火山灰上。不過,此前下俯衝環境下,徐蒼一直將兩臺發動機收到慢車,算是一個相當好的保護了。

此刻,飛機周圍的火山灰濃度大大降低,一號和三號發動機在推力手柄前推之下開始緩慢增加推力。徐蒼的想法很簡單,只有這兩臺發動機哪怕能提供一半左右的減推力,那對自己來說也是相當足夠了。

然而,使得徐蒼足夠欣喜的是,這兩臺發動機一直加到稍小於二號發動機的推力水平時都沒有明顯異常的狀況,只是振動值比二號發動機稍高一點點,但是也在限制範圍內。

先是皮托管阻塞消除,接著就是原本喘振的一號和三號發動機依舊堅挺,在此前一路不順的情況下,總歸是有次雙喜臨門的好訊息了。

高度一千英尺,徐蒼已經將飛機的飛行方向轉到了順風一側,同時按照下降率飛機會在一分多鐘後入水,徐蒼進行了最後的叮囑:「我將以十到十二度的姿態入水,入水後,燃油控制電門全部關閉,發動機火警電門全部拉出轉動至停止位並保持一秒以上,最後放出滑梯和救生筏,撤離飛機,明白了?」

此前,徐蒼已經關閉了空中放油。雖說已經打算海上迫降了,但是徐蒼也沒有將自己逼到破釜沉舟的一步,他還暴露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油量。因此,在入水後,燃油控制電門和火警電門要全部進行操作,以防止起火爆炸。

責任機長那肯定是沒有問題了,當即點點頭:「一切交給我吧!」

「嗯!」徐蒼點點頭,看了一下風向風速,慶幸的是此地的風向風速很穩定,而且此刻飛機已經在一千英尺以下了,即便再往下風向風速應該不會有太大變化了。

像此前遇到的1566那次低空風向風速陡變的情況還是相當少見的。

再度張合了下五指,說實話,即便是成功過一

次了,但是徐蒼依舊是相當緊張的。而且,從實際情況來說,今天的這次海上迫降其難度是要比1566齊州近海迫降要難的。

首先這次光線更暗,而且由於遠離近海,這裡的海上風浪更大,稍有不慎,飛機機身就要斷裂開來了。

雖說徐蒼此前主動乘坐這架航班就是為了一展自己的技術能力,但是如果徐蒼提前知道自己要處理的是這樣一種特情,那他無論如何都是不會來的。

高度五百尺,責任機長做了最後的旅客廣播,提醒做好防衝撞準備。

高度兩百尺!….

在這個高度下,強勁的著陸燈隱約已經可以照到波動的海面上了,只不過相當不清晰。徐蒼知道快到決定勝負的一刻了,就連責任機長和第二機長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客艙中所有人全部低著頭,環抱著自己的雙腿,做出防衝撞姿勢,而宋新陽呼吸則是極端急促,他曉得接下來十幾秒就是生與死的差別。

高度一百尺!

此刻,就連沉靜如徐蒼都是心神凝結,目光死死盯著外面,就等著陸燈照射到海面上的一刻,以供他做出最後的修正。

這個時間非常短,他必須在第一刻就有所反應並做出最正確的操縱。

可在這千鈞繫於一髮的緊張時刻,徐蒼只感覺臉頰之上被什麼東西輕輕撞動了一下,接著好像是水珠迸裂,徐蒼臉上沾染了些許水漬。

換作旁人,此刻已經是屏息凝神,哪裡還管的上什麼水滴?或許是駕駛艙中的空調系統凝結出來的水滴,這種情況倒非是罕見。

然而,徐蒼是何等銳利之人,他的第一個念頭不是空調系統的冷凝水滴,而是將目光從飛機正前方移動到了右前風擋的角落處,那個此前在滲水的角落處。

從發現這個滲水問題開始,後續被一連串的問題所覆蓋,此後又接上了海上迫降的事情,所以徐蒼一直沒有精力去管這個問題。

當然了,就算他有精力也管不了這個問題。飛機上的很多故障限於條件問題根本就是解決不了的,尤其是硬體上的問題。

故障通常只能隔離,防止它們進一步危害飛行。而在徐蒼的記憶裡,關於風擋玻璃密封不嚴滲水的問題好像是沒有針對性的解決辦法的,頂多就是關閉風擋加熱,以防水漬接觸到風擋裡的加熱電絲而產生短路。

其實,徐蒼在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一直就有一個疑惑。通常來說,風擋玻璃密封不嚴這種低階問題是不會發生的。

那既然這個問題發生了,應該就是有別的問題所導致的。

如果說完好的風擋玻璃基本是不會導致滲水的,那是不是可以說這個滲水的風擋玻璃其實是有問題的。

徐蒼是可以理解這個邏輯的,因為在此前火山灰的飛行中,外界電荷與風擋玻璃中的加熱電絲產生感應會引起非常明顯的風擋電弧的出現。

大部分情況下這種電弧都是沒有問題的,可要是電弧過於密集和嚴重,那就會對風擋產生一些負面影響。

比如說外層風擋裂開可能並非一定是由於較大的火山石撞擊,也可能是由於風擋過熱下的產物。那麼,既然外層玻璃有可能在風擋電弧的影響下出現問題,是不是內層風擋其實也已經有問題了,然後才會在雨水天氣下發生密封不嚴的滲水問題?

然而,在此前的目視檢視下,內層風擋是沒有問題了,那就說明內層風擋玻璃的問題點在一個很隱秘的角落,比如......….

徐蒼毫不猶豫地開啟了側邊的地圖燈,霎時間,駕駛艙中一片透亮。

如此行為讓得緊張萬分的責任機長大吃一驚,駕駛艙內的光線太亮會影響觀察外面的視野的,這都要入水了,徐蒼到底在

幹什麼?

可責任機長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詢問,徐蒼在充足的光線照射下,赫然發現風擋右下角落滲水的地方竟然存在一個微不可查的細小裂紋。

徐蒼在這一刻心臟幾乎停住了,當即不再猶豫,一把將三臺發動機的油門給轟了上去。

復飛!不能落了!

由於高度太低,渦扇發動機的推力變化略有滯後,747的重量又是相當龐大,即便是近乎滿了油門,可飛機機腹部分還是拍在了海浪尖上。不過,在三臺普惠4056發動機強大推力下,這架龐然大物在掀起了巨大水花之後沖天而起,絕塵而去。

責任機長在徐蒼的復飛動作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明明剛才氣氛都烘托到那裡了,孤注一擲的言語都已經放出,怎能臨陣退卻?

不過,經過極短暫的驚愕之後,責任機長還是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將襟翼收到了十五。由於是海上迫降,起落架本來就是處於收上位的,倒是不用再收了。

做完動作後,責任機長剛準備興師問罪,然而徐蒼則是心有餘季地指了下右前風擋的角落處:「你好好看看!」

「什麼?」責任機長偏過身子,湊近右前風擋角落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那角落處竟然存在一條細細的裂紋。

這說明內層風擋其實也已經損壞了,要是剛才貿然入水,海浪衝擊之下,右前風擋必定碎裂,到時海水倒灌進來,不說客艙的人,反正駕駛艙裡面的三個人必死無疑。

「就差一點兒,咱們就要全部完蛋了!」就算是已經復飛了,可徐蒼心臟還在砰砰直跳,就差最後幾十英尺啊,要是反應再慢一點點,現在他們已經溺在海水之中等死了。

責任機長臉色跟金紙一般,他剛才竟然還惱怒於徐蒼的臨陣退縮,沒想到是徐蒼明察秋毫,生生在鬼門關前救了他們一命啊。

然而,在經過最初的劫後餘生的狂喜之後,責任機長心中升起了一個念頭。現在風擋出問題了,海上迫降已經是不行了,那豈不是意味著又斷了一條路?

路上的蘇加諾-哈達機場和樟宜國際機場都指望不上了,現在鋌而走險的海上迫降又是走不通的死路,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責任機長默默地轉頭看向徐蒼,這一刻,彷彿天神一般,始終能覓得生機的徐蒼也露出了迷茫之色。

是啊!陸上不行,海上也不行,那該如何呢?

終有一刻,連徐蒼也看不到前方的路了!.

梅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