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大檢察院附近某咖啡廳內,陳天揚將一個檔案袋交給對面正襟危坐的學弟。

“學長,我能看看嗎?”學弟看陳天揚凝重的表情,搞得他也有些緊張。

陳天揚嗯了一聲:“無所謂,你看吧,後面還要靠你把這東西交給反壟斷科呢。可惜,你不是經偵的,不然我直接給你就行了。”

其實,陳天揚不太想讓自己的學弟看這東西。倒不是他信不過,而是不想讓學弟牽扯進去。

這件事牽扯韓道集團,即使學弟已經是檢察官了,但是牽涉進去,還是有些危險的。

不過,這份檔案需要學弟親手交給反壟斷科,他要是什麼都不懂,也是麻煩。其實,陳天揚也是可以當一個普通的舉報人的,但是,這樣的話,這份檔案經手的人太多了,容易出一些預料之外的問題。

讓學弟直接交給可以信任的檢察官手裡,一步到位。

然而,陳天揚當檢察官的時候,在反壟斷科沒什麼熟人,不然也不用學弟幫忙了。

學弟將檔案拿出來,稍微翻了一下,立即便是眼皮狂跳:“這首爾航空是由大韓航空間接控股的?不是”

“上面不是寫得很清楚嗎?”陳天揚淡淡道。

“學長,你之前讓我去經偵科調首爾航空的資料為的就是這個?”學弟臉色都白了,只是看了第一頁,便是感覺心臟砰砰亂跳,他意識到自己好像牽扯進了一個不得了的事情。

挺久之前,陳天揚是找過這位首爾法律系的學弟幫過忙的。不過,當時陳天揚沒有提及是為了查大韓航空壟斷的事情。

學弟也沒有多想,反正首爾航空相對於前面的大韓航空以及韓亞航空的體量偏小,而且沒什麼特別的問題,因此首爾航空在檢察系統這邊的備案資料都很正常,沒什麼需要遮遮掩掩的。

可是,平時看上去老老實實的小弟首爾航空竟然是由大韓航空間接控股的,這可是一個值得說道的問題。原因就在於大韓航空的母公司韓道集團已經在陸運和海運中佔據絕對主導的地位,若是在航運中再處於支配地位,那就很危險了。

雖說在韓國,壟斷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內容,但是韓道集團在物流界如此誇張的壟斷還是不能容忍的。

實際上,即便是大韓航空間接控股首爾航空,其實也沒達到所謂的壟斷紅線。可問題是,現在大韓航空有不小的機率要收購了韓亞航空。如果收購成功,那就是國內前三航空公司合併成一家,這個不用想都知道是觸及壟斷紅線了。

據學弟所知,如果大韓航空僅僅收購韓亞航空,那麼勉強不會觸及壟斷紅線。但是,以陳天揚提供的檔案來看,再加上首爾航空,那就鐵定觸發壟斷了。

這也就意味實際上大韓航空從法理上是不能收購韓亞航空的,一收購就涉嫌壟斷。只不過,之前並沒有人覺察到首爾航空也是大韓航空透過複雜的手段控股的,以此來避免壟斷調查的問題。

這份檔案一旦公開,且不說大韓航空從法律上就杜絕了收購韓亞航空的可能性,而且很容易引起社會輿論的譴責。

光是大韓航空跟首爾航空是一家這件事就足夠引起社會熱議了,沒辦法,他們背後的韓道集團已經在陸運和海運上佔據支配地位了,現在航空運輸都不能倖免,間接控股了第三大航空公司還不夠,還要收購第二大航空公司,擴張的野心昭然若揭。

“你只需要將這份檔案送達就行了,不用參與其中。”

學弟還是有些不放心:“這份檔案不僅僅會阻止大韓航空收購韓亞航空,還會給韓道集團造成極大的輿論壓力,會不會引起韓道集團的反彈”

“所以你要將自己摘乾淨,就說是收到匿名舉報就行。”陳天揚沉吟了片刻:“我之前對反壟斷科就不是很熟悉,現在這麼年過去了,大檢察院什麼情況我更是不清楚。你就找個你自己認為可以信任的檢察官就行。這份檔案中將大韓航空間接控股首爾航空的手段寫得很清楚,辦案難度並不大。”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陳天揚說道:“你就說接到一個匿名舉報,只是將其轉交給合適的科室即可,完全置身事外。怎麼,幫學長送個東西都不行?”

學弟連忙將檔案收好:“沒有,沒有,我是擔心學長的安全,畢竟.”

“我現在爛命一條,有什麼好怕的。”

“這”這話學弟可不知道該怎麼接,只是在將檔案收攏好之後,略帶尷尬地說道:“我知道了,我會轉交的。”

陳天揚站起身來:“這件事後,咱們還是儘量別見面了。後面一段時間我應該會陷入不小的麻煩,別給你也迎來麻煩了。”

“學長,不要這麼說。”

“你能幫我這麼多,我已經很感激了。”陳天揚笑笑:“好了,今天我請客,加點兒酒?”

“既然學長請客,那我就不客氣了。”學弟嘿嘿一笑:“再來兩瓶燒酒吧。”

陳天揚環視四周:“稍等,我去前面找一下老闆,兩瓶燒酒是吧?”

說完,陳天揚起身往著店入口的前臺走去。

學弟回身看了一眼陳天揚的背影,等到陳天揚走遠了,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最終換成了凜冬般的寒冷。驀地,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很快電話接通,學弟嘆了一口氣:“陳秘書嗎?我想見一見會長,有東西要交給他,很重要。”

月垂星落,在羊城某小區內燈火通明,相較於附近的其他小區,這個小區的入住率明顯高很多。

這個小區百分之八十的房產是由木華航空所有,也就是這裡其實是木華航空的員工小區。不管是新員工,還是老員工,不管是飛行的,還是乘務的,全部都安置在這裡。

當然了,根據崗位不同,級別不同,安置的房子還是有不一樣的。

比如機長或者部門領導就能分到一人一屋,而副駕駛之類的基本是兩人一屋,但是屋內都是兩個臥室,也能做到一人一間。再下面的,就是兩人一間,四人一屋了。

除此之外,最好的就是小區靠人工湖的那一排獨棟小別墅,只有木華航空高階別的領導才能住裡面。

不過,相較於普通房子的高入住率,供給大領導住的小別墅反倒是入住率不高。其實這也正常,大領導基本都有自己的大房子,才不會在這裡住什麼小別墅呢。

在最靠邊的一座小別墅二樓正亮著燈光,其中住著的是從韓國去而復返的樸得圭(陸永見)。

此前因為徐蒼強力干預要求換人以避免釜山空難的事情,導致樸得圭與馬誠關係鬧得很僵。雖說樸得圭在木華也算是根基深厚的,但是再怎麼也比不上當成繼任者培養的馬誠。

樸得圭脾氣也是爆得很,覺得受氣了,直接辭職回了韓國。

他原以為憑藉著自己的從業經歷,在韓國肯定還能混得風生水起。然後,很自然地就去大韓航空應聘了。大韓航空倒是願意承認他的技術級別,但是一直不願意給予他行政職務。

這下樸得圭就不願意了,讓他一個曾經木華航空安監部的大領導就僅僅當個機長,那不是明珠暗投?

於是,在幹了幾天後,樸得圭又是從大韓航空辭職了。思前想後下,厚著臉皮再度回到了木華航空。

可是,回木華航空遇到了在大韓航空一樣的問題,那就是木華航空願意給他機長的聘書,但是以前安監部的行政職位已經被人佔了,暫時不可能官復原職了。

這下樸得圭直接傻眼了,離開的時候倒是爽快,這一回來,坑被人給佔了,自己沒地兒了。

不過,這次樸得圭算是想明白了,也沒再提離開的事情了。現在他在木華航空還有一些熟人,等上一段時間,還能再爬起來,如果再離開,以前的人脈怕是也要給玩沒了。

由於此前離開木華航空時,他將羊城的房產什麼的全給處理乾淨了,於是只得住在木華航空的員工小區了。不過,木華航空對他還是不錯的。名義上,樸得圭是沒有行政職務的,但是公司還是給他安排了一棟小別墅。

只是就算是這樣了,樸得圭實際上還是相當不滿意,覺得自己還是受委屈了。

當然了,今時不同往日,有氣也只能受著,而且當初的木華太子已經登基了,樸得圭哪裡還敢囂張妄為?

倒是近期他聽說馬誠位置不穩,樸得圭心中那是一個暢快啊,恨不得馬誠第二天就被推翻了。

不過,不管馬誠結果如何,自己這邊只是先磨著時間了,一時半會兒是沒什麼起色了。

在二樓臥室裡,樸得圭一邊品嚐著紅酒,一邊目光放到了手上拿著的檔案上。

在他前面的小桌子上還散落著不少照片以及紙質的資料檔案,若是細細來看,可以發現照片內大多是飛機殘骸,其背景或是在水中,或是在礁石上。

“華航661!”樸得圭先是放下酒杯,接著將手中檔案扔到桌子上:“很久沒有出過這麼嚴重的事故了,空中解體,呵呵.”

沒錯,樸得圭看的正是關於華航661航班事故的資料。

他雖然已經不在安監部了,但是人脈還在,民航圈子又小,搞到這些資料也不是什麼難事。

當然了,他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單純就是好奇,畢竟從目前來看,華航的那架747是在空中直接解體的機率比較大,這種情況是非常罕見的。

作為飛行員,遇到這種事故那真是感到絕望,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毫無操作空間。

其實他得到的一些飛機資料都不是最新的,其中缺失了最為關鍵的黑匣子的資訊。如果能得到黑匣子的資訊,就能大概知道飛機在臨近解體時的表現如何,這是樸得圭最為好奇的。

但是,且不說現在黑匣子還沒有找到,就算找到了,就算是樸得圭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到,能弄到幾張飛機殘骸的照片就算是很不錯了。

忽地,樸得圭手機響了一下,似乎是資訊提示音,他伸著脖子瞄了眼手機螢幕,是他朋友提示他看新聞。

樸得圭放下手上的東西,摸過來遙控器,開了電視,調到新聞頻道,果然是在放關於華航661航班的內容。

雖說是新聞,但是裡面沒什麼事故現場的畫面,基本就是一些採訪,主要是搜救隊的採訪。不過,新聞裡還是透露出了一個很不好的資訊,那就是搜救隊幾乎以肯定的口吻表示應該是沒有幸存者了。

對於這個論點,樸得圭沒什麼意外。

一萬多米的高空飛機解體,這種高度摔下來能活下去就有鬼了。就算福大命大,沒給摔死。能活著的話,兩天內就該找到了,兩天內還找不到,就算沒死,要不也餓死渴死了。

這個時候,倒也不必說搜救隊觀點武斷,是實實在在的,符合現實的觀點。

“全死了,嘖嘖嘖。”樸得圭看沒什麼新內容,也就關了電視。

他並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在那架飛機上,單純是作為民航從業者的一種.特殊的心態。他有時候會不可抑制地幻想著,如果自己當時是那架飛機的機長,那種面臨死亡的煎熬是何等的折磨。

咂咂嘴,樸得圭站起身來,剛剛喝了些酒,覺著有些微醺,趁著醉意,關閉手機,打算這就上床睡覺去了。

關了燈,外面銀色的月光灑落進來,給臥室平添了幾分幽靜的靈異感。在燈光熄滅之後,彷彿也將所有聲音都掐斷了,靜默得好像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死亡就像是冰冷的午夜

已經重複無數次夜間關燈的動作了,但是不曉得為什麼,今天的感覺有些特別。

月光透過窗戶的縫隙播撒到沙發前面的小桌上,將上面幾張照片都蒙上了一層銀霜。

樸得圭站立不動,目光再是落到桌面上那幾張飛機殘骸的照片上。然而,這一次他的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或許是環境的影響,在如此氛圍下看這些照片,腦中會不由自主地產生一些不好的念頭。

樸得圭不太喜歡現在的狀態,他拿過桌面上的手機,打算去床上睡覺,但是由於太過緊張,握著手機的左手按壓在開機鍵上,原本關閉的手機重新開啟了。

然而,樸得圭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無意中開啟了手機。隨著手機的開啟,其中竟然冒出有語音信箱的留言,此時,樸得圭依舊緊握著手機,其大拇指按在確認鍵上,點開了那段語音信箱的留言。

這時候,樸得圭剛剛坐到床上。猛然間,從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傳來一陣男人的哽咽聲:“嗚嗚.嗚嗚”

那哭聲之中充滿了悲愴和絕望,但是在此情此景下,卻顯得無比的詭異。

男人的哭聲持續了十幾秒,期間,聲音背景之中還夾雜了清晰的海浪聲。

霍然間,樸得圭像是想到了什麼,那種幾乎要將其淹沒的恐懼扼住了他的喉嚨,令他根本無法呼吸。

他側頭一看,手機還在播放著語音留言,再是回想起桌面上的那些飛機殘骸的照片,樸得圭的瞳孔緊縮,他已經快要窒息了。

緊接著,在那水聲瀰漫之間,絕望催生了最為歇斯底里的咆哮:“不要.我不要死,不要死在這裡。”

可是,似乎是已然知曉自己的命運,在最後一道吼聲下,男人又是陷入了無盡的恐懼之中,發出低沉的啜泣:“我怎麼會死在這裡?”

那哭聲就如同飄散的霧氣,緩緩地包裹住了樸得圭,在這一刻,樸得圭感覺自己就是那個面臨死亡的男人,自己就是那個因為恐懼而崩潰的可憐人。

死亡是冰冷的午夜

樸得圭感覺自己作為人的理性和認知已經無法接受和處理現在的情緒,那決堤而出的可怖讓他已經無法思考。

猛然之間,樸得圭眼中那一點兒光芒熄滅,腦袋一歪,昏死了過去。

(本章完)